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童工

招弟现在多了一件事情,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去人牙子那里走走。

人牙子并不只是经营人口买卖,还担负着职业介绍之职,有不愿意卖身的但是又想找个工作的,也可以托付给人牙子介绍,事成后给些介绍费就可以了。

现在城里的劳力紧俏,到处都在修房子,有时候看着一座城池在自己眼前建成还是很震撼的,特别是在一切都是人工做的情况下。

招弟这几日已经把自家客栈的图纸完善了,当然,这可不是她想当然的画的,而是她把自己所有的要求列出来,然后征集了各处的意见,再找了专门修房子的师傅才定下来的。

主体建筑是一栋回字型三层高的砖木结构小楼,当街的一面是大堂和酒楼,其他三面是客栈的房间,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天井,也起着阻挡视线的作用。怎么修得让人看见就由衷的赞叹,是招弟下一步要考虑的事情。

其后是几个单独的小院落,专门提供给那些住得比较久又不差钱的客人。这些院落错落有致,充分利用了每一个角落,旁边就是厨房与烘烤房。

从正面看,是看不见这些房子的,厨房前面靠街那面,就是招弟预留出来的点心铺子与成衣庄和首饰铺子。

布庄在中,点心铺子与酒楼紧邻,首饰铺子在另外一侧,点心铺子的二楼三楼则是归布庄使用,毕竟,女人的衣服配饰林林总总,是需要一个很大的地方的,不过要把这些地方填满,也是需要很多东西的,目前,招弟还只能先一个一个的来建。

毕竟,修房子费钱么,而且,暂时是还没办法回收的钱,只见投入不见收入的那种。

要想早点见成效,就得早点把房子修好,可是现在城里的劳力早就被别人瓜分了,何况,修房子,那还不只是有力气就行的,那是需要专业人才的。

好在大家都知道这南安城需要人手,人牙子也陆陆续续的介绍了不少工匠过来,只是招弟那时候没顾上,暂时先找的人把她买的地方给平整出来。

这地方山多平地少,为了修建一个大型城池,是将原本的小镇与几个村子全都包括进去了的。当初这些地方之所以没有连在一起,就是因为中间有些小山包分隔开来。

也是这个地方的土质大多是粘土,烧陶烧砖什么的,长久取土下来,水滴石穿,一点点的也被蚕食了不少,现在直接被圈在了城里,就看买到那块地方的人怎么挖了。

其实也就是把官府要做的事情间接转嫁给了购买土地的世家与商户,官府还挺省事儿的。

这几个月来,断断续续的取土,招弟买的地方也大概的平了出来,古时候的房子特别是楼层勉强算高该怎么修,招弟是没谱的,需不需要要现代那样挖地基,怎样房子才能更结实,这些全都要工匠才知道。

何先生能够找到人帮她完善图纸,可找不到人帮她修房子,因此招弟将所有的人牙子都打了招呼,要请一只建筑队回来。

人牙子现在所在的地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简陋了,以前就是几个草棚,现在修修补补的也是很不错的木板房了,条件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招弟现在跟几个人牙子都挺熟悉的,一路问过去还真是挺失望的,别说是建筑队了,就是有力气的劳力都一来又被抢走了,现在每个人牙子手里,最多的依然是年龄不等的小女孩,但是年纪都是偏小,象那种十七八岁的,现在根本都看不到了。

招弟觉得挺意外的,这几年也没有听说有什么大的天灾之类的,可为什么卖儿卖女的还那么多呢?更正,是卖女儿的,男孩有是有,可是少!

招弟正在与一个牙婆姓许的说话,她这疑问也就顺口问了出来,许牙婆四十多岁了,经她手的人数都数不清了,世间百态、人情冷暖看得不要太多。

听招弟这么一问,许牙婆好笑之余也不介意顺口为她解惑,反正在外面这已经是习惯得不能再习惯的习以为常了:“这还多谢皇上仁慈!”

咦?

卖人还能跟皇上扯上关系?

招弟简直不能更惊讶!

按道理说,是要家家户户安居乐业,不会出现这种卖儿卖女的情况才该感谢皇帝不是?

难道这许牙婆是在说反话?明为感谢实际上却是在讽刺?

她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招弟跟这许牙婆也打过几次交道了,但是还真没看出来她是这么胆大的人,所以说啊,人真是不能貌相,这可不是她以前那个言论自由的时代,她大大咧咧的这么说,招弟是知道自己的人品的。可是会不会被别人听到谁敢保证?

据说古代的连坐是很凶残的!

招弟自己在那里想得远了,她的担心许牙婆一点没有接受到,继续给这个不知世情的小娘子科普,当然,谁知道她是不是在打软广告呢?毕竟,把手里的小丫头们的身世说得凄惨一些,勾起了买主的同情心,她手里的存货也能卖得快一些。

说起来这个地方虽然条件差了一些,人辛苦了一点,但是生意却是很好做的,每次不管拉进来多少人,都可以很快就卖完的,更别说替人介绍事情的佣金了。

她跑了这么多年,看事情自然是很明白的,目前也就这几年生意最好做,等过上两年这城跟城里的建筑全都修好了,大概也就没什么人会买这些平时根本就看不上眼的人了。

大户人家全都有自己调1教好的奴婢,那时候带进来的人就需要挑拣一下才成了,不像现在,不管带什么样的人进来都有人要,甚至一些老实得发木,一点眼色都没有的笨丫头,也有人买回去做童养媳。

所以,她是宁肯这几年辛苦一些,多跑几趟,多去几个地方收人,先把往后几年的钱都先赚出来再说。

所以,许牙婆简直是详尽到象在讲故事一样的给招弟科普:“多亏了皇上心善,怜惜子民,那些拍花子只要被抓到的都没有好下场,几年下来,拐子少了,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儿也就多了一个活命的机会。”

看招弟愣愣的样子,仿佛无法理解这皇帝跟拐子还有贫困女童之间又是怎么扯上关系的,摇摇头,象招弟这样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又怎么知道贫苦人家的女孩子有多可怜呢!

招弟以前穿的都是她娘给她做的那些衣服,里面的衣服用细布做,外面就跟别人一样的是粗布,有时候是麻布,自家舒服了,又跟别人不至于格格不入。

就跟带弟穿的也是由她爹的衣服改小了的一样。

但是,这一切在展师傅到来了之后发生了改变。

自家都开始织布了,怎么还能一直穿旧衣服呢?

何况,招弟现在好歹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虽然跟她熟悉的人不会先敬罗衣后敬人,但那不是还有不认识的人么?再说了,招弟自己也明白“佛要金装,人靠衣装”的道理,别的不说,她跟带弟两个人,出门绝对会带上一套好衣裳的。

来弟试验的那些半成品,最先使用的就是招弟,就算有一点小小的瑕疵也不怕,她们是会扬长避短的,倒是间接的锻炼了做衣服的能力也算是提前训练了吧。

招弟现在穿着的就是一身新做的衣裙,浅紫色的衣裳系着一条月白色的裙子,现在这漂白技术,要弄出一匹颜色均匀的白布而不是依靠本色的话,还是不太容易的,特别是这白色还得白得舒服,招弟身上的裙子其实是一匹失败品上裁剪出来的。

那些因为没有染均匀而导致深浅不一的地方,来弟用上了招弟教的补救小方法,贴画。

招弟有一条贴了很多轻纱做成的蝴蝶的十六幅裙,那是来弟染色失败的两种布料做出来的,意外的飘飘欲仙,也因为那裙子的成功,来弟才对做衣服也爆发出了极大的兴趣,只是,这兴趣有一点点歪了,来弟最喜欢的不是设计新样式,研究新配色,而是怎么掩饰才能将一条有瑕疵的裙子变成一件看不出失误的优等品。

不过那裙子她轻易也没办法穿出来。

现在身上这条,是用染过色的毛线做出的一朵朵小花,代替了原本的绣花,贴在裙子上,意外的有了阴影效果,就象站在花树下,风吹起,花瓣飘落到衣裙上的感觉,不夸张,很漂亮。

赚钱不就是为了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质么?

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又可以改善家里人的生活,这才是李家几姐妹把做事当玩耍一般的真相,对她们来说,自己做的事情不就是在玩么?

反正许牙婆每次见招弟见多了她不同的打扮,自然不会知道去年的时候,招弟也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姑娘。

许牙婆详细的解释给招弟听:“大娘子心善,怕是不知道在不少地方,有孩子生得多养不起的家里,再生下来女孩子就直接给溺死了,有些心软一点的,就丢到路上看有没有人愿意捡回去养的,只是这样的孩子,很少就被人捡去的,不是被野物叼了去,就是太小了禁不住,不等别人发现就没了。

自从皇上严令抓捕拐子之后,那些被卖的孩子就少了些,可要人的地方到处都是,那些本来生下来女孩子不想要的,也就留了她们一条命,养到五六岁上,卖掉之后补贴一下家里的生活也是好的。

毕竟,小孩子吃的少,带到几岁也费不了什么大的功夫,何况这样一来,也多了一个进项,倒是不少女孩子因为这个活下了命来。

虽说要被卖掉,但是,好歹总还是活着不是么?”

还有一点许牙婆没说,就是也因为这样,也有一些人把这当成了一个副业,毕竟现在只要是能生的女人,孩子都生得不少,怀个孩子也不耽误她做事情,不少人孩子都生在了地里的,至于带孩子,小的时候吃奶也不费粮食,大一点就大的带小的,拉拉扯扯到了懂点事儿的年纪,托牙婆卖掉就是一笔钱的进账,若是运气好卖的不远,依然能够看见,有那主家富裕的,还有月钱可拿,那才是一笔可以无限提取的长期存款呢。

招弟简直要被如此奇葩的父母给惊呆,把自己的女儿当商品来卖!

只是想想也的确如此,如果真是爱女儿的人家,自然是不会卖亲生女儿的,但是觉得女儿是自己给了她生命,就是自己的附属物,可以操纵女儿生死的,要么溺死,要么卖掉,比较下来,还真是被卖更好一些,至少,人还活着不是么?

只有活着,未来才有无限可能,连命都没有了,哪还有机会去在意父母是不是慈爱呢?

听许牙婆这么一说,招弟看那些小女孩的眼光都不一样了,多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怜悯。

毕竟,这辈子的她父慈母爱,弟妹听话,拥有着一份极其难得的真挚亲情,人只有自己拥有了,才会去同情怜悯别人,反正,许牙婆的目的是达到了。

招弟走的时候,带走了好几个小女孩。

只是她也是估计了自己的能力,带走的都是那种虽然看着不太机灵,但是身体不错看着就很老实的女孩子。

冲动是魔鬼,招弟直到带着人走回了山庄,脑子才终于清醒了点,只是她现在对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从来不会后悔。

只是有些无奈,这样一算,她手下,居然大部分都是童工啊!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是么?

连大老板都是儿童,手下是童工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何况,别人她没办法,自己家的几个,那可比好些大人更厉害。

这些,就当收留了她们,给她们一口饭吃又怎样呢!

这个世界上,最高贵最不能轻贱的,唯有生命。

于她来说,只不过费了一些粮食,可是对别人来说,可能这就是一条命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