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临危悟剑(五)

看着张宣额头眉心处的点点灰尘,裴旻满意的笑了,伸手拭去那点尘土,温和道:

“起来吧孩子!”

张宣依言站了起来,裴旻说道:

“入我门下,本有三大戒,七小戒,但今日形势特殊,就暂且不表。我派名为净明派,起源西晋初年,至今已有四百余年,祖师为许天师许逊,传至前朝洞真真人时,我派最为兴盛,而今已逾五十年矣。这些你要记住。”

张宣心里默默记住了这些,然后裴旻又道:

“适才我说赠你一件东西,现在你可要记好了,我传你的便是他尹子奇梦寐以求的三绝剑法。”

声音虽不大,尹子奇却听的一清二楚,听到三绝剑法时,尹子奇精神大振,既然裴旻敢当众授剑,那么自己在一旁窥视,便能习得其中的奥妙了。

张宣精神也为之一振,又听裴旻问道:

“你可知道这剑法为何名唤三绝?”

张宣摇了摇头,裴旻微笑道:

“我且问你,太白的诗如何?”

张宣答道:

“太白之诗,飘逸潇洒,变幻莫测,已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了。”

裴旻又问:

“那张旭的狂草又如何?”

张宣回道:

“张旭的狂草激情澎湃,似金蛇狂舞,又似虎踞龙盘,可谓是惊世骇俗。”

裴旻笑道:

“你说的都很对,那么我问你,我的剑法又如何?”

裴旻之剑法,张宣只于白天之时瞧过一眼,但是由于裴旻出招极快,张宣尚未瞧清楚剑法的走势路数,那一招便使完了,张宣答道:

“师傅剑法之快,徒儿见所未见,而且师傅剑招灵动活跃,潇洒磊落,这般剑法,要说空前绝后也不为过。”

裴旻笑道:

“若论诗书,我自不及李张二位,但是若论剑法,我颇为自信,天下无能出我之右,你说我将我的剑法与太白的诗和张旭的狂草称之为三绝,可以否?”

张旭不禁击了一掌,叫道:

“好一个三绝,师傅所见,弟子实在佩服,这三绝叫的好,叫的妙啊。师傅这套剑法既然叫三绝剑法,难道这其中便与太白的诗与张宣的狂草有关?”

裴旻见张宣一猜即中,甚是安慰,道:

“正是,宣儿你天资聪慧的很,一猜便中。当年张旭于邺县观公孙娘子舞剑而有感,后将剑法融于书法之中,正因如此张旭才有此绝笔丹青。”

张宣道:

“此事弟子也曾耳闻,昔传公孙娘子乃天下七大宗师之一,剑法之高超,天下少有能与之比肩,不知师傅与公孙氏的剑法相比如何?”

裴旻道:

“我与公孙娘子不过数面之缘,可惜未能切磋比试过,实在是我之憾事啊。至于孰高孰低,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你要切记,剑法不在乎高低,而在于自己于剑道之中所悟,当你悟出了剑道的真谛之后,高低强弱之分,就不那么重要了。”

张宣点头称是,裴旻继续道:

“昔日太白从我学剑,我二人每日潜心研究剑法,也正是那时,我渐渐将张旭的狂草与太白的诗融于一处,另辟蹊径,创出三绝一路剑法,你且看好了。”

说着裴旻深吸一口气,手中七星剑“呛啷”而出,只听裴旻口中念道:

“秦皇按宝剑,赫怒震威神。飞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宝剑双蛟龙,雪花照芙蓉。倚剑登高台,悠悠送春目。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

裴旻口中念道的诗句种,每一句都带有一个剑字,随着每一句诗句的吟出,裴旻手中七星剑吟吟作响,一点寒芒如长江大浪般浩浩不绝,短短五招剑招,便有气吞山河,扑天盖地之气势。

高凤麟观裴旻舞的这几招剑招,默默记下,心中拿三清观的六出剑法和郭子仪的归一剑法与之相比,二者均没有那份睥睨天下的霸气,至此高凤麟对裴旻的剑法更是推崇之极,想到张宣能够习得如此上乘的剑法,心中亦是欣喜若狂。

当最后一招舞毕之后,裴旻按剑垂头,问张宣:

“这剑法中的意境你感受到多少?”

张宣默默记住刚才的那几招,心中又回味了几遍,答道:

“弟子愚昧,只能领会其中的两三成而已。”

裴旻将剑回鞘,说道:

“好,暂且记下,我再问你,可曾临摹过张旭的草书?”

张宣自幼习文,文人雅士,知名书法家都曾临摹过,远有王羲之,唐初欧阳询,近有颜真卿、张旭,都曾临拓过,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裴旻说道:

“三绝剑法前三十六式是从张旭书写前朝文豪谢灵运和庾信的四首古诗中演化而来,你可想的起张旭在笔法中的走势?”

张宣细细回想这古诗四帖的笔笔字迹,从一旁的地上捡了一根树枝,依照脑中的记忆将这共四十行,一百八十八字的写在了地上,裴旻瞧张宣所写,虽与张旭真迹对比,神韵相差甚远,但是好在模仿得体,至少在形上很接近原贴了,裴旻非常满意了笑了一笑,说道: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指着地上所写的第一句,说道:

“你看这第一句,‘东明九芝盖,北烛五云车’,分四笔写成,第一笔‘东明’二字,一横起笔,经三绕向下又复三绕,至此二字落成。你再瞧第二笔乃一笔落成一个‘九’,仍是三绕。第三笔‘芝盖北’三字,均是一气呵成,共有二十一处折返。第一句最后四字‘烛五云车’,第一点除外,后面亦是一笔落成,烛字中有一个虚晃,连到后面三字当中,五字当中有个折返,往下便是一路折返向下,最后回到车字当头,一笔直落而下。你记住这笔法的走势,记清楚走笔之时共有多少折返。”

张宣点头同时心中默默记住笔法线路,过了一会,裴旻问道:

“第一句中的笔法你记住多少了?”

张宣道:

“师傅,我已经全部记住了。”

裴旻捻了捻胡须,点头笑道:

“不错不错,你再看我剑法。”说着将七星剑置于身前,口中吟道:

“东明九芝盖,北烛五云车。飘飖入倒景,出没上烟霞。春泉下玉溜,青鸟向金华。汉帝看桃核,齐侯问棘花。应逐上元酒,同来访蔡家。”边吟手中宝剑边舞着,当吟第一句时,只见裴旻至左向右空劈一剑,然后转向向上画了了一个圈,跟着连续向前踏出三步,每踏出一步,剑尖都舞出一朵剑花来,待三朵剑花舞毕,忽地疾步后撤,七星剑在胸前不停横扫,先是后退三步,七星剑连续横扫九下,跟着又踏前三步,连续又横扫九下,最后脚步站稳后七星剑竖劈一剑,横扫一剑,接着裴旻顺势倒转剑柄,将七星宝剑收回手臂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张宣,问道:

“你记清楚多少?”

张宣看着剑法路数与诗贴上的笔法走势极为相似,刚才已经将笔法记的一清二楚,此刻观剑自然了然于胸,答道:

“弟子已经全部记清楚了。”

裴旻满意一笑,适才他虽念了诗的全部,但是剑法却只依着第一句所演化,瞥眼往不远处尹子奇那边瞧去,只见他还自回顾适才自己所演示的剑法,正兀自不停的回忆剑法中的招式,裴旻仍笑了笑,说道:

“好好好,你过来。”裴旻走到一旁去,指着尹子奇,说道:

“你瞧瞧他。”

张宣依言瞧去,发现尹子奇也正在默记刚才的招式,急忙道:

“师傅,他……”

裴旻摆手示意张宣不要着急,低声说道:

“招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记着的只有墨守成规的死招式,但是这其中的变化却又是他学不去的。”

“变化?”

裴旻点头道:

“正是,你从这里看过去看看。”

张宣站在裴旻身旁,往地上瞧去,发现正在诗贴的侧边,裴旻低声说道:

“你从侧面看第一句笔法走势时,是不是就是另一套变化?”

经裴旻这番指点,张宣发现侧边看去路数果然又不一样了,裴旻仍低声说道:

“不要喜形于色,你就这样瞧着,心中默记,为师就不与你演示了。”

张宣点了点头,眼珠一动不动的望着写在地上的诗贴,脑中飞速运转,走法中的龙飞凤舞,金蛇狂舞等变化尽数印在了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