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摧心肝

御林大将军谢骏由“沐曦月”大人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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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季良全所说,圣上子女众多,可是左看右瞧,唯有玉松公主长期养在身边。她乖巧孝顺、聪明伶俐,身份如此尊贵却没有养出半分如东成公主那样的骄矜蛮横之气。

虽然公主如此优秀全赖圣上亲自教养,但也说明她本身的性情资质就很出色。所以圣上才会把公主放在心尖尖上面,甚至不愿意寄养在膝下空虚的徐皇后宫里。

谢骏从来少言寡语,皇帝的话只是让他微微一笑,并不多言。乌义则陪笑道:“公主殿下巾帼不让须眉,奴婢早就看出来了。”

皇帝淡然笑道:“玉松儿很好,朕很放心,朕也有心让她多历练。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朕的大周,哪怕是女子,只要有才干同样能得朕青眼看重!”

“如此,天下英雄迟早会尽入皇上彀中。”谢骏冷不丁开口,神色平静地说,“余国皆不可为大周之敌!”

蓦然朗声大笑,皇帝抬手拍着谢骏的肩膀,叫着他的表字道:“伯奎深知朕心!你来说说,玉松儿是不是极有贞敏皇姐的风范?”

提起亡妻,谢骏面露戚色,轻轻点头说:“皇上所言甚是,微臣每每见到玉松公主,都觉得她的直率飒爽很像长公主。长公主若能亲眼见到她,一定喜欢。姑侄俩必定投缘。”

忆起胞姐在自己幼时的多方照顾,皇帝默默无言。乌义察颜观色,自然不会再凑趣多话。不一时。马车抵达寿王府门口,却吃了闭门羹。

“不要惊动人。咱们悄悄从侧门进去,直接去找玉松。”皇帝如此吩咐季良全。季良全赶紧命人将马车赶到王府侧门。这儿有金甲士驻守,令牌一出,自然通行无阻。

武令媺早就把慈善竞购会的具体安排向皇帝做了汇报,因此皇帝很清楚竞购会在王府的某个演武场举行。他进了王府就弃车步行,顺便看看小儿子住的地方怎么样。

话说,这还是寿王去年离宫开府以后,皇帝第一次莅临寿王府。府邸是他赐下的,只知道面积不小,却不清楚具体修缮装饰事宜如何。后来他才从武令媺那里知道。小儿子自己花钱拆除了原有的几栋建筑,重新修造成数个大小不一、作用也不一样的演武场。

皇帝打定主意要悄悄地看热闹,所以不许任何碰上的人出声请安,以免惊动里面的人。自有季良全打前站安排。转过王府后花园,还隔着墙壁,皇帝就听见了阵阵欢腾喧哗鼓噪声音。竞购会场里的气氛好似相当火热。

乌义耳朵动了动,惊讶地低声说:“皇上,奴婢要是没听错,这里头怎么像在唱堂会一般咿咿呀呀的?”

皇帝负手不疾不缓前行。笑出声音,说道:“玉松儿精灵古怪的,说是怕大家竞相拍买宝物情绪太过激烈,所以请了唱戏班子不时唱几段小曲儿压压气氛。”

“殿下考虑得甚是周到。奴婢拜服。”乌义嘿嘿笑了两声,忽然望向东面树木掩映里的一座建筑,轻声道。“皇上,那边儿就是奴婢给您说过的祠堂。”

皇帝不禁驻足。顺着乌义的目光眺望,只能看见黑色的一檐半角从苍松翠柏间探出来。谢骏原本神色淡然。闻言也瞧过去,灰白双眉轻扬,颇为动容的样子。

“宗厚是个好孩子。他只在敦庄皇后膝下养过短短小半年,且那时他年纪也小,竟然还记得先皇后对他的养育之恩和孝仁太子与他的兄弟情谊。”皇帝低叹着说,“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玉松儿孝顺懂事,宗厚也知恩念旧。”

“微臣也有所耳闻,寿王殿下在王府设祠堂纪念亲人。除了太后和他生母的灵位以外,还设有先皇后与先太子的灵位,经常祭拜。”谢骏声音微哑,思及病逝的亲妹妹和亲外甥,心里又隐隐作痛,忽然躬身行礼道,“圣上,先太子的祭日在正月,祭奠多有不便。臣往年只是在家中遥寄哀思,但明年臣想去温化皇陵给外甥多烧些牲品,也去瞧瞧妹妹。”

皇帝略一犹豫,还是点头答允,语声里带了悲凄之意:“严儿已去了十二年,明年又是一个轮回的开始。若是严儿还在,朕又何至于为这些不省心的儿子头疼?!伯奎,你记得替朕也烧些牲品,尤其要多扎几个纸人烧给他,免得他在九泉寂寞。可怜严儿连一男半女都没留下……”

孝仁太子武宗严的突然去世,在当时给予了皇帝极其沉重的打击。正因为他的死因明里暗里有线索指向西疆蛮人,皇帝暴怒攻心,才会悍然撕毁前朝与蛮人大酋王订下的盟约,亲自领军御驾亲征横扫西疆。

谢骏嘴唇微动,眼里有数点水光闪烁。他也许是想劝劝陷入哀伤中的皇帝,但最终他还是紧紧闭住了嘴。孝仁太子的死因,不管皇帝还是朝臣都已经有所定论。哪怕他与太子旧属们心里疑惑未减,说出来也是无用。

皇帝目光幽凉,缓缓抚须轻声说:“日前,朕接到兰真的家书,说是今年会回京陪朕过年。自她母后离世,她就不常回京了。上次她回京还是五年前。以朕看,这次她回来恐怕也是为了严儿的十三年死祭。”

东昌兰真公主与先太子一母同胞,是谢骏的亲外甥女。尽管听得皇帝话音里除了伤感并没有恼怒怪罪情绪,谢骏还是替兰真公主说好话:“圣上容禀,兰真公主定然也是思念牵挂您的。您也知道,郑家诗书传世数百年,最是规矩大。她身为宗妇,即便贵为公主,也不能视婆家清规于无物。郑家族人众多、族务繁忙,内宅诸事全靠她打理。她纵然有心回京,也只会被杂事拖住脚。”

皇帝扭头看向谢骏,凝视着旧日伴读兼往昔挚友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很想告诉他,自己知道兰真公主的苦衷,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瞧见谢骏毕恭毕敬的神态,皇帝忽然意兴阑珊,解释的念头立时消去。

乌义将皇帝和谢骏的神色看得分明,抬手重重抽了自己两记耳光,卟嗵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请罪道:“都是奴婢的罪过,不该贸贸然提起往事令圣上和谢大将军伤心。圣上,外面寒冷,奴婢斗胆请您保重龙体为要,进屋去吧!”

“你何罪之有?快起来。”皇帝扔下话,大步流星走向沸腾之声不停传来的竞购会会场。谢骏默不作声紧紧跟随,乌义脚后跟一弹地面直接蹦了起来,三两步也跟上。

在原先演武场空旷场地搭建起来的这座建筑,很显然是临时性的。不见砖石,只有木梁横竖支撑房顶。虽然装点得花团锦簇、颇显富贵气象,到底还是有些简陋。

它的四面用厚厚的印花挡风毡绷紧,挡住了风刀霜剑。除了正中间的会场,左右两边还附设有十几个小格间,都没有门,只是挂着挡风毡再加上一层压毡珠帘了事。

百名金甲士手扶金鳞刀笔直站岗,季良全已经先行打过招呼,皇帝此来,金甲士们只是默然单膝点地行礼。盔甲碰撞有声,却都被会场内快要将屋顶掀翻的热烈喊价声音盖过。皇帝只在屋外凝神听了两耳朵,嘴边便爬上笑意。

瞟见皇帝脸上这抹舒心欢喜的笑容,谢骏心内悲凉。他的皇帝陛下胸怀远志,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某件事陷入太久的悲痛之中。身为人君,如此清醒理智自然是好。可若是身为人夫人父,这样只会让有心者觉得凉薄。

寸步不离皇帝身后,谢骏跟进了一间有点漏风的小格间。虽然烧着炭盆,但屋里还是让人感到寒意入骨。他见皇帝脚步蓦然加快,于是移目瞧去,就见屋里只跪着长乐殿的司膳大宫女和几个小宫女,而屋内躺椅上面蜷缩着一个小姑娘,那是皇帝亲自养在身边长达七年之久的太平玉松公主。

谢骏接替陈赦就任御林金甲军大将军,从前的爵位尽复,皇帝后来仍然加赏了他上柱国大将军的勋爵。所以他对这位也算自己学生的小公主很熟悉,知道她最是贪玩爱臭美更爱口腹之欲。不过从这些天的这些事,他与别的臣子一样也对小公主产生了相当巨大的改观。

方才谢骏没听到请安行礼之声,想来也是季良全提前交待了。这些服侍玉松公主的奴婢只是无声行礼,并没有惊动正在椅中酣睡的小公主。

故而,小公主低低声无意识的呢喃,在这间离会场最远的屋子里显得特别清晰。她口齿不清却欢欢喜喜地说:“爹……爹……我赚钱了……给你买好吃的……”

眼瞳蓦然紧缩,谢骏心里爬上异样感觉。他想自己站在门边都听得这么清楚,已经走到玉松公主身前的皇上就更不用多说,难怪皇上的脚步微滞、身体也有些僵直。

“皇上十六岁就有了长子,这么多年下来,他只听儿女叫他‘父王’、‘父皇’。恐怕,今日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喊他‘爹爹’。天家人,亦有天家人的悲哀!”谢骏暗自叹息。

他目光敏锐,瞧见裹在锦被里好眠的玉松公主鼻息起伏,将额前流海吹得很有规律地一跳又一跳,安静垂落的眼睫不见半分颤动,显然是真的睡得酣沉。那么她这深蕴纯挚赤子孝心的梦中呓语,其真实度不容置疑。他相信皇帝陛下也是如此想,这声“爹爹”真是摧人心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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