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七节 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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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人指使也罢,讨教高明也罢,扑火的飞蛾终究只是飞蛾,在魏十七眼中并无差别可言,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相距不足百丈,尚刺秦体内气机竟突破极限,扶摇直上,一举登临飞升化境。天地顿生感应,彤云滚滚四合,星月潜匿,雷声隆隆,沙擒龙口干舌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刻,尚刺秦轻而易举跨过天人之隔,高歌猛进,直指无上剑道。
同样瞠目结舌的还有弥天、覆海、沙陀三派掌门,莫说厉行空与沙演法,就连支栖鹤也没想到,大师兄竟凌驾十大剑宗万千剑修之上,继覆海宗那位不知名姓的前辈大能之后,第二个触摸到剑道真谛。他心中又惊又喜,上苍待覆海宗何其厚爱,然而……然而……他猛地扭头望向魏十七,却见他抬起右手,无声无息朝尚刺秦按下,天不崩,地不裂,风不起,云不涌,似乎只是打了个手势,什么都没改变。
尚刺秦只修成半部“金刚诀”,之后全凭自个儿琢磨,他悟出人剑合一之术,悟出破而后立的诀窍,此界已罕遇敌手。此界虽可称雄,天外自有强敌,尚刺秦在覆海宗地位仅次于掌门支栖鹤,得以随意翻阅宗门所藏典籍,其中多有记述上界鬼灵悍然入侵,为祸惨烈,万万不可轻敌。故此他未雨绸缪,全力搜罗各派法诀,或换或索,巧取豪夺,过眼不计其数,终于从落梅宗的“焚身诀”受到启发,有舍有得,将剑术推向极致。
“焚身诀”乃偏门法诀,传承不明,谁都不知从何而来,乃至有人斥之为“旁门左道”,落梅宗贪图“焚身诀”威能,铤而走险,因之陨落者比比皆是,一旦着手修炼,如饮鸩止渴,从未有人熬过七年。落梅宗将“焚身诀”献给尚刺秦,一来借此与覆海宗搭上线,二来换取些实打实的好处,并不觉得做了赔本买卖,事实上,尚刺秦也没有亏待他们,落梅宗这等小剑宗,之所以传承至今,与覆海宗的看顾不无关系。尚刺秦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在意,略加翻检,发觉“焚身诀”本身并非剑诀,而是一门辅助修炼的法诀。剑修通常将御剑、炼气、附灵之类法诀称为“辅法”,辅法选得好,有事半功倍之效,覆海宗内最常见“辅法”莫过于“覆海诀”,壮大体内真气,坚韧不拔,纵然一时落在下风,久战之下,也可将来敌脱得灯枯油尽,一举奠定胜局。
尚刺秦最初修炼“苍梧西极诀”,正是辅以“覆海诀”,但遭遇走火入魔,剑气反噬己身的恶果后,转而修持半步“金刚诀”,“覆海诀”与之格格不入,遂弃之如敝履,并未遇到适合的“辅法”。此番偶然得了“焚身诀”,细细揣摩之下,令他喜出望外,“焚身诀”与“金刚诀”竟相得益彰,有如干柴烈火,天造地设的一对。
“焚身诀”的根本在于舍弃己身,将剑术之威层层拔高,舍弃越多,提升越大。令人大失所望的是,这法诀邪门得紧,舍弃肤发对剑术提升微乎其微,舍弃手指脚趾亦获益无多,至少也须是手臂腿脚,乃至眼耳口舌,最好是五脏六腑,如能舍弃心、肝、脾、肺、肾之一,足以将剑术推向极致。
“辅术”终究只是“辅术”,剑诀本身威能有限,“焚身诀”也无法凭空拔高,况且舍弃脏腑换取一剑之威,如何能幸免于难?以命搏命,同归于尽,毕竟只有一次机会,对寻常剑修而言,“焚身诀”纯属鸡肋,但尚刺秦不同。“金刚诀”只得半部,便足以横行天下,潜在威能不可估量,最为关键的是,尚刺秦人剑合一,舍剑即舍人,“降魔剑”坚不可摧,一片一截就等同于腿脚脏腑,李代桃僵,将剑术推向前所未有之境。
尚刺秦急冲而至,落足处撼动大地,“降魔剑”片片剥落,裂痕遍布密如蛛网,体内气机亦节节拔高,一剑之威引来天地侧目,乃至于劫雷来回滚动,距离破界飞升只有一步之遥。尚刺秦第一次舍弃如此之多,“降魔剑”中蕴藏了无穷剑气剑意,急待宣泄而出,却被魏十七一掌按下,剑气也罢,剑意也罢,具被压了回去。尚刺秦只觉眼前一花,只见血气滔天,弥漫天地,“降魔剑”剧烈跳动,几欲脱手飞去。
此时若撒手弃剑,非但前功尽弃,“焚身诀”反噬肉身,脏腑尽数化去,绝无生还之理。尚刺秦从未想到一接战便落入如此凶险的境地,双眸通红,紧咬牙关,双手死死握住“降魔剑”,全力催动“金刚诀”,下一刻,剑身节节炸开,在“焚身诀”的推动下,剑势一发不可收拾。有形之剑寸寸损毁,无形之剑锋芒毕露,尚刺秦双手虚握,麻布衣衫化作飞灰,露出一身黝黑遒劲的皮肉,仿佛把持不住剑气外溢,狭长的伤口纵横交错,深及白骨,血流如注。
一瞬仿佛千年,尚刺秦终于撑到了最后,剑势积蓄到极致,掌中无形之剑悄然瓦解,剑气倾泻而出,却被血气牢牢挡住,瞬息冲击千百回,耗尽剑势,四散而溃。尚刺秦喉咙口咯咯作响,血沫汩汩涌出,半空中一声巨响,天地震怒,电光划破夜幕,酝酿多时的劫雷当头劈落,将其击作齑粉,尸骨全无,立足处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尚刺秦一剑横空出世,傲视十大剑宗,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厉行空与支栖鹤对视一眼,这才记起沙孟春所言,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堂堂上三宗掌门的见识,竟然还不及一个后辈弟子,着实令人汗颜。这一剑铩羽而归,尚刺秦身死道消,留下的烂摊子却要支栖鹤收拾,他收拾起诸般杂念,整点衣袂举步上前,恭恭敬敬见过魏十七,忍辱负重道:“覆海宗掌门支栖鹤参见魏先生,未能阻止尚师兄冒犯尊严,实属支某的罪过,还望先生海涵!”
厉行空与沙演法紧随其后,深深一揖到地,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