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攻讦掣肘

这时，庄心如跑腿回来了。这妮子把可乐朝茶几上一放，转身回到自己座上，左翻翻，右弄弄，一副很忙的样子。

办公室由车间一角间隔而成，不大，陈设也简单，正中一张办公台，是我的专座，后面有书柜一架；左侧是文员庄心如的办公桌；右侧靠墙有转角沙发一套，一大二小三件沙发圈起一个相对独立的角落，是与客人倾谈的地方。鱼缸和关公神像各有其位，盆栽花草则见缝插针。

深圳寸土寸金，能在位置不错的前进工业区安营扎寨，已属捡漏，不可能在办公条件上铺张。庄心如就和我挤在一间房里。平常倒没什么，一有客人，就显出不方便来。

而庄心如又有个毛病，爱打听，只要有客人来，总赖在办公室不肯走，一点不顾及老板有商业秘密需要保留。我对她宣布过，老板在和客人谈生意时，她要回避。但这妮子自恃有程旭东撑腰，经常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现在庄心如又玩这一套，我很不悦，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感受到我犀利的眼神，低下了头。但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只好到她跟前，俯下身子低声说：“这里没事了，你去仓库看看，帮李雯盘盘货，记记账。”李雯手脚麻利，就是笔头上差一点。

庄心如蔫了，乖乖离开办公室。

我拿起一罐可乐，拉开拉环递给张小姐：“来，女士优先。”

张小姐嫣然一笑：“谢谢。”

我又拿起一罐，李经理赶忙摆手：“刘老板太客气了，我自己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就着刚才的话题，问他：“你说现在最火的产品是什么？”

李经理欲言又止，故作神秘。

张小姐嗔道：“李经理，你就别卖关子了，快把样品拿给刘老板看吧。”

李经理说：“哎呀，样品落在车上了。我这就去拿。”说完，起身出去了。

张小姐嘴一撇，说：“小李办事就这样，一点不靠谱，什么事都得我在旁边盯着。”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我凭这番话，揣摩出张小姐是个实权人物，得好好应付。

张小姐说：“这个产品对我们公司很重要，今年吃肉还是喝汤，全指望它了。”顿了顿，又说，“刘老板，实话告诉你，如果它能一炮而红，之后还有一系列的产品要上。”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愈发好奇。

李经理进来，将样品递给我。原来是游戏机手柄。

没错，眼下游戏机手柄火爆全城，大小工厂，凡沾点边者，无不急于仿制同类产品，很多公司大发其财。

李经理说：“这只是一个参考样品，我们还要对外型加以改动，免得人家告我们侵权。”

我说：“这样保险一点，免得惹上官司。”

李经理说：“我估计金工厂不愿意接这单的原因有两个，第一，确实很忙。第二，担心外型修改起来比较麻烦。”

第二条很有道理。但凡上了规模的模具厂，对只有实物没有图纸的小产品兴趣不大，何况实物还要再作修改――完全是出力不讨好的差使，如果不是碍于长期合作的情面，肯定不会接这种零散小单，大鸡不啄小米嘛。但我这种小厂不一样，条件不如别人，接单比人家困难，有生意就好，不能嫌麻烦。

我赶紧表态：“测绘产品是牛顿厂的强项，我们不怕麻烦。”

李经理说：“刘老板，带我们参观一下你的工程部吧。”

张小姐也说：“对，要看看你们的技术能力到底怎么样。”

三人来到隔壁工程部。其间，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把工程部的实力大大吹嘘了一遍。从两人的表情看，他们还算满意。

回到办公室，李经理说：“牛顿厂的工程部虽然不大，但感觉小而精，技术能力还是具备的。你说呢，张小姐。”

张小姐说：“技术上的事情我不懂，还得你李经理拿主意。我看刘老板生意不错，车间里看上去很忙呀。”

我笑着说：“全靠朋友关照。”

张小姐说：“如果接下这笔单，你厂里这么忙，时间上会不会有冲突，到时顾不上我们怎么办？”

我盘算了一下，眼下的确很忙，但忙完这单后，还能不能接着忙下去，不好说。不如先应承下来，等生意真正谈成了，说不定也就有空了。

拿定主意后，我向张小姐解释：“忙是有点忙，不过很快就要忙完了，时间上刚好衔接，不会起冲突。”

“那就好，到时可不要为了旧人笑，让我们新人哭呀。”张小姐说，又问，“车间里工人干劲十足，工资大概没有拖欠吧？”

这个张小姐，真是招招到肉，针针见血呀，档期问题刚应付过去，又提出工资问题。

我说：“不瞒二位，像我们这种小厂，工资拖欠三五天七八天那是正常的，不拖欠反倒不正常。”

李经理说：“唉，这年头当老板也不容易呀。”

我说：“手上这批单价钱还可以，客户付款也及时，最近俩月倒是按时足额发放的，一天不会拖。”

张小姐说：“你们一般几号发工资？”

我说：“一般当月十五号发上月工资。”

张小姐四下打量，关切地说：“刘老板，你办公室也不弄个保险柜，钱取回来放哪呀？”

我苦笑着说：“像我们这种小工厂，手头紧张得要命，钱一取回来就用掉了，拿工资来说，当天早上从银行取回来，分装好，下午就发到工人手上了，根本不会过夜，哪里用得着保险柜。”

张小姐很感慨：“小工厂就是不一样..对不起，洗手间在哪儿？”

我起身拉开办公室门，指给她看。

张小姐走后，李经理说：“刘老板，你别介意，这个张小姐就是霸道，该问的她问，不该问的她也问。”

我打圆场说：“作为客户，多了解一些供应商的情况也是应该的，听说美国佬连员工加班时间多长，上夜班有没有夜宵吃都要过问，张小姐这算什么。”

李经理神秘地说：“你不知道，张小姐在公司里也是这样霸道，仗着和老板有一腿，手伸得老长，该管的管，不该管的还要管，连我这个工程部经理都要让她三分。”

这番话让我很震惊，看上去大家闺秀模样的张小姐，竟然和老板有一腿，真叫人惆怅。

李经理压低嗓门：“刘老板，有件事情我先提醒你，这单生意如果谈成了，我拿多少没所谓，张小姐那一份可不能少，到时候你全部加在报价里就行了。”完全是自己人的口吻。

我感激地说：“谢谢李经理提醒。”

看来二人并非神雕侠侣，反而互相攻讦掣肘。

张小姐从洗手间回来，两人就告辞了。

我把客人送到大门口，望着张小姐婀娜的背影，不禁感叹：看上去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怎么就和老板有一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