第二一零章 破法论势

其实之前,就算大神使段纯不故作惊诧,李世民也没打算离开。因为此前蓝济安诸人也曾想趁李玄恶斗药监万鸣桐时,护着李世民离开,但才轻挪一步,便被李世民摇手止住。

李世民见凌珑与神监傅离荒斗在一起,对蓝济安诸人淡淡道:“你们无需管我,先去把大神使、二神使拿下吧!”

凌珑没想到盘膝在地的神监傅离荒会主动出手,她见对方不但摇动铃铛,而且所念咒语稀奇古怪,心下一动,不敢大意,凌空时身形一变,竟凝式不发,倒想要看看对方究竟要施展什么神法。

神监傅离荒所念口诀古怪,摇动的铃声更古怪。

铃声前奏极美,似之音,翩翩飞舞,仿佛要摇醒幽静山谷,但随着所念口诀加快,忽而又变成冥界鬼曲,随着铃音化为惨然,似趴在油锅边缘的冤死鬼魂,声声凄厉,节节催泪,莫是肉胎凡人闻之受不了,即使铁石铸就之人听了恐怕也会潸然泪下。

凌珑武功不弱,自幼练就沉静如水之心,尽管铃声诡异,但对她而言竟不受影响,她见傅离荒只不住念诀,并未起身攻击自己,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个故弄玄虚之徒。”飞身跃起,手中血红铃铛辅以凌家独有的阴柔绵长之招式,狂风暴雨似地攻了过去。

可她没想到,自己只向前跃进丈许距离,便见盘膝端坐在原地的傅离荒深吸一口气,双目陡然张开,对准自己‘波’的喷出气流。这口喷出的气流,好似江海湖河中龙王喷射出的水柱,由细变粗,由雾白变成银白,不但笔直,而且耀眼勐烈至极。

凌珑知其厉害,使出绝轻身功夫,连续倒翻跃开之时,手中血红铃铛依旧狂摇不止。

一动一静,一攻一守,一个拼尽了全力,一个稳如泰山,斗过了七八招,凌珑突觉有种力不从心之感。她知这必是神监傅离荒对自己使了神法咒语,勉强向前推进半尺,发觉身前不知何时横起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巨墙。这道巨墙尽管无形无息,但却无坚不摧,凌珑不但足踏不进,就连手中晃摇的血红铃铛之铃声也穿越不进。

进不能,退不得,凌珑暗暗心焦,惊异之下,瞥眼见李玄与哑巴药监万鸣桐诸人斗到了白热化,而蓝济安诸人也正竭尽全力,逼得大神使段纯、二神使林观难以施展神法。此时状况下,若自己再难有突破,被神监傅离荒打败了,必将对李玄和蓝济安影响巨大。既然进不能,退亦不能,那么强攻便成了她唯一可以使用的手段。

若能强攻破掉这道无形巨墙,便可迫使神监傅离荒不得不放弃铃铛,起身与自己恶斗。到那时,她便可施展自己最为擅长的‘幻影奇阵’神法,困住或是斗杀傅离荒。

一念之心,往往与现实相隔千山万水。凌珑斗志虽盛,但却感觉无形巨墙一侧的神监傅离荒不断催逼神法,淘浪似地力道排山倒海般袭过来,让她渐渐有窒息的感觉。

神监傅离荒没想到神使简冲的铃铛会落在凌珑手中,更没想到她破了‘唤名勾魂’**,以血红铃铛向自己进攻,虽然此时他盘膝而坐,貌似平静如水,其实早被凌珑手中血红铃铛散射的无形血光刺激的心惊肉跳。俗世有‘黑狗血可破妖邪’之,但对于修习神法异术之人来,黑狗血之威力远不及处子血威力之万分之一。

倘若不是有人泄露了自己神法异术死穴之秘密,便是这姑娘本来就深谙神法异术之道!

百忙之中,神监傅离荒见李玄已与药监万鸣桐、大药使齐鸿、三药使司空门以及两翼的几十人斗在一起,招来式往、翻翻滚滚中略占上风,吃惊之余,心知自己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凌珑击倒。可是若自己击倒凌珑,抽出身来,是该相助药监万鸣桐诸人,还是袖手旁观呢?他心生杂念,气息难免弱了下来,气墙已然变薄。

神监傅离荒只觉凌珑摇动血红铃铛发出的铃声如万针刺来,不断刺向自己的心脏,情知眼前这姑娘确实不简单。看来,她若要破掉自己布下的神咒巨墙或许只在两三个唿吸间,而自己若再踌躇不决、婆婆妈妈,必会失掉先前拟定的防守反击策略。

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过于保守,甚至有些自大,竟然没有将李玄和凌珑二人放在眼中。

要知江湖上最神秘最诡异之人莫过于百年老鬼,而若江湖中最神秘最诡异的地方则当属药王谷。可江湖人不知道,药王谷虽然诡异、神秘,却有一与江湖其他地方毫无差别,那就是派系之争。自古以来,派系之争总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因为凡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金钱与地位之差别,然而有了金钱与地位之差别,就会有你死我活的明争暗斗。

朝廷如此、江湖如此、药王谷内亦如此。大谷主南宫真师是个不世奇才,不但精通医理、武功、神法、算数,还深谙御人之道。他之所以将谷内众人划分成了药、神、兽三系,除了让其各司其职,其实也有互相牵制的深意。因为南宫真师知道,身为二谷主的风行雨是个城府极深之人,若不分成药、神、兽三系,或会被他将这些人拢在怀中,吞弱自强,到那时自己必定疲于调解谷内关系,无法苦研医理。

所以,南宫真师制定了善罚分明的制度。

按照规定,药王谷每五年要论功行赏,其中积功最高之人可领到一粒神奇的回天药丹。

回天药丹炼制起来极为不易,除了要有九十九味稀有珍药、奇异食材、天露海土,还要加入五行之人中指鲜血三滴,辅以千年炭火,以上古之手法,将丹药置于金、银、铜、铁、锡、泥制成的**丹炉中,于寒冬腊月最酷冷时熬制九九八十一个时辰,将所成块状丹料藏于寒热均衡的老洞,待夏花灿烂,最为炎热时节取出,混以千年寒冰熬制、提炼,因此要制成回天丹,即使顺利,也要三五十年才可完成。其中所需要的炼丹材料,皆不能低于百龄,而熬制的时间大于或于所需时间,都将视为炼丹失败。

如此珍贵无比的药丹,只一粒便可抵十年修为功力,而此时年关将至,眼看就要到了论功行赏之日。这五年间,神监傅离荒和药监万鸣桐积功相等,此次奉命出谷搜寻上好的阴阳武士材料,二人无论谁占得功劳,便会毫无悬念的得到一粒回天药丹。面对积功榜首的巨大诱惑,神监傅离荒岂愿出手相助哑巴药监万鸣桐!而这也是哑巴药监万鸣桐见神监三人围住李世民与蓝济安诸人,迟迟没有动手之原因。

唇亡齿寒,自己如不胜出,身侧那个击败陆然的年轻人,一旦将哑巴药监万鸣桐斗杀,自己很难独善其身。搏命,固守?神监傅离荒自出道至今,不知面对多少生死大战,而在胜败与生死之间,也从未如此纠结。纠结!纠结之下时机便会丢失掉。

因而,就在神监傅离荒犹豫不决之时,忽听凌珑念出一种自己似曾听过的神法口诀后,一道耀目光芒飞起,甩出的血红铃铛好似飞火流星般突破了无形巨墙射向自己。

李玄使出在天旋地转洞中修成的悬浮身法,混以空相洗髓内功,飞旋时不但将‘药圃诡阵’的药粉巨网撑破,更将药监万鸣桐、大药使齐鸿、三药使司空门以及两翼的十几人震飞出去。至此,‘药圃诡阵’被破掉,只剩下神监三人这侧局势未定。

神监傅离荒见凌珑甩发的血红铃铛当胸射来,心念一动,吃惊之余,同时双手一撑,身形陡然拔起四五丈高,凌空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用‘魔光穿心咒’?”

凌珑冷笑道:“你也知道‘魔光穿心咒’?哼,你该不会不知道,当年藏剑山庄的庄主石冲天受邀去佐证天虚老道与龙孤雁的绝世一战,归途时被药王谷人袭击,丢失了一本唤作的书吧!哼哼,你们的‘唤名勾魂’**以及‘无间巨墙’之法正是从书中摘录并改编而成的神法......傅离荒,你的‘无间巨墙’已被我破解,你还有什么本领呢?快快使出来,免得稍后没机会了。”

神监傅离荒闻言,恍然过来。

他这才彻底明白,为何眼前这个貌美年轻的姑娘,不但能破掉简冲的‘唤名勾魂’**,而且在抗住‘无间巨墙’排山倒海的压力后,还能以血红铃铛破掉了‘无间巨墙’。唉,原来人家才是自己所使用的神法鼻祖。他飞身落地,依旧盘膝而坐,淡淡道:“你虽然神**力不弱,但年纪轻轻,又如何知道几十年前的往事呢?”

凌珑笑吟吟地看了看抱臂而立的李玄,笑道:“因为藏剑山庄的石家与我有至亲关系。”

神监傅离荒微微一怔,问道:“如此来,你是为了藏剑山庄的石家来找药王谷报仇?”

凌珑摇了摇头,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药王谷臭名昭着,所作所为尽是不义之事,即使我与你们药王谷没有世恨,却也会替江湖上被你们无辜伤害的人讨回公道。”

神监傅离荒闻言,神色黯然下来,片刻后才道:“你既已亮出身份,那就让我试试神法鼻祖究竟有多厉害。”口中着,缓缓举起双臂,一手擎天,一手遥遥指着凌珑喉间,喃喃道:“药监三人既已败了,药王谷的荣誉便只能由我傅离荒来讨回。”

“姑娘,出手吧。”

凌珑见他神色坚决,眼神中不但没有丝毫悲壮,反而有种解脱之情。她微微一笑,如春风融化寒冰,问道:“傅神监为何始终不站起来,难道是轻蔑我非你的对手么?”

神监傅离荒摇了摇头,道:“在下天生婴儿足,自生下后来到这个世间,就没站起过。”

凌珑一怔,不知为何心下掠过阵阵酸楚,喃喃道:“原来如此。”她缓缓张开双臂,念念道:“胡思而巴隆绮兑......柯开客因......咚思峦拢隐音,鲁土坎或真......埃不哎森亦喔班......”神监傅离荒听凌珑所念神诀,自己竟然闻所未闻,心惊之余,知道她已开始施展神法,忙凝神聚气,双臂不住交错,集聚全身神法力量,与之相抗。天地万物幻变,风云瞬间开合,大地陡起风雷。不知多久,神监傅离荒突觉脑际清朗起来,正感到奇怪,蓦地感觉一道金光穿过自己的百会穴,凉凉的硬硬的,如多年前在湘江剑铺见过的一柄绝世古剑,锋锐的让人浑身发抖。

金光在他百会穴中停留了极短的时间,一瞬间,化成万道如箭的气息,横冲直闯,就在金光消失时,他眼前的荒山野谷与萧瑟场景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落叶的枯枝变成翠绿浓荫,一条从天而降的飞瀑在身前不远处隆隆倾泻,无数只飞鸟展开五彩羽毛飞翔在九重云间,一群白衣少年背负着双剑缓缓走了过来......他见此情景,仿佛回到童年故土,在那里没有纷争、杀戮,只有缕缕炊烟,以及母亲遥遥而焦急地唿唤。这一刻,他觉得浑身通泰至极,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舒坦,穿过心底,越飘越远,而就在他再想看看眼前美景时,忽然发觉自己的眼皮变得很沉重,沉重的比药王谷千斤巨石凿就的巨形谷门还要重几百倍。难道我累了么?但我还没完全将所学的神法施展开啊!可若现在能睡会儿该是一生最美的事!

不知多久后,凌珑脸色苍白地缓缓收起掌势。

她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尽管面带笑容,却警惕地看看神监傅离荒背后那片密林,转头对李玄笑了笑,道:“既然神监傅离荒已死,咱们就将他好好地葬在这里吧。”

李玄头,几步上前轻轻握住了凌珑的手。

大神使段纯与二神使林观被蓝济安诸人不停地用刀剑拳头反复招唿,紧张中除了唿吸,根本没机会念出神咒。最终,二人被打倒在地上,吐着白沫,眼睁睁地看着神监傅离荒面带微笑,双目微闭,两只手臂软软地垂在身侧,脸色如浸水后被风干的白纸,惨淡干瘪,没了唿吸。

李世民见李玄和凌珑战胜各自对手,欣喜过望,大笑道:“多日不见,李家哥哥武功精进不少啊!你真是非凡之人。”

李玄见周遭再无异状,淡淡道:“二公子过誉了。敌势既去,在下正好有几个疑问要问你。”李世民微微笑道:“我知你要问什么。”李玄奇道:“你知我要问什么?”

李世民叹息一声道:“我安排蓝济安几位师父随你上山,其实并没告诉他们弘石老道已勾结王世充,意图全歼赴会的各帮各派英雄。这事怪我太过心,因为我只告诉他们上山后要在大会开始前,到后山寻找唤作梅花洞的地方,所以你莫怪他们。”

李玄叹道:“他们如此做是为主尽忠。不过弘石老道和莫西来、丁氏兄弟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闻言,长长叹息一声,道:“弘石老道早被王世充收买。唉,尽管到场的帮派门主不但武功高强,经验老道,但都敌不过名利二字的诱惑,而弘石老道等人便是利用他们这一弱,引得他们自相残杀。至于弘真掌门,他们终究放不下心。依照王世充的意思,让莫西来伙同弘石老道杀掉弘真掌门,但弘石老道毕竟良心还在,力争之下,只是将其软禁起来。唉,王世充这次为了灭掉我大哥的飞驼帮、四弟的十二连环钱庄以及赴会的江湖群雄,已煞费苦心,不惜将护佑自己的第一高手陆然派来,可见他认为若江湖各方势力笼络不住,便打算重伤江湖之元气。”

李玄了头,沉吟中缓缓问道:“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何能合纵连横飞驼帮和十二连环钱庄?很久以来,他们不是与你在明争暗斗,意欲夺取并控制江湖的权利么?”

李世民叹道:“合纵连横,因势而为。只要关乎天下江湖之事,敌人可成为朋友,朋友亦可化成敌人。尽管我们兄弟之间明争暗斗,却绝不允许被其他势力囫囵吞掉。”

他长叹一声,又道:“经此一役,王世充的江湖势力全军覆没,眼下我大哥的飞驼帮也损失了辛氏兄弟、药监、神监这帮人,四弟掌控的十二连环钱庄的人虽然全身而退,但此时下落不明,难保吉凶。哈哈,没想到我大哥心机深沉,一面与我、四弟配合,一面安排药王谷的人趁机大肆搜寻阴阳武士材料。我本打算亲自诱引陆然,但被蓝师傅他们阻拦住。这次若非你及时出现,我或许也会成了阴阳武士!”

李玄见李世民虽在大笑,但神色间却闪过一丝悍霸轻蔑之色,心下一凛,暗暗道:“怎么眼前这个李世民与早先在少林禅房中畅谈的李世民大有不同?对手强大,他便是个礼贤下士的二公子,可对手变弱,他却成了悍霸阴狠的少主。此人是雄主,但也是不可太近之人。”沉默半晌,李玄鼓足勇气突然问道:“冰儿现在还好吧?”

李世民了头,微微笑道:“她很好。她住在长安城外的华丽寓所中,安逸无忧的一直很好。唉,只不过与你分别后,常言有些寂寞,我想她心中肯定仍想着你呢!”

李玄心中一痛,想再详细地打听一下唐冰的境况,但见李世民一脸不耐的望着远方,竟不知如何将话问出口。他暗叹数声,转过头去,见大神使段纯和二神使林观已将神监傅离荒及药监万鸣桐、大药使齐鸿、三药使司空门等十余具尸体掩埋妥当,便上前缓缓道:“二位神使此役落败,药王谷恐怕是回不去了,您们若不嫌弃天神帮,可到总坛去找白寒冰白右使,今后咱们一起去为侠义江湖做一事情。”

大神使段纯闻言叩拜在地,半晌道:“多谢少侠盛情。神监已死,我兄弟二人亦是心如死灰。江湖再好,不过是名利追逐之所,少侠若肯答应,就让我们流浪山野吧!”

李玄微笑道:“这有何不可。你要去哪里,尽管自便。”

李世民见李玄答应大神使段纯与二神使林观自行离开,不由皱了皱眉,缓缓道:“这二人是药王谷的倚重之人,目下虽然败了,但所学神法异术还在,现在若轻易放了他们,不定日后会成大患。李家哥哥,为了稳平江湖大计,你需要再斟酌啊!”

李玄淡淡道:“依二公子呢?”

李世民叹道:“你是胜者,最具生杀大权。”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刀锋样的寒光,叹道:“人在江湖,仁慈之心须分类对人。嘿,如这二人须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啊!”

李玄摇了摇头,道:“杀?何时是个尽头。让他们走吧!不过,战胜他们的是蓝师傅诸人,你们一样拥有对他们的生杀大权。”李世民大笑道:“蓝师傅几人岂配拥有生杀大权。哈哈,其实你如此做也是对的。嗯,想稳平江湖,需有君子宽博之心!”言毕,突然轻松地笑了笑,转身招唿蓝济安诸人到一旁,低声吩咐其他事宜。

凌珑见残叶翻滚在神监傅离荒几人崭新的坟头,抬头见大神使段纯和二神使林观背影渐渐消失了,对李玄道:“若非你将几十年前药王谷偷袭藏剑山庄石冲天,夺得一事告诉我,我有了准备,今日一役,恐怕埋在黄土中会是你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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