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半脸美人
无论哪个位面,灾难降临时,百姓互相支援、团结一心,是与天灾抗衡的终极法宝。武令媺前世曾经做过志愿者,深知国家力量虽然强大,然而具体摊到某个人头上却总是显得不够。唯有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方能战胜灾难。
眼前所见让她心头温暖,这样的百姓值得她费些心力去做点什么。瞧见人们行走不易,且还要互相照看,甚至有数名妇人手里牵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背上还背着一个,武令媺无法冷眼旁观,对金生水和苏芷若说:“你们都别闲着。天寒地冻的,这些老幼在外面待久了恐怕要受寒。”
“小金,带人帮着把老人和孩子先弄进祠堂。小苏安排三个人去扶那些女子,你带着余下那个去把还留着的吃食全部拿出来。记住,不许藏一丁点。”瞅见有数人不慎摔倒,武令媺的语气变得急切且严厉,“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就老老实实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不让你们担心。”
金生水和苏芷若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是无奈神色。然而公主殿下的神色和口吻充分说明了她的决心,他们不能违逆。如今之计只有速战速决,快点把人都弄进祠堂里去。
“您要不到车上待着吧!?”金生水不死心,还是试图劝说,“您也经受不起风寒。”
“小金,”武令媺仰面,宁静眼神里藏着几分郁色,她低声说,“我要看着他们。这样……我才不会忘记我的富贵闲悠生活是怎么来的。”她很不屑当“寄生虫”的说。
您的尊贵当然与生俱来。金生水身为土生土长的大周子民,不大明白公主殿下的感伤从何而来。但是殿下慈心仁德。怜爱食邑子民,这点他还是能感觉得到。知道多说也无益。金生水躬身深施一礼,叫齐了人手迅速干活。
也许是先前那小姑娘已经说过什么的缘故,众人的援手没有被拒绝。村民们感激不已,连声道谢。有一名虬髯贲张的中年大汉隔着人群遥遥向武令媺弯腰拱手作揖,梳着两条麻花长辫的小姑娘就跟在这大汉身边。
武令媺知道自己老实待着就是帮了奴仆们的大忙,她闲来无事,开始观察村民们的身体状况。这一瞧二瞧,倒是让她瞧出点儿不同寻常。
本村的这些青壮年村民,身强体壮自不必说。都是长年在田间地头劳作磨练出来的。不过他们的手脚似乎灵活得过了份,倒像是练过三招两式的样子,让武令媺想起了自己养在皇庄里的“运动员们”。
尤其是那名大有可能是村长的中年大汉,指挥起众人来有条不紊,行事间很见章法。他与金生水等内卫交流时神情不卑不亢,根本没有寻常乡间农夫的拘束和紧张。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难怪那小姑娘很是落落大方。
要知道,虽然微服出行,可是从武令媺这行人的衣着举止。但凡有眼睛的人就能猜得出他们来历不凡。别说武令媺这身放在宫廷算是素简、其实将奢华低调处理的打扮,哪怕只是内卫里等级最低的那名“实习生”,他雪帽上镶着的墨玉恐怕也能充抵这个村庄三四年的收成。
另外,武令媺还在人群里发现了一桩怪事。有个身量挺拔的少年。远远瞧着年岁应该不大,却非常得村民们——包括村长父女——的尊敬和亲近。小姑娘只在她父亲身边转了两圈,就围着这少年不停转悠。跟屁虫也似。
那少年虽然也穿着灰扑扑粗布面的短袄长裤,与村中孩童没什么差别。但就是让武令媺觉得他与别人不同。她起了好奇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想找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产生了违和感。
少年在数辆牛车驴车之间穿梭,不时掀开被盖察看里面躺着的人情况如何。他偶尔低头说几句话,大部份时候都只是微微一笑。有一回离得比较近,武令媺清楚看见他微翘的嘴角弯成很好看的弧度。
仅仅从侧面来说,这个皮肤玉白的少年长相不俗。也许她盯着人家看的时间久了,忽然那少年转头瞧了瞧武令媺,眼神温和。他客套地点点头,目光没有半分流连地离开。
但被抓住偷窥的某人却无法平静,心里起了波澜。并非因为这少年当真是个眉目如画的漂亮人儿,她见色忘形,原因在于——他是个半脸美人。
以眉心向下划直线为界,他的左脸皮肤如玉般润泽,光洁致致;右脸皮肤却是暗褐色与焦黑色混作一团。他左眉墨黑,飞扬入鬓;右眉却稀疏淡黄,眉尾不及眼角。
他的左眼分明湛然有神,恍若汪着清泠泠的泉水;右眼却连睁都睁不大开,眼珠也浑浊无神。半边鼻梁高挺俊秀,另外半边却怪异地塌扁下去。他的嘴唇亦是一半饱满红润,另一半黯淡乌青。
武令媺暗自叹息,人的长相怎么么能生成这种模样?他上辈子得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破事才投了这么一个胎。不过,那条将少年的面容区分为仙童和魔子的中轴线实在太直了,直得好像……不是天生的?
当然,哪怕对于一名菜鸟级猎头,以貌取人也是绝对要不得的。世间俊男美女蜂拥出现的场景只存于虚幻构想中,譬如小说电视电影。绝大多数人的五官都只是普通,而这些普通人才是构成庞大人才网络的一部份。
人才,最主要的决定因素要看是否内秀,漂亮脸蛋只能当陪衬。而事实上,在她那个位面,某些己身实力强大的男女,宁愿自己长着一副平凡容貌。尤其是外表出色的女性,但凡做出点成绩,却总是被人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实在叫人恼火。
面容丑陋却才华横溢的人多的是,武令媺还曾经锲而不舍地挖过一位遭受火灾数次整容的大才呢。相比起那位能让人做噩梦的脸孔,这位半脸美少年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看清楚少年的容貌,武令媺只是有极短时间的愣怔,倒没有别的什么情绪。而她的平静淡然,大约让那少年有些意外。他原本别过了脸,却又重新转回来,仔细地看了武令媺两眼。
他的神色从容自若,目光平和温润,仿佛自己的另外半张脸不是能将孩子吓哭的可怕“利器”。武令媺立刻在心里赞了一声好,她最见不得那种因身体某些原因自卑自鄙自怨自艾甚至进化到敌视社会的人。
并且,这少年相当细心体贴。他在与孩童和妇人说话时,会有意识地让他们只看见自己美好的半张脸。武令媺觉得,他不是自惭形秽,应该是不愿意吓着了别人。
二人之间隔着数名路经的村民,这回彼此眼神相触,忽然不约而同向对方礼貌微笑。如此巧合之下,武令媺见那少年神色间添了数分腼腆。她却是厚脸皮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笑意越发欢畅。少年不自在地抿抿唇,低眉敛目扭转身去。
——公主殿下,你在调戏青少年咩?
忽然有数声咳嗽响自不远处,武令媺听着声音耳熟,扭脸就见司书大宫女正瞧着自己,满脸的欲言又止。咳,宫廷的规矩就是大,瞅见个可爱的男孩子,多看两眼多笑两声都会被人用这种方式来提醒。
武令媺横了苏芷若一眼,用凶狠目光硬生生把司书大宫女的劝谏止住。大宫女垂头丧气地领着宫女们继续干活去也,愁眉苦脸想着公主殿下的眼光越来越诡异了啊啊。
被大宫女一打岔,武令媺的注意力便不再落在半脸美少年身上。见避难的村民大多数都路过了自己,后头只零星缀着十几个人,她心里稍稍安定。
一辆老旧木制独轮手推车辗着积雪,发出让人倒牙的吱嘎吱嘎声慢慢接近。武令媺赶紧将路再让开一点儿,只因这辆车上躺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推车的男人呼哧呼哧直喘粗气,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惨白,眼角脸颊旁挂着白霜。
这一幕看着真让人悬心。独轮车随时像是要散架的模样,推车的男人也是脚步踉跄,明显是咬紧了牙在死撑。武令媺眼尖,瞧见独轮车的前方雪路突起了石块。推车男人不停眨眼辛苦辨识方向,可惜被汗水化成的白霜挡住了视线。
她的惊呼还在喉中,独轮车已然撞上那块其实不算大的石块。如果在平日,这点小碰撞对于推车的男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他完全可以灵活稳住车把。可惜雪天路滑,他也筋疲力尽。关键是车上载着就快临盆的媳妇,他的精神越发紧张。然而人一紧张,原本能办成的事儿真就办不成了。
清脆连贯的“卡吧吧”声音响起,在推车男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独轮车的车轮可悲地裂开散架。不要说试图去救媳妇,男人自己都被强大惯性带倒在地。
独轮车轰然翻倒,毫无心理准备的孕妇眼看就要被车压倒,且赫然是侧身落地,圆滚滚的大肚皮朝下。电光火石间,武令媺看见了那男人绝望痛苦至极的眼神,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身体已经直接窜了出去。(未完待续。)
你正在阅读,如有错误,请及时联系我们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