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章 汽蒸冲关
若说李玄先前修习的宝源内息是一双无往不惧的铁拳,那么这股前所未有的内息,便好似给铁拳加装上了刀枪不入的手套,不但有保护功效,进击时会更加无惧,更有力道。
李玄暗暗惊喜,不知这股内息从何而来,待觉它正裹紧丹田的温热内息,不徐不疾,又缓缓注入奇经百脉,忙凝神聚气,顺其自然,使之达到最为有效的运行。不知有多久,被加固保护的宝源温热内息已运行过九个小周天。这番运行下来,他感觉脑际无与伦比的清明,心神通透,如沐浴清晨曙光,欣欣欢悦,活力无限。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缓缓站起,不由思道:“这内息从何而来?为何先前我从未发觉它的存在?”
李玄慢慢踱步,凝神思索,无意中踢到了竹姊姊递进来的那个酒瓶,听得‘咣当’一声,他立时醒悟过来。难道是这醇酒产生的内息么?念及此处,他忙拿起酒瓶闻了闻,那股淡淡的清丽芳香气息立时涌入鼻端。这香息在哪里闻到过,是花香还是药香?就在他沉思之时,通气方口外突然传来一阵歌声。李玄闻声凑到通气方口,见屋外早已天光大亮。斜斜而上的山坡,飞旋落叶的丛树被阳光映照着,呈现缤纷炫目的色彩。此时,一阵山风吹过,天地之间如奏响,美妙的让人陶醉。
时间已近午时,歌声从屋前园子传来。
李玄正看得入迷,却听有人轻柔唱道:“山花美又香,小路婉又长。白云若水,水若情长。人生一世吆,草木之长。草木一世吆,天地辉煌”此声未落,又一个声音唱道:“翠袖飘又香,乌发缠又长,君在彼岸,我在遥望。有风吹来吆,声息通往。有水经过吆,若心荡漾”这声音岂不是昨夜给自己送酒送肉的竹姊姊么!他听竹姊姊唱毕,梅姊姊轻轻笑道:“竹丫头,我在唱山水之美,你却给我唱着情歌,你的心在荡漾么?是为谁荡漾啊?”竹姊姊只是嘻嘻一笑,却不答话,又唱道:“总不见你弹弦遥望,总不见你绝世英姿,我只能孤单飞翔。总不闻你足迹匆忙,总不闻你温存话语,我只好空自心伤。那些些恼人的风啊!何时将我心吹到你身旁?那些些天地的光啊!为何照不到你,不照我们依偎模样!”
她刚刚唱完,却听树婶幽幽道:“小丫头,心里尽想着这些情事儿,还唱出来,你也不怕羞?”竹姊姊止住歌声,娇笑道:“我们这代人不似你们,宁可心里憋着,也不愿说出来嘻嘻树婶怨我唱出来,但我唱的话儿,不也是你的心声么?”树婶叹了口气,冷冷道:“就你竹丫头知道的事儿多?赶快采花吧。若过了天仙花树盛开的时辰,误了柔姑娘的事,你我可担待不起。”竹姊姊轻笑几声,喃喃道:“我知道的事虽不多呢但却看过你写的诗。”雨姊姊闻言笑道:“树婶写什么诗了?”竹姊姊轻声吟道:“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李玄听她歌声情意绵绵,但不知为谁而唱。又听她轻吟树婶写的诗,似乎触动了树婶内心的情愫,一时间庭院内无有人声,不禁暗道:“这姑娘年龄看来比我大些许,但性情活泼可爱,不似俗世女子,扭扭捏捏将心中情意藏掖着,当真少有。”
屋内屋外,正两厢心思。却听梅姊姊高声道:“好了吧,莫要采了。还要留着些花骨朵儿,十年后再生发呢。”言毕,众女子停了手,说笑几句,嘻嘻中离开了。
李玄听她们远去,心下怅然,暗道:“昨天说今日午时要来,果然来了。但摘完花又走了早先骗我到此是为酿酒,如今酿酒不成,却把我困在这里听她们唱歌欢愉,这是什么道理?”回到屋内中心,他盘膝坐下,仰头苦思,突然发现迎面铁壁上刻有数行娟秀的字迹。要知昨夜幽暗,在暗室自然难以发现这些刻字。如今天光大亮,通气方**进一缕阳光,恰好照着墙壁,这些刻字便掩饰不住。
李玄感到奇怪,凑上前去扫了几眼,见这些刻字不过是深纳缓吐习练内息之口诀。
既然闲来无事,逐字细读,倒也排解寂寞。但当他细细读来,还没读到一半之时,已是惊诧不已。原来这些深纳缓吐的口诀并非修习内功的简单方法,而是教人如何引导丹田内息,由左至右,由右至左,繁复变化中,再将这些内息由掌口吐出。这不是宝源神功中置死往生篇的一些口诀么?置死往生,置之死地而后生。其首要之法,便是将所有内息散尽,其后再重新修习。试想世人为了修习上乘内息往往花费二三十年,甚至毕生的时间。如此辛苦得来的内息,谁舍得轻易散掉!
李玄虽觉宝源神功修习之法奇妙,但一直认为移筋煅骨、养气聚功、阴阳合纵三篇很了得,只有最后这篇置死往生太过匪夷所思。如今,铁壁上的这些口诀虽与在君王山崖洞得到的口诀有所差别,但总体思路却是一模一样。看来置死往生确实是要求散尽内息,再重新修习。谁肯如此做?如非傻憨之人,便是疯子样的人。
他移筋煅骨和养气聚功早已修成,阴阳合纵虽未完全打通任督二脉,但因他入了山庄,经过天旋地转磁石洞的磨练后,将三十六技击之法与从军行书法心得完全融会贯通,其内息厚度,技击之法已更上一层楼。这其间历经的生死,已让他极为珍惜丹田内息。因此,他只看了一眼铁壁上的口诀,便嗤之一笑,回到原地,再也不看。
李玄不知盘膝打坐了多久,正感到心神俱静,却发现地面铁板孔洞中丝丝冒气。这是怎么了,难道地下着火了么?他惊得跳了起来。而让他更吃惊的是,原先墙壁上打开的通气方口,不知何时已经关闭。看来她们动手了!他心下微微发慌,暗道:“难道她们不但要将我置于死地,且还要生出千奇百怪的法子来折磨我?这群人好歹毒,但我何处曾得罪了她们?”眼见白气越来越浓,不但湿度极高,而且还充满奇异幽幽的淡香。不消片时,从地上孔洞冒出的白气已将屋内完全占据。尽管是模糊一片,可令人奇怪的是地上冒着白气,而整个铁板却是冰凉依旧。
他不知这白气是否有毒,忙屏着呼吸,定了定神,试图在屋内寻找一些可以堵塞孔洞的物什,但寻了一圈,发现连根头发丝也没有。失望之余,心下暴起愤怒,哪还顾得白气是否有毒,连续呼吸几口后,卯足了劲,在铜墙铁壁屋内破口大骂。
尽管他知无论自己如何叫骂,屋外的人也听不到,但心焦愤怒之下,早无暇理会。
不知过了多时,屋内白气已厚厚积聚。不但从他口鼻进入体内,就连毛孔也被热乎乎的白气蒸的完全张开。骂累之后,李玄烦躁地脱去衣衫,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赤条条地躺在地面铁板上,不知为何,突然想到水姊姊、树婶,以及梅姊姊诸人都曾提到让自己过来酿酒的事,继而又想到了酿酒之法。唉先将糯米浸泡,洗净后蒸透,自然晾凉,加入半凉的无根水,按比例放入酒曲,拌匀后发酵。如此七天七夜,再加入凉透的无根水,继续发酵。若酒成,需一年或十年不等。
李玄苦笑一声道:“如今,我被困在这密闭之地,被白气熏蒸,岂不如酿酒无差!只不过眼下是将糯米原料换成了自己”他正胡思乱想,忽觉丹田一股内息缓缓升起。要知他此时毫没运功,但这股内息由何而来?李玄感到稀奇不已,只觉这股莫名内息不知何时已裹住自己丹田中的温热内息,缓缓向奇经百脉流去。
他心下大惊,顾不得**,连忙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潜运神功,试图将内息控制住。
黑色铜墙铁壁屋的周遭是森森松柏,而黑色铜墙铁壁屋下,却有一个巨大的石室。这处石室前后宽约四五丈,左右长约十几丈,尽皆由坚硬的花岗巨石垒砌而成。石室中忙碌异常,因为有人正往放置在室中的一口直径丈许的蒸锅里不断注水。这口蒸锅设置奇怪,左侧一根管道通向石室上空,而右侧一根管道的管口伸入锅内,是根据锅内水纹状况,调节注水。此时,蒸锅下炭火通红,蒸锅旁的梅姊姊与竹姊姊二人,正指挥几个白衣姐妹将炭火不断烧旺。眼见锅内的水被烧开了,蒸蒸白气随着左侧圆形管道迅速排了出去。所以,即使李玄聪明绝顶,却也想不到,铜墙铁壁地面孔洞的白气,正是由锅内蒸汽呼呼而来。她们为何要这样做?
梅姊姊转头看了看石室壁角处放置的巨大沙漏,见沙漏中的流沙下泄已近半数,便对竹姊姊道:“可以让姐妹们加入两篮天仙花树之花了。”竹姊姊点了点头,向正在分拆花朵的兰姊姊道:“兰花儿,马上往锅内加两篮子花瓣,一定要调节均匀哦!”兰姊姊答应道:“好嘞。但这次总共采了十二篮花瓣。若按每个刻度使用一篮子的话,此时加两篮,恐怕支撑不到十二个刻度。”梅姊姊微微一笑道:“让你加,你就加吧。你以为李公子能有柔姑娘绵长劲柔的功力么?他若能支撑十个刻度,完全溶解吸收了这些具有加固丹田,护佑内息的天仙气,也不枉柔姑娘一片好意。”
兰姊姊叹气道:“李公子好福气,竟能得到这般奇缘。可他若支撑不住,咱们岂不白忙活了么?”
梅姊姊娇笑道:“不会的。你难道忘记了,柔姑娘前后安排了树婶和水姊姊以及我们与他相斗,正是在测试他内力的承受能力呢!”其余几个白衣女子听梅姊姊如此说,俱叽叽喳喳道:“柔姑娘对他真好。”“我估计这小子支撑不到八个刻度。”“莫要胡说。昨日你与他交手时,他已能避开你八极剑法中最厉害的劈字诀,可见其功力不凡啊!”“竹姊姊,这小子现在是不是已经热的没穿衣服了呢?”“是呀,我看必定已经脱光光了。”“嘻嘻,你看竹姊姊的神情,好花痴呀!”
梅姊姊听兰、菊、水、渔、雨、鱼六人越说越不像话,斥责道:“尽会胡说八道!”
六人听了,俱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梅姊姊见众女子说笑,竹姊姊却一言不发,不禁问道:“竹丫头,你为何不说话,在想什么呢?”竹姊姊闻言道:“十年前,柔姑娘为了修成神功,曾在铜墙铁壁屋支撑了十二个时辰。虽然功力大增,但也曾因为操作内息不慎,伤了一些经络。尽管她后来花费了十年将那些经脉修复,可还是落下了咳嗽的毛病。如今李公子不知究竟,突然被这么多白气困住,若心慌之下,不知吸纳化解,为自己所用,被咱们蒸腾的天仙气伤了,却如何是好?”梅姊姊微笑道:“咱们来之前,柔姑娘曾告诉我,李公子修习的内功心法与她同属一脉。若遇到天仙气,丹田内息必会自然而然做出反应竹丫头,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没准李公子这会儿已开始修习吸收了呢!”
竹姊姊点点头,叹息一声,道:“但愿如你所言。”可心下却暗道:“不知李公子如今怎样了我昨夜冒险从柔姑娘那儿将天仙花酒偷了送给他,正是要他喝了后,提前体验并找到溶解、吸收天仙蒸气的方法倘若他没喝,或是只喝了一半哎呀,可急死我了。看来,我一定要寻个机会,去他那里瞧瞧瞧。”
众女子叽叽喳喳所言,李玄自然听不到。因为他此时正沉浸在这股莫名而来的内息带来的喜悦中。他盘膝而坐,深纳缓吐,发觉这股莫名而来的内息竟与昨夜酒后生发的内息同属一脉,只不过这股内息更绵柔坚韧。尽管喜悦,但李玄却不敢胡乱分神,凝神聚气中,感觉丹田内的温热气息越来越盛,越来越稳固,丹田周遭不但已被罩上了一层钢铁盔甲,而且从丹田而出的内息,缓缓流淌时,开始在冲、带、阴维、阳维、阴跷、阳跷六脉顺次而行。由于丹田得到了加固,内息便有了一层铠甲,所以一路行来,不但将六脉扩张的更加通畅,甚至将之前体内一些隐藏极深的伤痕,以及未完全溶解吸纳的阴阳铁头蜈蚣的寒热毒息,统统祛除掉了。
李玄心下暗喜:“现下我已将冲、带、阴维、阳维、阴跷、阳跷六脉各自运行过了八个小周天,只剩下任督二脉还未扩张、疏通、加固。倘若照此,恐怕不用多久,必可将其打通。”欣喜之余,他隐约觉得这些白气对自己而言,并非祸端,相反却是大大有益之气。又过了片时,六脉已运行完毕九个小周天。若按照阴阳合纵篇中的修习之法,此时应将六脉中所有运行的内息,悉数调回丹田,合成一股强大的内息,用来打通任脉,再打通督脉。而这一过程,正是修习内家心法最为凶险,决定成败的关键时候。
要想打通任督二脉,须有极强的内息作为支撑。其法门便是要凭借这股内息在任督二脉中不断发力,鼓荡冲关。而这期间的凶险是,倘若打通任督二脉失败了,积聚的内息受阻后,便会倒灌至丹田内,成为汪洋泽国。届时五脏六腑将会出现如煎如沸,走火入魔,百脉俱废的局面。但李玄这时已有新生的内息加固丹田,足以让倒流反扑的内息完全听从意念指挥,从而减少打不通任督二脉带来的风险。
看来真是天助我也!若不趁着这个良机打通任督二脉,却不知再要等多久才可以!
李玄主意已定,将六脉汇合的内息缓缓凝聚,心随念走,小心翼翼地试了试丹田周遭,确定它已被新生的内息牢牢裹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稳固,这才将温热内息调出丹田,挥师任脉。如此未曾停歇的行功,八个小周天后,任脉已万事俱备,只需再将督脉运行八个小周天,使两脉状态相同,到那时双管齐下,同时发力,任督二脉必会被打通。
他长吐一口气,睁开双眸,环顾了一下铜墙铁壁屋内,见白气仍旧从地面孔洞中不断喷射而出。这些白气,或因被自己不断运功吸收之缘故,剩下薄薄的不太清晰的雾气,不再流动,而是缓缓向外膨胀着。此种状况,正是内外力量平衡的状态。内外力量若到了最佳,最有利于闭关修习之人打通奇经百脉,疏通身体关窍。
李玄见状信心大增,意随念走,不觉间督脉八个小周天也已运行完成。这真是一顺百顺!他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将丹田内息化成两路,分别向任督二脉中注入,做最后冲关准备。但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咔’的一声轻响,铁壁上的通气方口被打开。这情景好似鼓胀上升的气球,突然被人泄了气,不升反坠,危险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