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三挂马车和一台东方红链轨拖拉机拉着畜牧连的男女知青们,在通往大山里的雪路上奔驰。小青年们兴高采烈,一路欢歌。在这支队伍的大后边是两挂牛车,车上拉的是行李和炊事用具,还有八九个老职工。

在完达山脉的一个山坡下,搭着两排大的草绿色棉帐篷和一个小一点帐篷。小的是食堂,大的男同志住一个女同志住一个。

上午,大家伐木。因为是完达山山脉的边缘,没有像样的大树,小一点的都是桦树和柞树,大的有一抱粗的都是杨树,他们伐的都是杨树。回去可以破成方子和板子,开春盖房子用。

畜牧排排长王划仁在教梁山伐木。王排长中等个,瘦瘦的,两个眼睛很大。“过去伐过木吗?”梁山说:“没有。”王划仁告诉梁山“伐木门道可多了,还有讲究。但是要先学会拉大锯。”一把大锯他们俩个人一人一面,先在順山那面开锯,锯口从树根向上一拳头往上斜着锯,大概过了有十分钟,锯了一尺多深的时候,王排长喊了一声,“停!”梁山愣了一下。“怎么不锯了?”王划仁把锯拿出来,“这边就锯这么多,一会到那边锯。”“噢!”梁山好像明白了。他们把大锯从锯口退出来,又在刚才锯口相反的方向,在树根向上一拳头半的地方开始下锯,锯了不到半个小时,大树发出了咔咔的响声,王排长告诉梁山,“赶快退锯。”他们把锯退了出来,王排长喊梁山,“上上边去。”他冲着林子大声喊道:“順山倒!順山倒!順山倒!”林子里的其他同志听到喊声,都躲开了。一会儿,梁山他们伐的大树真的順山倒下了。

下午,他们给上午伐下来的树截材和打丫。第二天,他们开始归楞(就是把伐下来的木头从山上抬下来堆放在一起)。梁山非要抬头杠,王排长不让,“不行,你可不行。”“没事。我能行。”梁山央求着。王排长说:“不行,压坏了。”梁山说:“我试试行吧?”梁山上小学时,有时逃学就去松花江边看装卸工人抬大木。梁山像模像样的把杠放在肩上,嘴里真像装卸工人那样喊起了号子,“哈腰挂吆,挺腰起吆!”四个人一副钩,两副钩八个人,还真听号子,都挺起了腰。“向前走啊!”梁山喊完,其他的人都应着,“嗨吆!”“慢慢走啊!”“嗨吆!”“听党的话呀!”“嗨吆!”“屯垦戍边吆!”“嗨吆!”“抓革命啊!”“嗨吆!”“促生产啊!”“嗨吆!”其他的同志都放下了手里的活,站在一边看热闹。连长在一旁看着,那高兴劲就别提了。看热闹的佳木斯一起来的吴萍和贺红霞带头鼓起了掌。一百多米长的山坡路,他们一气抬到了路边的楞场。

晚饭时,连长拿出了一支军用水壶,给身旁的梁山倒了一碗酒,“来,梁山喝一口。”梁山直摆手,“连长,我不会喝。”连长说:“男人吗,什么会喝不会喝的,喝!”梁山迟疑了一下接过了酒碗,很认真地喝了一大口。酒把梁山呛得够呛,脸造的通红。连长高兴的伸出大拇指,“好!这才像男子汉。”

干了半个月,木头伐的差不多了,团里给他们派来来了车,往连里拉木头。宋涛也跟车来了。梁山见到宋涛十分亲热,他问宋涛,“怎么样?学会开车了吗?”宋涛说:“会了。”梁山有点纳闷,“怎么这么快?”宋涛说:“我姐夫是开车的,我早就会。”梁山说:“你小子还藏了一手呀?”宋涛憨憨地笑着没吱声。

装车也挺费劲的。他们把后面和冲着楞场一面的车厢板打开,从车头顺着往下摆好三根碗口粗的柞木杆子,杆子一头放在车厢上一头放在地上,三条大棕绳一头栓在车上,一头放在地上,人们用板钩把木头板到绳子上,绳子那头的人在王排长的指挥下喊着一二三往上拉。慢慢的干順手了,很快一车木头就装完了。宋涛和他师傅用钢丝绳把车上的木头捆上紧好。宋涛走到梁山跟前,“梁山我走啦。”梁山说:“好了。路上慢点开,道上都是雪。”宋涛说:“知道了。”梁山说:“礼拜天休息上我们连玩去。”宋涛答应着,“好。”宋涛拉走了第一车,梁山他们又开始装第二车。装完第三车,王排长招呼梁山他们收拾行李好跟车回连队。

佳木斯,医院的病房里妈妈拿出了梁山的来信,“快看看吧,你大儿子来信啦。”“快给我看看。”爸爸迫不及待的拿起了信。看完了信,“这小子干的不错呀。”“是啊。”妈妈说:“你给他回封信吧,好好鼓励鼓励他。”爸爸说:“行。我给他回。”妈妈说:“梁山还邮回来二十块钱呢。”爸爸说:“唉,邮那么多他自己够花吗?”妈妈说:“可不是吗,一共才开三十多。”爸爸说:“我写信告诉他,不让他邮了。”

刚过完元旦,团里要在6连和10连之间修一条十里长的,通往挠力河的水渠。各连都分了任务,畜牧连分了三十米。连里抽了三十人,十名女同志二十名男同志。梁山和王华都在其中。这时何民已经被连里选上当卫生员了,去团里卫生院学习去了。

兴修水利的大会战热火朝天,十里工地摆开了战场。

十冬腊月,天寒地冻,洋镐刨下去只是一个白点。老职工想了个办法,在山上找了些柴火,放在划好的白灰记号里点着,等到火灭了,火烧过的地方就化了,人们赶紧上去用镐刨。但是这样干太耽误时间,进度太慢。没办法只好用炸药炸了。半米远打一个三十公分深的炮眼,装上一管炸药。一次一个连队放十炮,整个工地统一时间点火。那可真壮观。第二天,梁山就要求上爆破班。“连长,让我去吧,我去锻炼锻炼。”梁山央求着连长。连长看了看他说:“那可危险哪!”梁山说:“没事。我不怕。让我去吧。”连长答应了他,“行,去吧。可得注意安全啊!”梁山高兴地给连长敬了个军礼,“是!”

工地上,梁山和王划仁排长还有佳木斯青年程超志分在一组。一个人扶着钢钎,其它两个人一人一把大锤,大锤是十六磅的。抡起来也挺费劲的。他们两组,一组打了五个炮眼,装上炸药,安上导火索,退到三十米开外,等着统一点火的信号。哨声响了,五个人一人点两根导火索,然后迅速的跑到隐蔽处。九十秒后炮响了。炸起的土块飞上了天空。梁山他们回帐篷来吃饭,其他同志去清理炸开的地面。

晚上,帐篷里点着用大油桶改造成的炉子,烧的是柞木柈子。因为没有床下的火龙,帐篷里,头上很热,铺下直透风。“冷不冷?”梁山问王华。王华说:“下边冷。凉嗖嗖的。”梁山也说:“可不是吗。我也觉得下边冷。”王华说:“要是有个鸡毛褥子或者狍子皮就好了。”梁山说:“竟想美事。”王华说:“赶明个给家里写信看看能不能弄到。”梁山说:“行了,别给家里找事了。”

团里要求大渠上宽十米,深五米,底宽七米。按照团里的规定,连里先安排十个男同志在一头从上往深炸深挖,挖出个够宽够深的样子,其他人在另一头揭地盖。这个方法很好,不窝工进度快。畜牧连很快走在了全团的前边。可是问题来了。伙食太差了,大家都有意见。没有新鲜蔬菜没有油腥,天天是冻白菜冻萝卜。实在没办法了,张卓找到团长。“团长,现在活这么重,伙食跟不上,大家体力上不去,会影响进度的。”团长说:“是呀,各连都是这样,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张卓说:“团长,杀几头猪吧?”“张卓,那可是给师部喂的,你到时候交不上差,师长不找你算账。”团长吓唬他。张卓说:“团长,你放心,我有办法,保证过年时候交上差。”团长问他,“你小子是不是给我打埋伏了?”张卓如实的说:“有个十头八头的埋伏,都是给你留着的,怕你有事用。”“好你个张卓。”团长哈哈的大笑起来。其实张卓那点小后手他早就知道。

连长和梁山赶着马爬犁回连里去拉猪肉。俩人一边走一边唠着磕。“想不想家呀?”连长问梁山。梁山说:“想。”连长问他:“听说你爸爸有病住院呢?”梁山说:“是。”连长问:“什么病?”“肺结核。”梁山知道爸爸得的是肺癌,但他不愿意说。连长问:“治得怎么样?”梁山说:“不好治,没有药。青连霉素都没有。”“是吗?”张卓安慰梁山,“别着急,我想想办法,看看团里有没有。”“谢谢连长。”梁山一股暖流冲进心田,眼里含着泪花。

梁山从连长手上拿过大鞭子,冲着空中打了一个响鞭,“啪!”赶起马爬犁飞奔而去。

畜牧连的姑娘小伙真是好样的。他们比其他连队提前三天完成了任务。

春节快到了。梁山他们正在排练节目。节目由梁山和佳木斯一起来的贺红霞,还有两个哈尔滨青年一起组织排练。梁山写了个“三句半”。

红旗飘飘舞东风,

祖国山河一片红,

革命形势大大好

成功!

反资反修反美帝,

牛鬼蛇神没出去,

世界一切害人虫,

打倒!

抓革命促生产,

男女老少齐奋起,

知识青年来参战,

真好!

牛马成群个个壮,

羊长膘鸡下蛋,

大猪小猪只撒欢,

满圈!

伐大木上大山,

劳动号子震破天,

木头堆得满场院,

壮观!

屯垦戍边在兵团,

战斗在反修最前线,

团结起来齐向前,

好好干!

连长指导员看了他们的排练直说好。

连里特意找团里批了条,杀了两头大肥猪,老职工每家分了五斤肉,剩下的都给食堂留下了。包饺子,猪肉炖粉条,山东拌凉菜,炸丸子,韭菜炒鸡蛋,年三十的连队食堂里热热闹闹,一片欢歌笑语。

大年初一晚上,连长把梁山、王华、贺红霞和吴萍找到家里,给他们包饺子。连长的爱人是连队的畜牧技术员,姓吴人们都喊她吴技术员,她说:“指导员本来要找你们了,让我抢过来了,我说明年过年他请。”吴技术员说:“你们头一年,连长怕你们想家,就把你们找来了。”他们来的时候面已经和好了,饺子馅也办好了,贺红霞,吴萍帮着吴技术员包饺子,梁山和王华扒蒜,烧火。一会儿饺子包好了,下锅煮上了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一圈,高高兴兴地吃着饺子。

连长讲着他们“六六三”一万多官兵是怎么转业的,讲着他们艰苦创业的故事。“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在1968年6月18日的亲自批示下成立和组建的。我们的任务就是‘屯垦戍边,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现在边境形势很紧张,我看弄不好要打一仗。”“真的?”梁山问。连长说:“我看悬。”“你别制造紧张空气了。”吴技术员看着他。“真的和老毛子干哪?太好了。”梁山站了起来,“连长咱们能上去吗?”连长说:“我看还轮不到我们上,有边防部队还有野战军呢。咱们上也是后勤支援。”梁山说:“那也行啊。连长有任务可千万不能忘了我呀。”“行。忘不了你。”连长瞅瞅梁山又看了看大伙笑了。

过完年,团里要召开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连里组织大家评选,畜牧排老班长和梁山被选上了。

在团里的代表大会上,梁山做着发言。“我叫梁山,是来自佳木斯的青年,今年十七岁,”说到这下边的代表们议论纷纷,“才十七岁,这么小就来了?”梁山继续说:“我在畜牧连养猪班工作,我是******时代的青年,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响应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号召,‘屯垦戍边,保卫边疆,建设边疆’,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干活苦点累点不怕,生活艰苦也不怕,蚊虫叮咬不怕,天寒地冻也不怕,起早贪黑不怕,脏了臭了也不怕,流水流汗不怕,流血牺牲也不怕。”讲到这,台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1969年3月2日、15日、17日在距离梁山他们团一百多公里的虎饶地区的珍宝岛,中苏两国爆发了三次武装冲突。

连里也组织大家进行军事训练。连里做了十几把拼刺刀用的木枪。梁山和程超志在训练,他们在练习拼刺刀。这边梁山还没准备好,程超志端枪就刺了过来,一枪正好刺在梁山的门牙上,梁山的半拉门牙掉了。王华赶紧扶着梁山上卫生室,何民见到他们俩,“怎么了?”“梁山的牙让程超志给打下来了。”何民急忙拉过来梁山,“过来我看看。”何民用棉球给梁山擦着嘴唇上的血,又看了看他的牙,“好像有点漏神经了,不行上团里看看吧。”“得了吧,多大点事呀,还上团里?不让人家笑话。”梁山一点不在乎的说。从此,梁山就成了豁牙子。

1969年4月1日中国共产党第九次代表大会在北京举行。

连里,团里一片喜气洋洋,红旗飘扬,锣鼓喧天。人们兴高采烈地庆祝九大召开。

四月中旬,团里要在4连进行整党试点,从机关和连队抽调六个同志,团政治处李副主任担任组长,组成试点工作组。梁山被团里点名抽去了。他打好背包带上洗漱用品,走着去团部了。

这是梁山一生又一大转折。他连党员都不是,却参加了三期整党。工作组的其他五个同志都是党员干部,就这么一个小青年。

团部的会议室里,政委在讲话,“根据党中央的部署,我们这次整党要在所有基层党支部开展,不能留下死角。团党委研究决定先在4连进行试点,然后再在全团分两批开展。你们是团里组建的整党试点工作组,由李副主任担任组长,有组织股、宣传股、子弟校的,还有基层连队的,希望大家认真学习好党中央八届十二中全会关于整党的文件精神,和九大的精神,深刻理解这次整党的重要意义,认真负责的完成好试点工作。”政委瘦高个,带着一副眼镜,一看就文质彬彬的,可是讲话很有力气,“我们要执行毛主席关于‘吐故纳新’的指示,认真做好整党建党工作,把查明有据的混进党内的叛徒,特务,死不悔改的走资派,蜕化变质分子,以及其他阶级异己分子清除出党,吸收无产阶级的新鲜血液入党。”他喝了口水,又接着说:“这次整党试点我们研究分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为调查摸底阶段;第二阶段为学习教育阶段;第三阶段为查摆揭批阶段;第四阶段为吐故纳新,组织处理阶段。”听完政委的布置后,李主任又组织大家进行了学习讨论,并用三天时间研究安排了去4连的工作。

来到4连,梁山除了和其他人一样深入到各个排和党员家里调查摸底外,还要和宣传股的刘干事写教育阶段用的忆苦思甜讲演稿。正赶上停电,梁山和刘干事在马灯下写着讲演稿。刘干事个子矮矮瘦瘦的,是个河南人,说起话来嗓音高高的有点女人腔。他们一边商量一边写,晚饭都是组里的来自子弟校党支部书记宋大姐和来自基建连的副连长老秦给打回来的。

4连是个生产连队,眼下正是准备春播的时候。农工排在准备种子肥料,机务排在检修拖拉机和播种机,白天没有特殊情况不开会,工作组也下到排里干活,只有晚上才能进行调查摸底。种地这事你不能糊弄,也不能耽误。刘干事和梁山一起在同农工排的战士给种子拌农药。梁山是个干活不惜力的人,一会扛种子一会扛农药,没一袋烟功夫他已经满头大汗了。刘干事劝他,“慢点,别累坏了。”梁山笑了笑,“没事。”又接着去扛麻袋了。

在4连连部。4连指导员段景强在给工作组的成员介绍连里的党员队伍情况。段指导员是个六五年来自山东的支边青年,高高的个子很魁梧,很重的山东胶东半岛口音,“我们连一共有党员36名,其中女党员8名。年龄最大的66岁,是个抗联的老同志,最小的18岁,是个女同志,去年入的党。现在我们自己通过调查摸底掌握有问题的党员有三个,一个已经落实了是个特务,一个有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还有一个是历史问题。那两个好办,就是这个有历史问题的需要团里出人去他的老家调查。”工作组的同志都在认真地做着记录。段指导员拿起一只已经掉漆的军用茶缸,喝了口水,又继续说:“从我们连党员队伍的状况看主要有这么几个问题,一是,思想蜕化;二是,斗志衰退;三是,作风腐败;四是,自由散漫;五是,拉帮结伙;六是,不求上进。主要是这么几个问题,当然还有一些其它问题,希望工作组的同志再帮我们找找。”段指导员讲完以后,李主任说:“老段刚才讲的很好,对连里党员的问题摸得很细,抓得很准,下一步我们要针对这些问题,提出具体的整党方案,报团党委批准。”他又转过头和团组织股的段青山说:“小段,”段青山是“663”转业的,“你和老秦明天找那个有历史问题的党员谈谈,具体了解一下他的问题,摸摸线索,必要的话你亲自去搞下外调。”接着他又提了些要求,特别强调要大家深入到班排,一个人也不要落下,要把问题都找出。

工作组俩人一伙,分别到党员和连队骨干那进行摸底调查。梁山和刘干事一伙。他们来到抗联老党员王大爷家,坐在炕上和王大爷唠磕。王大爷把烟笸箩拽过来,“你们抽不?”俩人都摇了摇头。王大爷自己卷起了旱烟,卷好后点着,他抽了一口,往外吐了口烟,顿时满屋子都是辣人的烟味。梁山他们俩被呛得连咳嗽了好几声。王大爷看见他们俩被呛得那个样,笑了笑,“这是正经的关东蛤蟆头,厉害。”开始进入正题了,“这个连哪,过去几任连干部都没整好,出的事太多。就这个段景强来了还有点起色。”刘干事问:“大爷,都有什么事呀?”王大爷看着穿着军装,带着领章帽徽的刘干事,“啥事?这事可多了去了。”刘干事说“大爷你跟我们好好唠唠。”王大爷又抽了口烟,梁山忍着没咳嗽。“这连里的党员,真是的,什么都干。搞破鞋的,偷东西的,打牌赌钱的,东家常李家短扯老婆舌的,拉帮结伙的事可不少。”梁山说“大爷,你给细致说说。”王大爷说:“搞破鞋的是连里的张大夫。”刘干事瞅了瞅梁山,王大爷说:“那不是一个,见了年轻漂亮的就******想干。”王大爷气的骂了起来。他们一直唠到了深夜。

几天的功夫,工作组基本把党员的情况摸清楚了。

工作组在李主任的主持下正在开会。段指导员,连长李岩,王大爷也参加了。李主任说:“情况都摸上来了,我们要针对这些问题搞出个方案来,然后上报。大家都谈谈吧。”梁山急忙举手,“李主任,我先说说呗?”李主任说“好啊,让这个小年轻的又不是党员的先说。”梁山说:“我看得来点狠的。”“怎么个狠法?”李主任问。“要让他们灵魂出窍,让他们出一身汗,吓一跳,要让他们知道当党员不是随随便便的。”梁山狠叨叨的说。“好!我看梁山说的很好。我们这次整党就是要让有些人出一身汗,吓一跳。要让我们的党员都知道当党员真的不是随随便便的。”李主任带着赞扬的口吻说。“小子,有见解。”王大爷也夸他,“这**********把有些人弄得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了。是得好好整整他们了。”段指导员一听王大爷说到**********,赶紧拦住了他,“王大爷咱不说**********的事。”听段指导员一说,大家都惊呆了。要知道那个时候说这话可了不得了。李主任赶紧说话了,“王大爷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大家不要往哪方面想,话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往外传,谁传我处分谁。”王大爷问:“你们说什么呢?我是说**********没把他们整好。”李主任说:“对对对,王大爷说的是这个意思,你们别往歪了想。”一段小插曲后,人们又回到了刚才梁山说的话题。宋大姐说:“冒汗是得冒汗,我想最主要的还是治病救人。”李主任说:“当然,最终目的还是要挽救一些人。但是对问题严重的,不知悔改的也一定要清除出党。”屋里除了王大爷还有工作组老秦和李岩抽烟,三个大烟筒把屋弄得烟气杠杠的。会开的很好,最后形成方案,由刘干事和段青山整理,然后上报。

开始春播了。为了保证播种时间,全连齐上阵,男女老少上前线。早上天蒙蒙亮就下地了,中午吃在地里,晚上开着车灯干。工作组的同志也都下到班排参加小麦抢播。梁山和女拖拉机手冯玉兰,坐在东方红拖拉机的驾驶室里,冯玉兰问梁山:“开过吗?”梁山说:“没有。”“这玩意好开。”说着她就教起梁山来,“这是油门,这是离合,这是挡杆,一挡,二挡,这是倒挡。”她让梁山记了一遍,看梁山记得很熟,就在拖拉机到地头转过弯了以后,把车交给了梁山,让他开她在旁边看着。梁山开着拖拉机,双手紧握着操纵杆,两眼盯着前边,在刚播完的最外边的那根垅边,有一条刚刚划下的印记,梁山对准那个印记开着拖拉机,走的很稳,而且走的很直。播小麦就怕走不直,那样不是播重了就是漏播了。好长的垅,能有四五里地长。开到地头梁山把车交给了女拖拉机手,他要上播种机,和别人一起播种。播种可是个埋汰活,拖拉机在前边跑,播种机在后边,扬起的土都让后边播种机上的人吃了。冯玉兰不让梁山干,梁山不干不行非要干,俩人争执了半天还是梁山占了上风。梁山和4连副指导员陆喜龙站在播种机上,跟他学播种。副指导员是上海青年,他边教梁山边唠嗑。一趟下来,梁山满身满脑瓜子都是土,脸上连土带汗早就模糊成大花脸了。冯玉兰告诉梁山,“明天再干,你得把自己捂严实了。从头到脚都绑上,别让灰土进去。”

回到宿舍,梁山连洗了三盆水,看看还是不干净,他又打了一盆。好不容易才洗干净。“梁山,怎么样?”刘干事问他。“累倒是不累,就是埋汰。”梁山一边擦脸一边告诉刘干事,“我学会开拖拉机了。”刘干事说:“是吗?好啊,将来去汽车连吧”梁山说:“不去。我还想去武装连。”刘干事说:“你小子,总忘不了这个茬。”

吃过晚饭,工作组又开了个小会。

这一段4连的整党主要是学习教育,学习九大文件,报纸社论,毛主席著作,党章。

这一天,在四连的大食堂里,人们正在布置会场。

前边小主席台上摆了三张长条课桌,上面铺了两条薄薄的军用毛毯,桌后边摆了六个椅子。梁山在帮忙往后面墙上贴写好的大字。上边大横幅写着:四连整党忆苦思甜大会,左边的竖条幅写着: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右边的竖条幅写着:跟着毛主席跟着共产党。一支用红布包着话筒的麦克风,摆在桌子的正中间。刘干事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在检查会场的布置情况。

春播结束了。

全连的同志,除了在岗位上值班的,连小学校的学生都来了。

下午四点钟,大会开始了。会议由指导员主持。首先由李主任讲话。然后是抗联老战士王大爷讲述艰苦卓绝的抗联斗争。王大爷先拿出一支卷好的旱烟点着,又看了看下边的群众,又看了看坐在他两边的人,“要说抗联,那是九死一生。我能活下来那算命大。”王大爷抽了口烟,又接着说:“最难的时候,日本鬼子并屯封山,那可是一丁点吃的东西都没有呀!夏天秋天还好,到了冬天那可是啥也没有啊。天寒地冻的,大雪封山,上哪找吃的,只好啃石头上的青苔,真苦啊!”

梁山在下边带头喊起来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下边的群众也跟着喊。

“不忘阶级苦,牢记民族恨!”

“我们十五个同志,全靠我兜里的一小包咸盐,才活到开春。刚开头我们就煮皮带,皮带吃完了就煮靰鞡,后来没啥吃的就扒榆树皮煮着吃。真难哪!”下边的同志有的已经眼里含着泪花。

“同志们,今天的胜利来的不易呀!我们一个支队五百多人的队伍,饿死的,病死的,牺牲的,打到最后只剩下我们十五个。今天的好日子是先烈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得好好珍惜呀!”

“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

下边的忆苦思甜朗诵词由梁山朗诵。

梁山坐在麦克风前,拿出了他和刘干事一起写的朗诵词,很深情地朗诵起来。“在那万恶的旧社会,天是黑沉沉的天,地是黑沉沉的地,天下乌鸦一般黑,根本没有穷苦人的活路。爸爸被日本鬼子抓了劳工,家里只剩重病的妈妈和很小的弟弟妹妹。一粒米也没有了,家里人都两天没吃没喝了。我看着饿得直哭的弟弟妹妹,‘妈,我出去要点吃的吧?’妈妈说:‘别去了,上那要呀?’我说:‘不要弟弟妹妹吃啥呀?’我端着饭碗去要饭。走东家去西家,半天也没要到,我只好去地主家要,敲开了大门,地主见我是要饭的二话没说放出狗来就咬我,大狼狗啊,把我扑倒在地就在我大腿上咬了好几口,顿时鲜血淋淋,一大块肉被撕了下来。我气的拿起手里的棍子打了狗几下,我可惹了大祸啦。地主说:他们家的狗是一千块大洋买的,我打了他们家的狗,要赔一百大洋。没钱就拿我妹妹顶,让我妹妹去地主家做童养媳。吃人的万恶旧社会,哪有穷人讲理的地方。地主去我们家拉妹妹,她太小了才七岁呀,死活也不肯撒开妈妈的手。”

梁山这时也动了感情,他也在撕心裂肺地喊着。“妈妈,妈妈,妈妈!”底下的群众有的已经愤怒了,有的已经哭得泪流满面。

“打倒地主!”

“打倒万恶的旧社会!”

从此我再没有见到我那可怜的妹妹。

指导员宣布,“下面吃忆苦饭。”炊事班的同志抬来了两大盆,用一大半麸子和少量苞米面做的窝头,挑来了四桶用野菜熬的稀粥。大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碗筷,吃起了自己分到的一份。

这时,会场的大喇叭里播放着歌曲[天上布满星]。

“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

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

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仇。

千头万绪涌上我心头,止不住的心酸泪挂在胸。

不忘那一天,爹爹病在床,

地主逼他做长工,累得他吐血浆,

瘦得皮包骨,病得脸发黄,

地主逼债,地主逼债好像活阎王,

可怜我的爹爹把命丧。

这首歌大多数人会唱,人们一边吃着窝头一边跟着广播里唱着。

不忘那一天,北风刺骨凉,

闯进我的家,地主,狗腿子一大帮,

说我们欠他的债,又说我们欠他的粮,

强盗黑心,强盗黑心抢走了我的娘。

可怜我这孤儿漂流四方。

不忘那一天,苦难没有头,

走投无路入虎口,给地主去放牛。

半夜就起身,回来落日头。

地主的鞭子,抽得我鲜血流。

可怜我这放牛娃,向谁呼救。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世世代代不忘本,永远跟党闹革命,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忆苦思甜大会开的很成功。

在连部办公室,李主任和工作组的同志,还有四连的几位领导都在议论着。李主任把梁山拉到身边,“梁山不错啊,这个稿写的好,朗诵的更好。带着无产阶级感情,很感人。”梁山说:“朗诵词是刘干事写的。”刘干事说:“也有你一份。”李主任说:“我看这个朗诵词再好好加工加工,以后别的连队整党也可以用。”“是啊,真的很感动人。”宋大姐眼睛红红的,刚才没少流眼泪。“一到他妹妹喊妈妈的时候我就哭得不行了。我就想起我当童养媳的事。就是想哭。”段指导员也说,“不错不错,我看大家都有震动。梁山整完党你就留在4连得了。”他很喜欢这个小伙子。梁山说:“不行。我还要去武装连队呢。”刘干事看了看李主任没说话。李主任说:“我同意老段的意见,所以人都受到了教育,可以转到下一个阶段了。

回宿舍的路上,王大爷拉着梁山的手,“走,上我那坐会儿。”听到王大爷让他上他们家去,梁山非常兴奋。他听人家说,王大爷就一个人,自己住在连队北边的山根下,一般是不让别人去他们家的。他看了看李主任,李主任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去吧。今天晚上放你的假,别太晚回来。”“唉!”梁山高兴地跟着王大爷走了。

有三间房那么大的一栋木刻楞房子,座落在北山山根下。房前有一个小院,干干净净的,几只芦花大母鸡在院子里溜达,房门前拴着一条大黄狗。大黄狗见到生人汪汪的直叫唤,王大爷吆喝住了它。

屋里的西山墙上挂了一杆********,几张狍子皮搭在墙边的木架子上。炕上靠炕梢摆了一个炕琴,里边放着被褥。炕上放着一张四方的饭桌。那天和刘干事来,王大爷让他们进的是东屋。这边根本就没让他俩进。王大爷一辈子一个人,没儿没女,可身板硬朗,没病没灾的。王大爷拿出了狍子肉干,又烫了两壶60多度的烧锅。扒了两棵大葱,端上一碟自己家下的大酱,“来梁山,过来。咱爷俩喝两盅。”梁山说:“大爷,我不会喝酒。”王大爷说:“爷们那有不喝酒的。来,快来。”梁山上了炕,盘腿坐在王大爷的对面。王大爷给他拿了一大块狍子肉,“来吃。”梁山撕下一块,学着王大爷,在盐面上蘸了蘸放进了嘴里嚼着。王大爷端起酒盅,“喝一个。”一两半的盅子老爷子一口就诌了。梁山分两口才喝下去。梁山问:“大爷,家里怎么就你一个人哪?”“可不就一个人吗。一辈子啦。没儿没女,也没亲人了。”王大爷端起酒盅一扬脖又喝了一盅,“经的太多了,人也老了,就这么过吧。”梁山看出王大爷有些伤感,就没再问。梁山说:“大爷,给我讲讲抗联的事吧?“那说来话长了。”王大爷拿起大葱蘸了口酱,咬了一口,“31年小鬼子进了山,说我们屯子通抗联,就把整个屯子人都给杀了,屯子也给烧了,我媳妇和三岁的儿子都让鬼子拿刺刀挑了,我拿猎枪杀了两个鬼子,跳过后院板障子跑了,去找抗日的队伍了。跟学生拉起的队伍干,跟东北军留在东北的队伍干,到后来参加了抗联。”梁山端起酒盅,“大爷,我敬你一杯,你是老英雄。”王大爷说:“英雄不敢当,老战士还配。”俩人边喝边唠,很投脾气。“我从小就跟着我爹打猎,枪法好。参加了抗联我当过军长的警卫员,当过营长,当过交通员。佳木斯、哈尔滨、满洲里,长白山,兴安岭都去过。后来受了伤,在汤原的密林里养了三年伤。伤好了再去找队伍,找不着了,都给打散了。直到45年光复了,我才又跟组织联系上。”梁山说:“大爷,你的故事都够写本书的了。”王大爷乐呵呵的说:“好啊,我都说给你,你写吧。”梁山冲着王大爷笑了。又喝了会儿,王大爷又激动起来。“我们那时候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干革命,你看现在有些党员,满脑子都是自己,干点事前怕狼后怕虎的,党的利益,人民的利益早抛到脑后了。这些年学会整人的多了,想着干事的人少了。得好好整整了。”梁山看出王大爷心里的苦痛,但他很聪明。“大爷,有话你就跟我说呗。”“唉!”王大爷深深地叹了口气,“真的,这不是办法。现在弄得人,光想着整人,那还有别的心思,人心乱了。”梁山见大爷有点喝多了,他赶忙制止。“大爷,咱不说了。你说的让我好好理解理解。”王大爷哈哈的大笑起来,“我喝多了,喝多了,多了。”老爷子真像喝多了似的,装出几分醉像,其实他心里明明白白。爷俩到晚上九点多钟才散。王大爷对梁山说:“小子,没事常来看看我。”梁山痛快地答应,“嗯哪,我会常来的。”大门口王大爷拉着梁山的手,就是不想撒开,他老人家好像还有好多话要跟梁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