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字甲班的“联合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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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令媺装了一肚皮的火气,阴沉着脸在书院各处乱走。直到下午的课程快要开始,她才掐着钟点窜向新的班级——天字甲号班。

站在窗外往里瞧,她便是一怔。哟,这个班不仅男女混搭,而且还是“联合国”。虽然说各国的衣裳大致相同,但细微之处总有区别。她粗略辨识,除了七八个大周学生,屋里起码还有来自十几个国家的大小留学生。

譬如来自魏国的代侯,相当骚包地在本来就很显眼的暗金色长袍外头搭了件用魏国特产金霞锦裁成的马甲。他得有二十岁了吧,怎么还好意思来上课?

那边墙角缩着个小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的男娃娃,头顶金冠上嵌着一颗滴溜圆的大走盘珠。他瞧瞧这个又瞟瞟那个,满脸的委屈和不安。一屋子少年青年当中,他特别显眼。

看那颗品相绝佳的大走盘珠和浑身装束,武令媺就知道这男娃来自海滨的南越国。可什么时候天字班成了托儿所?这孩子绝不超过六岁!可惜武宏嗣与武赟嗣如今都进了宫陪伴皇帝,否则三只小的倒是可以做伴……前提是他们都肯。

碍于教室中间大白玉屏风的阻挡,武令媺看不见女学生的情形。不过相对于已经谈笑风生得声音能压下上课铜锣声的男生们。屏风另一头的女生要安静许多,只是偶尔有腔调奇特的女子爽朗笑声响起。此外。武令媺也听见了自己的伴读小妞安咏卿的大嗓门。

除了“联合国”成员们,余下数位大周学生都是武令媺以前地字甲班的老同学。全部都是宗室子女。这两边人马虽谈不上泾渭分明,但彼此之间也有明显距离。大周宗室们傲气满额;留学生们却也有风骨,言语和态度都不卑不亢,不曾奴颜婢膝讨好。

室内书案空着几个,无人安坐。而在所有座位前面又单设一方格外宽长的紫黑色书案,与先生的课桌相对,摆在教室正中央。武令媺面皮抽搐,腹诽这是谁啊给她安的座位,背后被一屋子的人盯着。这滋味很好受嘛?

铜锣的余声在渐渐消失,远远瞟见有授课先生往这个方向来,武令媺急忙走向教室的门,只有随侍的司宝大宫女提着笔墨盒子跟着。

大约学生们实在没料到前面空了这么久的座位今天居然会迎来主人。无人关心窗外动静,他们依旧热火朝天地议论今日楚国质子被神秘贵人教训的事儿。

武令媺一边走一边注意众人的语气,发现楚国质子和一干随从还真是不得人心。他们仗着楚国当世大国的背景横行霸道,对大周宗室尚不以为然,更是不将这些大周属国留学生们放在眼里。他们处处挑衅,还多有很是让人恶心的言行。

所以今日楚国人被痛打。留学生们少有不畅快的。一时众人又纷纷猜测出手的神秘贵人是何许人也。他们倒是都知道是位少女,有人猜那是得宠的郡主县主,也有人猜是文武二殿某位重臣的小姐。

当然,武令媺这位大周皇帝唯一没有出阁的公主也被人谈起。只是提到她时。留学生们明显不敢多说,立刻就岔开了话题。她仔细琢磨着他们的口吻,似乎很有几分畏惧意思。

昂首挺胸迈步入屋。武令媺径自走向最前面的座位,安然落坐。樊梓臻飞快地在书案上摆放笔墨纸砚。屋里的说话声音渐渐减少。数息后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从女学生那边响起惊喜声音:“咏卿给公主殿下请安,殿下万安。您怎么有空来上课了?”

武令媺回过头。对跑到自己身后的伴读小妞笑道:“时间挤挤总是有的。”

她的眼角余光往女学生那边匆匆瞟了几眼,因不敢落了刻意,并没有将那位身穿民族风格衣裙的少女看得太真切。不过这一瞥之下,她倒是能肯定,那绝对是位美人儿。

目光立刻转回,武令媺清泠泠的眼神扫过一干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留学生。略带着些矜持,她向众人颔首道:“诸君安好,玉松有礼。”

极短时间的肃静,突然有人离座深躬行礼,朗声道:“拓跋靖见过太平玉松公主殿下,愿殿下青春永驻,万福万寿。”

拓跋是魏国的王姓,这人便是魏王的弟弟代侯。冲着魏国给自己贡献了许多银子的份上,武令媺伸手虚扶,和颜悦色地说:“代侯不必多礼,请坐。”

她回忆方才在窗外听到的高谈阔论,断定拓跋靖就是第一个猜出神秘贵人就是她的那个人。此人口舌灵便,相当能说会说,并且很擅长交际,在一众质子里如鱼得水。

有人开了头,教室里便是此起彼伏的请安见礼声。蕃属国的亲王郡王神马的,当然不能和宗主国的相提并论。蕃属国的国主也就相当于宗主国的亲王郡王,更别说侯爵了。

而眼前坐着的这位公主殿下,她的开府设衙之礼在场所有留学生都曾经亲眼目睹。她在大周皇帝心中类同于皇太子的尊贵地位,不要说他们,就是他们的国主也不能企及。

所以此时的恭敬是必须且必要的。而且方才他们旁若无人谈天说地的情景,恐怕都落入了这位殿下眼中。此时瞧见她的表情似乎不悦,留学生们也有些许的不安。

目光越过众人落到墙角那努力忍住惊惶的小男孩儿身上,武令媺终于嘴角微翘,对他招招手,笑眯眯地说:“小盆友,你年纪最小,坐到孤身后来。”

小男孩儿使劲吸吸鼻子,明显有几分害怕,却还是很听话地跌跌撞撞从少年青年们中穿过,来到武令媺身边。他笨拙地行礼,稚声稚气道:“南越沈观栩,拜见玉松公主。”

对小正太们总是特别偏爱的武令媺实在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手指,可是去掐属国王子的玉雪小脸实在不合礼仪,她只好轻轻摸了摸沈观栩的头发,温和说:“十四王子,你的年纪与孤的侄儿们年纪相近,以后就坐在孤身后听课。”

沈观栩眨巴眨巴眼,小手紧紧抓着武令媺座椅的扶手,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她,怯生生地问:“那栩儿也可以叫公主殿下为皇姑吗?”

一众年长的留学生们大为感慨,这个小哭包原来还是个小人精哪,居然就懂得打蛇随棍上,胆敢攀附宗主国公主。武令媺也笑了,点头说:“好啊,你以后便叫孤皇姑吧。”

她当然明白,这样的许诺便意味着她以后就要罩着沈小朋友。但她愿意这么做,一来固然是出自怜爱漂亮小朋友的心理;二来么,她从南越进口走盘珠贩往北边各国赚取差价,沈观栩的母亲南越国主的敏妃相当配合。

敏妃虽然不是南越国主的宠妃,但因娘家把持着走盘珠的大生意,身家巨富,在宫中也颇有地位。按理说,年纪这么小的沈观栩不应该被派来大周为质,但他就是来了。有些事情不用说得那么明白,武令媺能心领神会。

忍痛将爱子送来大周,敏妃无非是想让爱子避开国内争端引发的祸事。武令媺的商队承了敏妃及其娘家的人情,此时不过区区一句话,就能解敏妃心事,她何乐而不为?

眼里的凄惶一扫而空,沈观栩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嗯嗯应着用力点头。武令媺估摸着,沈小朋友肯定得了他母亲的嘱咐,他很清楚自己会是他的靠山。而她这么多天没来上课,一直一直见不到自己,小朋友肯定有点害怕。

不过有些话不能说透。武令媺很清楚,以她的地位,言行若是太过,就有可能影响属国的政局。所以让外人误会她仅仅只是怜惜年幼者就行了,正如此时的留学生们一样。

“以后孤与大家便是同窗,行事言语间不必太拘束。诸位到大周游学,自然是身负国内厚望的。孤希望你们都能学有所成,日后回去报效国主。”武令媺对众人莞尔微笑,和颜悦色地道,“乱七八糟地坐着,看起来实在不像认真求学的样子。孤的意思是大家按高矮次序落坐,诸位以为如何?”

还能如何,十几名留学生和七八个大周学生急忙离座,飞快按高矮次序在教室里重新落坐。如此大家就混成一团了。成功消灭小分裂,武令媺满意地点点头,让沈观栩坐在自己左手侧后方,又笑道:“孤今日想尽一尽地主之谊,请大家到同福总店用晚膳。不知诸位有没有时间?”

没有时间也得有时间吖。所有人立刻答应下来,道谢不迭。忽然金生水走进门,低声对武令媺说了几句话。她一掀眉,仍然笑着说:“放他们进来,咱们要有气量么。”

于是很快,窗外就响起不和谐的阴阳怪气声音:“本世子听说玉松公主在同福总店遇刺,差点驾鹤归西,才令贵国皇帝一病不起。前车之鉴尚在眼前,怎么公主殿下这就忘了?依本世子来看,那地方是凶地,不去为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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