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信任

两人谈到最后,还是定下了由薛初妆来按以前见过的世家族学培养子弟的方法来教小宝,也不算是启蒙,对外也只是说是带小宝而已。

这个事情有没有必要先不去说它,对于招弟来说也就是求个心安,没有改变环境的能力,那就只有去适应它。女子不在外间行走,妹妹们学会独立自强极有好处,至少眼界不会只局限于后宅那小小的四方天空。

可是男子要与无数人打交道,不夸张的说,言行举止那都是有规矩的,招弟让薛初妆来引导,就是不想让小宝与别人格格不入,天才与异类虽然都是相比别人与众不同,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待遇,她希望小宝的新思想有一层符合这时候人们审美与处事方式的外衣。

于是现在招弟家的日常变成了这样:早上起床后,招弟带着来弟盼弟和小宝先去装一车砖,然后经过山庄的时候接是在那里守夜的带弟,到工地将砖卸下,到店里吃早饭,吃过早饭之后带上给薛初妆的早饭,留下一人坐镇店里,一行人又坐牛车往回赶,经过山庄的时候除去一个人继续赶牛车回去拉砖,其余三人全到山庄里。

小的两个跟着薛初妆学习顺带管理日常事务,大的那个则巡山,别看招弟的这个山庄现在规模小小,房子几乎全算危房,其实消耗可大了,而且给周围的村子带来了不少的财路。

光是每日里山庄需要的柴火,就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起初招弟是准备招个人专门负责柴火的事情的,反正自家就守着一座山嘛。

但是一算账就发现这样不划算啊,在她这里做工的虽然分工不同,但是几乎干的都是体力活,这工钱自然就一样了,一个月花一两银子请个人,砍自家山上的柴,砍下来之后还要晒干,还真不如几文钱就买上一担柴了。

砍好晒干不麻烦不说,一个月下来才几百文,比单独请个人划算多了,最主要的是,来卖柴的人多了,跟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混了个面熟,其余的事情也就好办多了啊。

现在村子里的粮食都会选择卖到这里,因为招弟这里超过两年的陈良就不要了,许多人家把能卖的卖掉后,因为现在挣钱也变得容易了,而且要挣钱身体就得好,要保持体力就要增加营养应对高强度的劳动,也舍得也自家稍微吃好一点了,倒是把累积了几年的陈谷子给消灭了。

但是,招弟也渐渐的感觉到了原料供应的紧张。

她们生产的东西大部分是要卖出去的,订单在手根本不愁,但是,古代之所以大多数人贫困,就在于此时的生产力极低,不论是什么东西的产量都无法跟后世比,田里的产出有限,而消耗突然增大,也是多亏了前几年产品流通不强,这才供上了招弟现在的消耗,只是这些存货没了之后,今年的收成就很重要了。

又比如说鸡蛋,当初舍得买鸡蛋吃的人家不多,可是现在要想保持充足的体力,在活太累的情况下吃上一个鸡蛋完全就从以前奢侈的行为变成了现在慰劳自己一下,再加上人数众多的兵丁,这个消耗量就大了,以前村里人攒了好久才能卖掉的鸡蛋,现在一下就清空了库存,成了供不应求的情况,令招弟也郁闷的是,她养的小鸡还太小,根本不到下蛋的时候,现在家里原本留着的鸡下的蛋也不过够她们自用,连想卖个茶叶蛋现在都没办法卖了。

等到唐公子令人开挖的水渠连通,并且灌满了他们山脚下因势利导的人工湖后,招弟的事情又多了一样,虽然本地的养鸭还没有形成规模,但是四处买买还是可以买到不少的,到时候养成了自家的种鸭出来后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么?

只是,招弟又没钱了。

招弟觉得自己就象个银钱搬运工一般,左手拿到的钱,右手马上就花了出去,落到自家头上的现在还看不到什么效益,来帮工的倒是实实在在的银钱落袋了。

只是,相处久了,大家的本性也展露出来,时不时的就会闹出点小摩擦来。

其他的人还好说,私下的摩擦不敢影响自己的事情,不然招弟早就说过,不论什么原因,只要不能完成她的任务的,影响到产品质量的,那就请回家吧。所以就算有什么最多也就是说说酸话,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再搞几个小团体罢了。

比较麻烦的反而是王婶儿。

王婶儿真的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不管说话做事都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象她这样早上来晚上回的,人家还能把家里的活都兼顾了,这里的活也一样干得挺不错的,谁提起都要竖起拇指称赞一声。

王婶儿现在主管着养鸡这一块,现在的鸡群已经不是起初那几十只而是几百只了,鸡在山上的时候只要围好篱笆就不用管倒是轻松,但是每天的放出与召回就是一个麻烦事了,可人家王婶儿一个人就干得好好的,中间看鸡的时候还能顺带着打点猪草什么的,这个员工请得没有再值了的。

但是,王婶儿在庄子里的人缘并不太好。

原因,还是在她那一张嘴上。

王婶儿不是那种爱说东家长道西家短的人,之所以会混到跟这种人一样地步的原因就是她的自吹。

王婶儿是个很爱表功的人,就是一点小事她也要不停说反复说,何况她活儿干得的确是好呢!所以跟别人聊天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要讲一讲,人家也不是偷懒的人对吧,那么多人就显得你一个人能了是吧所以别人隐隐的就有些排斥她,宁可互相之间传点八卦说点隐私也不想听着重复了无数次的“丰功伟绩”啊。

还有一点,也是招弟最不好说的一点,王婶儿不愧为一个村子出来的好邻居,什么事情也是真为她们考虑,但是,有时候这好心其实并不是她们所需要,对她们也没什么好处,在这好心办了坏事之后,招弟也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了。

王婶儿一直爱跟招弟说有钱也要省着花,对她平时的一些“大手大脚”的行为也很看不惯,特别是如果享受这些实惠的是同村的人也就算了,现在大部分是外村的人占了便宜,她自然更有了嘀咕的理由。

不管招弟说过多少次了,王婶儿一跟招弟说起事情来总会扯到免费吃饭这个事情上,特别是随着她们伙食越开越好,王婶儿说这话的时候更多了些,不时的跟招弟提到招本村人来,上次春花腾出了一个位置后,换上的就是招弟她们村里的一个婶子,王婶儿又一副坦坦荡荡心中没鬼的大气,根本就不在意会不会被别人听到,自然她说的话就不是秘密了。

别人也不是傻的,早就看出了现在这庄子里的事情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在没有新的差事添加进来的情况下,想要人进来自然就需要人让出一个位置了。

王婶儿让招弟招她们本村的人,那她想挤走的是谁不是很清楚的在那里摆着吗?

其实王婶儿是根本没有考虑到这点上去,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做事肯定要熟悉的人在一起更舒服啊,自然会跟招弟这样提议,同村的人,怎么也比外人亲了。却完全没想到当初村里的人不来现在这位置已经被别人占下了,这是在跟人抢饭碗啊!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在这样的情况下,别人怎么会对王婶儿有好感呢?自然会暗地里使些绊子,时间长了王婶儿又不是傻的自然会发现,于是这关系就开始紧张了。

王婶儿不是一个能够忍气吞声的人,她看不顺眼的,接受不了的从来不会放在心里,而是一定会宣之于口的。吃了亏自然要找帮手,而在这里,还有哪个帮手能够比招弟更好呢?

招弟简直头疼不已,王婶儿那张嘴她是领教过的,一个心地不错人又勤快爱助人的人还不招人待见,可想而知她这张嘴坏事的功力,平时王婶儿天天以她长辈自居,插手管理事物她都念着王婶儿帮过自家不与她计较,可是现在这是什么事儿啊!

王婶儿喂鸡,顶替春花来喂猪的是招弟村里的马婶子,两个人平时在村子里关系一般但是在这里就她们俩是一个村的关系自然就好起来了。

庄子里的事情虽然分给了个人,但是这些事情都不是一直干着的,比如喂猪吧,把猪喂饱猪圈打扫干净就行,但是打猪草也归她们。

于是马婶子上山打猪草的时候王婶儿没事也帮她打一背,等到王婶儿天黑关鸡的时候马婶子也帮着她。

鸡是关在竹子订的鸡笼里的,王婶儿得罪人不少这鸡笼跌下来的时候不但没人帮忙抬起反而不经意的踩上两脚,王婶儿晚上才发现的时候自然会耽误关鸡的时间,马婶子帮忙的时候那边管猪圈的叫她去做本职工作的时候说了几句怪话,于是两边就开始吵起来了。

本来只是一点小事,结果后面上升成了两个村子的问题,完全无法代表两个村子的人以自己能够做全村人的主自居,你侮辱了我就是侮辱了我全村,一致要求招弟给个公道。

招弟能怎么做?

以前她就不是一个圆滑的人,现在聪明有余,解决难题的手段有,可是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就没有办法了,而且她的身份也导致她不好开口。

不管帮哪个都是错!

但是不说话也是一个错!

好在这时候薛初妆站了出来,以小宝要找招弟的借口让她先远离了争论中心,然后才对着围成一群的人说道:“你们自己的事情全都做完了?要是有谁不想做了可以直接给我说,不用去找大娘子说的。大娘子既然把庄子里的事情全都交给了我,自然是我能够把事情解决的好不用劳烦到她,我不管你们谁跟谁有亲,就是跟大娘子有亲,那事情也是要做的!所以,现在要么你们各自回去做你们的事情,要么现在就跟我去把工钱结算了,我们庙小,容不下不听安排的大佛些。”

大部分人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只有王婶儿不服气,连招弟对着她都不会使脸色呢,这薛初妆不过是招弟家的一个下人,听说讲究些的地方,象薛初妆这样的,连跟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凭什么这样说她,心里有气又不以为然,说出来的话自然不好听:“你算个什么东西啊,不过是招弟家买的一个下人而已,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跟她家的旺财一样的,连你主人都不敢跟我这么说话,你凭什么这么说!这是招弟的庄子,不是你的庄子,想留谁不想留谁还轮不到你做主!”

薛初妆完全没有被这话激怒,甚至还面带微笑:“我当然不算东西了,我是大娘子的奴婢,大娘子虽然跟你一个村,可是大娘子的东西不等于是你们村子的东西对吧?既然王婶儿你也知道这是大娘子的庄子,我也是大娘子的下人,大娘子将庄子交给我管,我自然要替大娘子管好才是!”

顿了顿,薛初妆继续说:“王婶儿你是大娘子的长辈,大娘子敬重你,平时也由得你随便的喊。只是王婶儿,说句你不高兴的话,你在村里怎么喊大娘子怎么说话只要大娘子不介意都随便你,但是在这庄子上,你跟其他人都一样,都是大娘子请来的雇工,最好是跟其他人一样称呼大娘子为好。大娘子敬重你,你也不想让她没有威信不好管别人对吧?”

有些话,必须得由第三个人说出来,招弟不好说的话薛初妆替她说了,事情也解决了,而且由于大家都是一同被训的人,那一点点小摩擦也就算不了什么了,一起说说薛初妆的坏话,反而关系还亲近了一点,但是王婶儿的一腔愤怒就全都给了薛初妆了,后来的日子针对的对象就换成了薛初妆,不管薛初妆做什么事情都看不顺眼,一定会提醒招弟提防,往往令招弟哭笑不得。

一时间薛初妆就拉满了仇恨,本来平时督促质量就严格,早就是别人当面讨好背地诅咒的角色,现在再加上这么一条,有事没事就会被别人在嘴里说几句闲话,只是大家还知道一点生存常识,说坏话前都会前后左右看清楚,不让她知道就行了。

薛初妆知不知道她都无所谓,她从来都没把这些人看在眼里过哪里还会在乎她们的看法呢?

不管王婶儿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明面上是把薛初妆的话听进去了,第二天在庄子上看见招弟就叫“大娘子”了,不管是赌气还是什么,但是招弟管别人的时候还真的好管了不少。

中途又发生了不少事情,有关于钱财的,也有关于人际的,每次薛初妆都一心一意的占在招弟的角度处理的很好,时间长了,招弟也接受了她那一套奴婢的一生是寄在主人身上的,奴婢跟主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虽然有点遗憾没办法跟薛初妆做朋友了,但是招弟也慢慢的习惯去体会薛初妆的心情,象她这样思想已经被这个时代教育的僵化的人,也许以“忠仆”这个身份来对待她,她反而能够接受些。

只是不是遗憾的,原本以为自己遇见了一个敢于质疑几百年来的规矩,敢于拥有自己想法的“新女性”,还想着慢慢让她接受男女平等女人不用靠男人思想给自己找个朋友的,到最后才发现所谓思想的局限性不是三天两头形成的,世界观都不同的两个人,还真没办法做成朋友。

不过,招弟现在是一天比一天更信任薛初妆了,除了对她本人的赏识外,这个时代的制度也有一定的影响。这时候奴婢是主人的附属物,奴婢没有私产依附主人而活,若是谁想不开逃跑,逃奴的下场会让你分分钟想要出现投胎做人。

招弟的性格是有一点点缺陷的,容易感情用事,只要纳入她接受范围的人,她对别人就毫无保留了。对一生一世都忠贞不二的感情的渴望,让她呈现出一个极端,因为太渴望拥有反而怀疑一切,简单的说,就是很难把心放到另一个人身上去,如她亲生父母,如她继父,看似深情实则薄情,让她怎么感相信爱情的真伪呢?

爱情没戏,友情夭折,招弟除了努力的经营好自己的亲情外,就是体验一种陌生的感情——主仆情。

据说古时候主仆之间的感情有时候还高于夫妻。这是因为陪伴你最久的不是你的丈夫,而是天天伺候你的丫鬟,如果是从小一起长大,嫁人后还继续当差的,那真是可以说一生的十分之九的时候跟是跟自己的小姐绑在一起的,就是块石头都能捂热了,何况是感情充沛的人呢?

主人对奴婢有处置权,官府保护主人对奴婢的支配权,在这种情况下,招弟不把薛初妆看成朋友,却真看成了家人,想想陪了自己娘一生的嬷嬷,招弟想,能有这么一个人陪着,能够跟自己聊点不一样的东西,这样也足够了,比起那些一辈子都难得出门的闺阁女子来说,她真是比她们幸运了很多。

既然对薛初妆放了心,招弟交到薛初妆手上的东西就越来越多,除了一些大概可以算是别人求了一辈子都没得到的秘方,促进身体吸入平衡营养的药膳,在几次别人送货前来招弟都不在的情况下,招弟把财权下放给了薛初妆。

最开始的时候,招弟对薛初妆还有一点防备之心的时候,虽然事情是交给她管的,可是钱是招弟自己收着的。

后来因为不方便也因为对薛初妆有了一些信任,招弟放了少量财权给薛初妆,而现在么,则是给了薛初妆处置一半收人的权利。

招弟这行为好像奇怪了些,可是如果玩过游戏的就很能明白这种心态。比如你初玩一个游戏,对规则之类的东西完全不熟悉,玩法也不太懂,这时候有个会玩而且玩得比较不错的人对你说可以帮你练号,你肯定二话不说就把帐号发过去了。

如果这个号是一个装备不错等级不错的号,就算别人说要帮忙代练只要不是熟悉,不是,应该是只有能够信任的人才回收到帐号。

可是如果这个号是个初进江湖的小号,什么都没有一穷二白可是有一个人却说帮忙练号,你肯定也二话不说就把帐号发过去了。

无他,这个号目前什么都没有,根本就不怕别人盗号,有人帮着练级只有偷着乐的份。

就如现在的招弟,正处于一穷二白的草创阶段,什么都没有自然就不怕别人算计。要是她现在手下的产业个个赚钱,肯定牢牢的把权利把持在自己同家人身上,谁都别想撼动。

春天渐渐的深了,草木郁郁葱葱,招弟的山也渐渐的变了模样,只是,离着她们心里的模样,没有三五年是不行的,这山林的出息得等到两三年后,现在,也就靠着栽种的一些荒地补贴一下了。

比如种的粗粮杂粮,又比如加工好的物品托何先生带着去换钱回来。

只要确定有位置,带弟就一定会跟着一起去。

招弟悄悄咨询过何先生,带弟对于长途跋涉适应良好,而且,她是真喜欢去外面世界逛逛,招弟也就不拘着她了,想想以她当年那什么都不在乎,喜静不喜动的性格都一有假期就天天往外跑,何况本来就男子气十足的带弟呢?

她喜欢外面是很自然的,从性格上,从爱好上,多走走多看看对她也是极度有好处的,眼界开阔了,人处理事情的能力也就增加了,最主要的是,不会发生事到临头不知所措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