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1章 变数

“禁航?”

宋江端坐在忠义堂的正上方,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分坐两旁的众多好汉则是面面相觑,似乎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要禁航。

黑旋风李逵看堂内安静,顿时瞪起铜铃般大眼,猛地起身,手里两支板斧一抬,粗着嗓子便吼道:“怕他做甚,赵不凡那个狗娘养的定是心里害怕,这才弄些歪七八遭的手段来吓唬俺们,不如让俺带些兄弟杀过去,砍了他赵不凡的脑袋来给众兄弟下酒!”

这话一出,原是朝廷降将的王焕、周昂、韩存保都是眉头紧皱,孙立等人更是暗暗不屑地撇撇嘴,但众人都知道他生性野蛮好杀,说话做事从不动脑子,所以没有与他争论。

宋江看上去很沉着,但心里正烦躁不安,闻听他这莽撞的声音,顿时厉声喝止:“李逵兄弟休要胡说,且先回你的位置坐好,等我们商议出结果再做安排不迟!“

“商议?商议个屁!众家兄弟都这么坐着商议了好几天,可曾商议出个鸟来?”李逵气闷地咒骂了一句,直接便向着门外走去。“不用再商议了,俺这就带麾下弟兄下山,取赵不凡那厮的人头来献给宋江哥哥!”

宋江当场大怒。

“李逵,你再敢胡来,别怪我这当哥哥的军法无情!”

李逵素来便听宋江使唤,宋江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让他杀谁,他就杀谁,可说是对宋江忠心耿耿,也唯有宋江才能压得住他,眼见宋江真的生气了,李逵也有些心慌,嘟哝着停下脚步,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宋江也没再多斥责他,转而看向吴用,微笑着问说:“军师以为官兵封锁江面是什么用意?”

吴用一直就没去管过李逵,始终在揣摩官兵的用意,可惜却没什么结果,见宋江询问,缓缓摇了摇头:“赵不凡应当知道我们梁山存粮极多,此举应该不是单单想围困我们,但具体是什么原因还难以分辨,不如先以不变应万变,过些时日自然就知道了,而且这样的封锁会断掉多条河运航路,造成朝廷的巨大损失,绝不可能长久,我们粮食酒肉都足够,不用过多担心!”

话音刚落,堂外却又冲进来一人,正是梁山情报营小头领之一的段景住。

这段景住的头发黄得发红,胡须也是黄色,骨瘦而形粗,所以被人取了个绰号叫金毛犬,他本是辽国涿州人,还是个混血儿,只因为常年听那些走私的贩子说起大宋境内的梁山宋江名号,所以心中很是仰慕,便跑到金国去偷了完颜家的一匹宝马,唤做照夜玉狮子,打算用这宝马作为资本来投奔宋江。

哪想眼看就要达到梁山,却在路过曾头市的时候被曾家人给抢了宝马,从而引起了梁山发兵攻打曾头市,前寨主晁盖也正是在攻打曾头市的时候被伏击,莫名其妙地被密林里射来的一支毒箭射杀。此后宋江当了寨主,段景住也成为了梁山情报营的头领之一。

此刻他冲进忠义堂,直接就跪到了白胜旁边,焦急喊道:“宋江哥哥,小弟打探到戴宗哥哥他们的去向了,现在他们全都被关在寿张县城的大牢里,不只是戴宗哥哥,还有张横和张顺两位哥哥,甚至负责四大酒店的八个头领全都被关在那里!”

刹那间,忠义堂内炸了锅,不只是李逵挥舞着板斧叫嚷不休,其它很多人都激动得站起身来,孙立更是焦急难安,那孙新可是他亲弟弟,顾大嫂也是他弟媳,两人都被官兵捉了,他怎么能不慌?

此外还有很多人都与被捉的好汉关系深厚,或是亲兄弟,或是感情好,或是出于义愤,一时间喊杀声连连,整个忠义堂内全然乱了套,吵得不可开交。

宋江心里其实不想主动出击,因为他听说过赵不凡的威名,那是实打实地在北疆打出来的名头,但梁山的势力是建立在兄弟彼此照应的基础上,如果不去救被捉的兄弟,那就动摇了根本,今后会难以服众。

简短地权衡过后,宋江迅速做出选择,猛地站起身来,义正言辞地喝道:“被捉的兄弟不能不救,众兄弟暂且先回去做好准备,明天清晨便在北山旱寨点将发兵,乘船北渡,直逼寿张!”

“是!!!”众好汉齐声应命。

…………

第二天傍晚,赵不凡正坐在城墙脚下与众将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的时候,不远处的城门通道却起了骚动,他不由抬头探望,还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队哨骑便从城门通道内冲了出来,然后那些军士便指着他这边大喊大叫。

“赵将军就在那边,你快去吧!”

原来是在外查探的哨骑回来了。

赵不凡笑了笑,没再管那么多,淡定地夹起一块肉放到口中,与众将继续安心吃饭。

几个呼吸过后,那队哨骑的领头虞候便风风火火地跑到近前,心急火燎地喊道:“赵大人,梁山匪寇今天正午在梁山北部乘船靠岸,正急行赶来我寿张方向,预计最快明天下午就能抵达,人数大约有两万上下!”

“嗯!”赵不凡应了一声,继续吞咽着碗里的米饭。

那哨骑似乎害怕他没听清楚,焦急地提高声音喊道:“赵大人,梁山匪寇打过来了!”

他这声音可是让周边好多将士都听到了,全都停住进食的举动,端着碗筷就远远望了过来。

正淡定吞咽着食物的赵不凡眉头一皱,随之便抬起头来,没好气地笑骂:“打过来就打过来,又不是什么大事,辽国人打过来都不怕,还怕他几个毛贼打过来?看你这裤子都快吓掉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十万辽军来了,不过就是两万乌合之众,你急什么?快带弟兄们下去吃饭,该休息就休息,该睡觉就睡觉!”

这话一出,周边的士兵都笑了起来,紧张气氛瞬间瓦解,再度有说有笑地吃起饭来。

鲁智深更是一手抓着羊腿大口啃食,一边大笑着喊说:“弟兄们,立功的时候来了,大家吃饱喝足,睡个好觉,等梁山匪寇来了,洒家带着你们杀他个片甲不留!”

众将也随之跟着起哄,纷纷放出豪言,倒是让四周都热闹起来。

赵不凡胸有成竹的态度,显然已经化解了两万匪寇给大家带来的心里压力。

事实上,他的心里远不如表现出来那么轻松,吃着东西的同时,心里也在快速衡量。

这梁山怎么回事,我这边都刚刚撒网,还没到收网的时候,他们怎么就主动打过来了?按照闻焕章的计划,现在可还不是决战的时候,正面打起来,损失会非常大,而且梁山能人也不少,这几年打出不少精兵,我这五千人打他两万人,风险着实有些大,何况他们并没有倾巢而出!

不行,暂时不能在野外与他们打,即便真的打赢这两万人,我也没有余力再去攻克梁山,还是先据守寿张,利用城防的优势消耗他的精锐,这应该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唯一害怕的就是梁山反把我这里困成绝地,若是他们长期围城,那就有些麻烦了……

赵不凡在心里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就吃完了碗里的饭,由于心里很担忧,所以也没心情继续吃下去,但他没有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只是笑着拍拍手,若无其事地放下碗筷。

“你们继续吃,我去城墙上散会儿步,这肚子涨着可不太舒服!”

众将都笑了起来,没有去管他。

独自来到城墙之上,赵不凡迎着傍晚的春风徐徐漫步,眼睛始终注视着远处那一望无际的旷野,他这是在观察城池周边的地势,他要把每处山丘,每处土坡都牢牢记在心里,多年的军旅生涯告诉他,细节往往决定一场战斗的成败。

突然,扈三娘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伴随而来的是那双玉手,它们抓着披风的两角,轻轻系到了赵不凡的肩上。

“不凡大哥,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每个神情我都看得很仔细!”扈三娘轻轻拨开被风吹散的发丝,目光痴痴地看着他的侧脸。

赵不凡缓缓走到了城墙边缘,双手扶着厚实的城垛,眺望着远方,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总是这么直接!”

“我喜欢你,为什么要藏着捏着,大宋律法又没规定我不准喜欢你,也没规定你不能纳妾!”扈三娘跟着走到他旁边,静静伫立,修身的绯红战甲勾勒出她迷人的身姿。“何况朱琏也从不反对我跟着你!”

赵不凡幽幽一叹。

“如果你这火热的心能给祝彪,他肯定会兴奋地大呼小叫!”

扈三娘光洁的额头因为这句话而皱了起来。“我与祝三哥从小一起长大,我只是把他当哥哥,你才是我喜欢的人,从当年碰到你时就一直都喜欢!”

“少年的悸动谁都有,可天下能成的又有几个?”

听到这话,扈三娘突然羞涩地笑了:“我哪里管得了别人成不成,我只是想一直跟着你,想一直看着你而已,谁让你那年要跳上马来救我?谁让你是个大英雄呢?”

回想起当年,赵不凡也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丝丝笑意。

“好吧!那要不然咱重新来一次,我这次保证不救你,做个狗熊,行不行?”

“啪!”扈三娘恼怒地扇过他的肩膀,气闷道:“你说话都不顾虑别人感受吗?“

赵不凡没有再接话,只是笑着转过了身来,静静注视着她的眼睛,直看得她羞涩地侧过了脸去。

“你盯着我做什么?”

“其实我当年曾在你扈家庄的土地上发过誓,我说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

“你……”扈三娘惊愕地抬起了头,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个秘密,也是除去鲁智深以外,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赵不凡再度迈开了脚步,轻轻从她身旁走过。

“你是第一个让我心动过的女人,但再见你时,你的深情让我感到惭愧,所以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甚至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也正因为对你心动过,所以一直都希望你能选到更适合的人,因为我有太多的事要做,已经很亏欠琏儿,不想亏欠更多的人。可我现在必须纳妾,我没有选择,愿意或者不愿意,你自己决定吧!”

“我当然愿……”

扈三娘的话还没能说完,逐渐走远的赵不凡已是抢先出声。

“不要急着告诉我,你再多想想!”

“不用想了,我愿意!”扈三娘目视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大声喊出了心中的想法,比起朱琏的含蓄和理性,她的感情则完全是被火热填满,直率而又不顾一切……

战事即将来临,这简短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赵不凡的情绪,他的心神仍旧一心一意地扑在接下来的恶战中,常年在北疆打熬的将士们也是熟门熟路,那些滚石檑木、热油开水、箭矢弓弩全都堆放在最有效率的位置,他们根本不需要太多督促,便能自觉地注重着每个细节,这也是多年来赵不凡为他们灌输的精神,细节决定成败!

第二天午后时分,两万梁山匪寇徐徐到达寿张城外,站在城头望去,那密密麻麻的人影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伫立在城楼上的赵不凡也不再是往日的衣衫打扮,转而换上了威风凛凛的白虎吞云甲,披上了金色的龙纹战袍,双龙弓也系在后背,腰间还挂着华丽的霸刀,没了往日翩翩公子的气度,全然是个英姿雄伟的冷峻战将!

不过,站在他旁边的汤知县可没有他那么镇定,目视着城外声势浩大的梁山匪寇,看到那杀气腾腾的数十个方阵徐徐从远处走来,他的额头在不停地冒着冷汗,牙齿打颤,双腿不听使唤地阵阵发软。

眼看他就要站不住了,赵不凡猛地伸手提住他衣领,直接给拎了起来,语气中饱含着怒意。

“你是一县之长,就算是吓尿了,那你也必须给我好好站稳,做个样子也好!”

“大大大……大人!贼寇势势……势大,我我……我们的人……人太少了,要不然别打了,先……先走吧!”汤知县显然已经是六神无主,整个人都在对死亡的恐惧中崩溃了。

战场上的赵不凡可是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看到他这幅模样,真是气急,突地就抬起腿来,一脚把他踹出两丈多远,连头上那顶官帽都甩得飞了出去。

“废物!堂堂七尺男儿,百姓的父母官,仗还没开打就吓成这幅模样,率先祸乱军心,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屁股上去了?这些天一有空就在老子面前子曰子曰的卖弄学问,我还以为你多大本事,孔老夫子周游列国的时候就是你这么怂?有你这样的晚生后辈,你就不怕把子给气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