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回来了

小城在京广线上，坐火车十几个小时就到了。

我家在老城区，出站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

十几个小时加十几分钟，回趟家就这么简单。

天色微亮，我和王小玉坐在家门口的小摊上吃早餐。豆浆，油条，小笼包，热干面。从小吃到大，我还是馋得不行。

“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千声万声呼唤你，啊，热干面。”

王小玉说：“你不好好吃，嘟囔啥？”

我说：“没啥，没啥。”心说，你个死妮子倒淡定得很，哪有半分丑媳妇见公婆的味道。

她说：“没想到这么方便。你是不是经常回来？”

我有点惭愧：“出去七八年，回来两三次。”

她说：“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

深究下来，跟良心无关，全在变与不变。一去经年，小城没变，我变了，我已经不习惯小城的社会环境和文化氛围了。小城是人情社会，深圳是商业社会，两相比较，我喜欢商业社会多点。商业社会虽然残酷，还有规矩，有通过打拼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人情社会讲关系，不讲规矩，表面上温情脉脉，实质上更加残酷，我看不惯，只有远遁。这些感受几句话怎么说得清。

客人就我俩，小摊老板闲得慌，没话找话：“听二位口音，来我们这儿出差？”

我笑笑：“老板，你在这儿摆摊不超过两年，还有，你不是本地人，是从下面县里过来的。对不对？”

老板很吃惊：“你怎么知道？”

我指指不远处，淡淡地说：“我就住在那栋楼上，摆满花盆的那个阳台就是我家；我前年回来，你还没在这儿。”

老板说：“你是张老师家的老三？”

我说：“是。”

他说：“刚从南边回来？”

我说：“是，刚下火车。”

他瞅一眼王小玉，说：“媳妇是外地的吧？”

我说：“是。”

他说：“挺漂亮。”

王小玉莞儿一笑：“谢谢。”

他说：“回来就好，张老师总念叨你。”

王小玉小声对我说：“你妈姓张？”

我说：“是。”

她说：“不是工厂的会计吗？”

我说：“是。”

她说：“怎么又成了老师？”

我说：“这事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很久以前――那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

她推我一把：“去你的吧。”差点把我推地上。

我说：“那时候有一个口号，叫‘向四个现代化进军’，目标是在上世纪末基本实现工业、农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现代化。。”

她说：“实现没有？”

我说：“别打岔！你问我，我问谁？”

她说：“你继续。”

我说：“那时候流行接班，就是爸妈退下来，子女顶上去，我大姐就是接班进去的。很多子女因为各种原因，读书不多，达不到‘向四化进军’的要求，怎么办？就在厂里办夜校。我妈是他们厂夜校的老师，教语文。”

她说：“你爸呢，教数学？”

我说：“我爸忙，天天加班，没空当老师。”

她说：“看来在你们家我还是少说点话，免得露怯。”

我说：“这就对喽。慎言是一种美德，尤其没过门的媳妇，一定要充分表现这种美德。”

吃完早餐，老板非不要钱，说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代表家乡人民尽点心意。我说小本生意不容易，心意我领了，但钱得给。

两下正纠缠，一个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三儿，你回来了。”

是我妈。旁边站着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