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牢狱

王老五以为蒯新民要杀他,为了逃命,身上也有使不完的劲。

两人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一个像逃生的羚羊,一个像捕食的猎豹。很快到了村口。

这时,王老五脚下开始拌蒜,速度大不如前。

原来,寒冬腊月,王家父子个个穿得像狗熊,暖则暖矣,却不适合奔跑,尤其不适合长距离奔跑。蒯新民不一样,一早做了准备,穿得利索规整,跑起来身轻如燕。两下相较,王老五落了下风。

眼见越来越近,蒯新民发一声喊,腾空而起,一脚踹了过去。王老五听到这一声喊,浑身一软,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蒯新民踢了个空。

王老五既没法逃脱,也无力抗衡,索性好汉不吃眼前亏,服软。他撑起身子,跪在地上朝蒯新民作揖,哥,我认栽,放了我吧。

蒯新民一脚踢过去。王老五应声倒下,门牙掉了。

王老五可够坚强的,他再一次撑起身子,吐掉嘴里的断牙和血沫,含糊不清地说,哥,我错了,留一条命吧。

蒯新民说,起来!

王老五跪地上不起来。

蒯新民说,起来不起来!

王老五还是不起来。

蒯新民抬起脚,作势要踢。

王老五刚尝过厉害,不想尝二遍,慌忙爬起来。

蒯新民说,告诉你爹跟你哥,不要找我爹我妈的麻烦。

王老五说,不敢。

蒯新民说,只要我爹妈掉一根汗毛,我跟你们没完。记住没有?

王老五说,记住了。

蒯新民说,你说一遍。

王老五说,只要蒯叔他们掉一根汗毛,你跟我们没完。

蒯新民说,好,很好。缓缓转过身。

王老五以为他要走,暗自松了口气。

蒯新民突然毫无征兆地飞起一脚,踢向王老五的裆部。这一脚,挟带腰腹的力量,转体的力量,稳,准,狠,直接踢在要害。

王老五登时昏了过去。

蒯新民头也不回地走了。古之侠士“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不过如此。

蒯新民连夜去了县城,第二天早上到了干妈家里。

他没有把头晚干的事情告诉干妈,只说想借点钱,出趟远门。干妈看出异样,三问两不问,把事情问出来了。

干妈说,这事你爹妈知道不?

蒯新民说,不知道。

干妈说,你这是要跑?

蒯新民点点头。

干妈说,你跑了你爹妈咋办?

蒯新民说,我已经把村长一家打服了,谅他们不敢动我爹妈。

干妈说,你想往哪儿跑?

蒯新民说,还没想好,先离开这里再说。

干妈说,你一跑,就成了逃犯,相片就会印在纸上,全国到处贴,车站,码头,机场,凡是人多的地方都贴,你能跑哪儿去?就算侥幸没抓住,你愿意一辈子当个逃犯,见不得人,见不了光,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地生活?

蒯新民不吭声了。当天跟着干妈去自首了。最后,被判了10年。

听到这里,我恍然大悟,蒯新民眼里的凶光,身上的戾气,原来是牢狱生活带给他的印记。

我说:“判10年有点重吧?”

程旭东说:“这事怎么说呢,一方面,村长父子确实被打得很惨,1个重伤,3个轻伤,2个轻微伤;另一方面,村长家咽不下这口气,也花了钱,找了人,安的罪名是‘袭击报复村干部及其家属’。所以被判成这样。”

我说:“重伤的那个是谁,王老虎还是王老五?”

他说:“这个我不说,我只告诉你,这事过去没多久,黑妮和王老五离了婚。”

我呵呵一笑:“老蒯那一脚,应该造成了王老五‘器质性病变’,对吧?后来村长家有没有报复老蒯他们家?”

他说:“也许老蒯的警告起了作用,村长他们倒没有报复他爹妈。但是,他们没有放过老蒯。”

我说:“老蒯坐牢去了,他们能拿他怎样?”

他说:“这事简单。村长家花钱托关系找到管教,要他们好好‘教育’老蒯;老蒯也够配合,刚进去那会看谁都是个不服,他也不想想,监狱啥地方,不服能行吗?结果三天两头挨打,关禁闭,遭老罪了。”

我说:“后来呢?”

他说:“后来脑子慢慢开了窍,混成了老大,又减了刑,坐了8年出来了。”

我说:“老蒯出来和黑妮结了婚?”

他说:“你有病呐,和黑妮结婚。我妹呢,往哪儿搁?”

入戏太深,我把这茬给忘了。

“对呀,咱妹是怎么勾搭上老蒯的?”

程旭东不满地瞪了我一眼:“什么叫勾搭,程霞差吗?我告诉你,从王家庄建村起,古代没出过秀才,现代就出了两个正牌大学生,一个是我,一个是程霞。”

我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我低看了程旭东这厮。

我生活在城市,从幼儿园开始,一路念的重点,重点小学,重点初中,重点高中,最后念了重点大学;而程旭东呢,我在幼儿园学英语时,他在和尿泥,后来的轨迹也不过是村里上小学,镇上读初中,县城上高中。最后呢?最后和我在大学做了同学。

客观地说,他所处的环境和接受的教育比我差太多,但他就能和我做同学。好比一场马拉松,他光着脚,在泥泞的乡间小路跑,我穿着名牌跑鞋,在平坦的柏油马路上跑,最后我俩同时撞线。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智商和学习能力比我强,而且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一直以来,我对程旭东都有点小妒忌,今天,他无意中的一句话,让我重新认识了他。

程旭东说:“你怎么了?”

我敷衍说:“我在想,程霞是怎么和老蒯成就姻缘的,毕竟差了六七岁呢。”

程旭东说,黑妮和王老五离婚后,嫁给县上一个做生意的,那个老板刚死了老婆。蒯新民坐牢期间,他兄妹俩经常去他家里帮忙,帮他爹妈侍弄庄稼,照看家禽;也经常去监狱看望蒯新民,鼓励他好好改造,重新做人。慢慢地,程霞和蒯新民就有了感情。

其实,蒯新民从武校回来那年,程霞就喜欢上他了。不过那是小姑娘对大哥哥的爱慕,不算真正的爱情。

蒯新民刑满释放,程霞刚好大学毕业。两人前后脚到了深圳。蒯新民找不到工作,索性去了夜店看场,但他一直记着干妈的话,要走正道,靠技术吃饭。

最后,程旭东说:“老大,老蒯有今天,多亏你!”

我说:“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老蒯有今天,我们都是外因,主要是他自己可造,愿意走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