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1章 风云突变(下)

吴家拒绝付违约金,不是真想赖帐,而是希望跟逐鹿领谈判。

被坑已是既成事实,不认栽都不行,但怎么个认栽法也是讲究技巧的。直接爽快赔钱,那是刚出道的雏才会犯的错误,何况按协议内容,违约金上不封顶,吴家除非脑袋被门夹了,否则一定会跟逐鹿领好好说道说道。可惜鱼不智显然没那耐性,抑或不愿体谅吴家的难处。被吴家拒绝后,压根没跟吴家废话扯皮意思。

这段时间,龙领有不少商家主事者逗留,包括多位重量级商家家主。

前不久刚开过首次胡市会议,虽说因为朱儁对鱼不智公然发难的缘故,会议无果而终,颇为扫兴。但苏三告诉众商家,鱼镇东早晚和朱车骑和解,请大家暂时先不要散去,免得到时还得再劳烦大家跑一趟。众人一听有理,再说开完会不久便又到了开市日,难得来趟河套,上郡胡市又是重要生意,亲眼看看开市盛况也挺好。除了个别有急事不得不走的,基本都有留下来。

鱼不智和朱儁迟迟没有和解,但商家主事者们也不着急。

苏三暗示说,重新打通西国商道的宏伟计划,大概率会付诸实际行动,现在主要障碍就是朱儁的反对,一旦解决,很快便会行动。商人鼻子很灵,敏锐察觉到这则消息蕴藏着的商机,鉴于传闻说西国贸易将由逐鹿领主导,这时候不提前跟逐鹿领打好关系,等事情正式明朗,再想巴结已经来不及。于是众多商家主事者纷纷推掉繁忙俗务,安心留在龙领,拍苏三翟冏马屁。

逐鹿领手上牌很多,想让商界人士暂留龙领数日,多的是理由。

打一开始,鱼不智就没想过跟吴家从长计议。

验收当晚,龙领城主府举办宴会。

翟冏以鱼不智的名义,邀请数十位重量级商户饮宴。

这时代商人地位很低,再有钱,没地位就是没地位,到哪都被看不起。鱼不智作为一方诸侯、朝野交口称赞的、地位尊崇的镇东将军,居然邀请商人饮宴,这简直称得上无上荣耀,商人们受宠若惊,欣然赴约。

宴开,鱼不智坐主位,翟冏、苏三分立左右。

鱼不智致酒辞,大意是:感谢商人辛勤付出,表示自己认同商人对社会发展的贡献;并希望今后大家能更好合作;如果重开西国商道取得成功,还得仰赖在座各位鼎力支持云云。基本是场面话,但出自诸侯之口,商家主事们大多激动得不能自己。世人多视商人为寄生虫,何曾有大人物认同商人的贡献?没有!以鱼不智身份说出这番话,当真让商人们感动得想哭。

另一方面,鱼不智提到了重开西国商路。

尽管前面加了“如果”二字,但商人们明白,这事估摸着真要上马了。

位高权重、尊重商人、有现实重大利益纠葛、还掌握未来的巨大利益、而且跟商人饮宴相处时温文而雅,一点都不盛气凌人……

这些因素累加起来,鱼不智毫无悬念地俘获了商人们的心。

不以商人低贱,多好的人哪!

不仅人好,还掌握海量商业资源,相当于行走的财神!

跟着鱼镇东做生意,发财机会大把,还能得到尊重,精神物质双丰收!

有资格受邀列席的商家代表,情商没一个在及格线下,既然有心交好,各自使出十八般武艺套近乎,不仅说的话悦耳好听,马屁也拍得不着痕迹。席间一片欢声笑语,场面和谐,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翟冏抛出领地与陈留吴氏的具装纠纷,拿出双方协议文本、验收报告、还有几套扣留的吴家拟交付的具装。翟冏将前后经过讲了一遍,并讲了吴家的态度,请求在场商家帮逐鹿领参详参详,譬如这起纠纷的责任归属问题,如何保障逐鹿领的正当权益,以及后续应如何处理善后等等。

商家代表一听,当场炸了锅。

能在上郡胡市占有一席之地的商户,几乎都是各地响当当的商界巨子。由于时代背景的原因,汉代商人地位低贱,不象后世商家大佬可呼风唤雨,有能耐搞官商勾结的勾当,汉代商人属于时常被薅羊毛的对象,好不容易出了一个不歧视商人的诸侯,吾辈当爱惜并呵护之,以期放长线钓大鱼……想不到居然有不良商家坑到鱼不智头上,是嫌商人地位还不够低贱,想让唯一重视商人的诸侯也厌弃大家吗?

不能因为你们吴家没进胡市,便砸大家饭碗吧?

这还了得?

岂有此理!

商界公敌!

太不象话了!

商家代表群情激愤,纷纷出声痛斥陈留吴家行为不端,缺乏商业道德。吴家位列四大商家之列,在商界实力和底蕴不容小觑,在场的就有多位与吴家关系密切的商家,当初吴家想搅黄胡市,也是因为有这一群拥趸存在。按理说,这些商家本该为吴家说话,但现场气氛一面倒,没人愿意犯众怒。另一方面,逐鹿领出示的证据事实清楚,权责明确,极具说服力,吴家违约责任完全没有辩驳的可能,吴家的友好商家楞是没敢明着帮腔。

“吴家资财巨亿,过往信誉良好,今番怎会如此不智?”一位与吴家有姻亲之谊的商家代表,鼓起勇气委婉地表达质疑。

有人当出头鸟,自然有人跟进。

“违约理应赔钱,白纸黑字,吴家何以敢硬扛着不承认?不通,不通。”

“会不会另有隐情?”

翟冏一声长叹。

“依吴家那边的意思,赔钱可以,但不想赔太多,这个其实可以商量。可吴家以自身承受损失为由,提出允许让他们进驻上郡胡市,这就麻烦了。”

听说吴家想进胡市,在场商家代表面色顿时凝重了几分。

上郡胡市商铺就那么多,吴要进来,就得有商家出去,或者一些商家被削减份额,市场份额怎么都减不到蚂蚁头上,受影响的只能是其他商家,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吴家可不是普通商家,实力强,胃口也大,涉猎多个领域,一旦吴家强行挤进来,很多商家都会受影响。

“答应吴家的入驻要求并不难,逐鹿领可以顺利拿到赔偿,皆大欢喜。但我主认为,吴家此要求忒无理,诸君无过,岂能因逐鹿领私利出卖诸君?”

“众所周知,吴家家主吴子远目前在益州府任职,是刘益州帐前红人,料定我们拿他没办法,向来不把我逐鹿领放在眼里。今番吴家单方面违约,不仅不肯赔钱,还要迫我们让步,令我们好生为难……”

末了,翟冏道:“敢问诸君,吴家的条件我们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群众沸腾了。

答应?

做梦去吧!

不是没有人看出此事恐有猫腻,这么大的订单,吴家没有完成的把握,敢签协议?要都这么无脑,吴家早就完蛋了,哪有可能跻身四大商家行列。结合鱼不智跟吴懿的私怨,以及上郡胡市将吴家排除在外,不难发现两家关系不是一般紧张,鱼不智出了名的硬气,怎么可能三千万订单交给仇家?

有问题,很有问题!

吴家多半被坑了!

逐鹿领主这是要乘胜追击的节奏,搞不好还想赶尽杀绝……

明明是施害者,偏生将自己打扮成受害者,无辜又无助的样子……

太坏了,太邪恶了……

然则死道友不死贫道,关我们什么事?

往大了说,商场规矩便是如此。

不管吴家受到怎样的蛊惑,协议签了便是签了,办不到,赔死不能怨,倘若事有不谐便扯横经,协议文书的存在便没有意义,这将颠覆商场规则,大家以后还怎么玩?被坑后不认帐,还以此为借口索要好处,更说不过去,尤其吴家此举间接威胁到很多商家,商场如战场,顷刻间被打入敌对行列。

往小了说,这是逐鹿领和吴家的私怨。

一边是重商的实力诸侯,手上掌握大量商业资源的财神爷;另一边是竞争对手,正试图侵蚀商家利益。商人们站谁一边,完全不用怀疑。

吴家能有今日地位,也不知在商场经过多少血腥搏杀,仇家自是不少。以往吴家势大,仇家有恨不敢伸张,今儿鱼不智摆明要拿吴家祭旗,找的借口又无可辩驳,众人哪还按捺得住,纷纷跳出来落井下石。

“不能答应!”

“厚颜无耻,可恶至极!”

“吴家必须给逐鹿领一个交代!”

“吴家无德,吾辈当共讨之!”

……

在场商家代表们众口一词,强烈谴责吴家不守信义,支持逐鹿领维权。更有甚者,有人将此上升到商场诚信环境高度,指出这次若吴家成功赖帐,商场公平与诚信将无从谈起,也会让世人更加鄙夷商人,对商人群体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因此,所有商家都不应置身事外,必须联手迫吴家负责。

“哪能任由吴家欺负鱼镇东!”某商家代表振臂呼道。

跟吴家交好的几个商家代表,闻听此言面面相觑。

鱼镇东被吴家欺负?

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但大势所趋,那几位商家代表不敢逆天而行,逆天也救不了陈留吴家,反而可能将自己搭进去,智者不为。

众商家明显达成共识,一起削吴家。

吴家这样的巨无霸倒下或者被削弱,对很多商家而言,绝对是件好事。

“谢谢,劳烦大家主持公道!”鱼不智一脸的感动,向众人郑重作礼。

龙领的这场酒宴,促成了一桩商界壮举:广大商家联手打压特定吴家。吴家与逐鹿领的这起贸易纠纷,很快通过商家势力向外扩散,无数商会与商队编织起来的网络,让这则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很短时间内,便传到大汉朝第一个角落,在NPC世界掀起巨浪。

过百商家共同承诺:即日起,直到具装违约事件得到圆满妥善解决前,中断与吴家任何形式商业合作,并鼓励对陈留吴家商业网络发动全面打击!

以正义之名!

第一起商业制裁事件,就这么错愕地在游戏中出现。

围攻吴家,众商家表现出强烈的主观能动性,这当然不仅仅是为正义,跟现实利益有着紧密联系,表现最积极、下手最狠的,几乎都是跟吴家有业务竞争关系的商家。这些商家单独拿出来,没一个能够入得了吴懿法眼,可很多家如狼群一般同时发起围攻,吴家再强大也撑不住。

大量原本合作的商家拼着付违约金,也果断停止对吴家继续供应原料,吴家的工坊一度大量停工,虽说很快改为从玩家世界采购原料,但新的供应体系重建需要时间,而且吴家的情况大家都清楚,玩家供原料坐地起价,吴家制造成本猛增。不仅如此,由于原料供应问题影响到生产,吴家无法完成所有订单,只得赔违约金,从原料商那边得到的违约金,跟制成品违约金完全两个概念,吴家巨亏。更有甚者,很多客户得知具装违约事件后,对吴家观感变得极度恶劣,吴家陆续丢失了多个重要客户。这还没完,由于东家信誉值狂降,很多工匠和经营者对东家失去信心,出现辞职潮……

民间也自发出现对吴家抵制现象。

一边是无良商人,一边是,站谁还用说?

当得知具装是给北营的装备后,民间对吴家的怨恨瞬间提升几个档次,连传奇兵种都敢坑,还是人吗?

这场制裁让吴家伤筋动骨,损失惨重。

商家和民间都站逐鹿领这边,鱼不智自然不用再装可怜。

于是这厮干了件令所有诸侯都瞪目的事情。

三百北营骑兵从逐鹿城出发,沿官道直扑绵竹,并且强行入益州治所,堵在州牧府门前,要求吴懿出来解释,什么时候能交付合格的甲骑具装。

刘焉差点疯掉。

鱼不智是玩家诸侯,除非战役或阵营任务,玩家和诸侯部队未经许可,最多在城外官道通行,不得进入城内,严格讲这是只有玩家部队有的特权,名城部队都没这待遇。鱼不智居然让北营直入州治,堵门要说法,这哪是要吴懿给解释,分明是打益州府的脸!

刘焉能赶北营离开吗?

不能。

不但不能赶,还得好生伺候着。

因为来的是北营。

不是因为具装是给北营的装备,是因为北营是传奇兵种。

传奇兵种受国家奉养。

“神州之地可通行,所到之处可补给”,绝不仅仅是一句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