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书房内外
穿过假山,绕过花园,一座月亮门之后,是晋国公苏辄的书房。
此时已经正午,太阳当空照,虽是初秋,却比夏季还要毒辣几分。
梁夫人身着紫色宫装,鹅蛋脸,杏眼弯眉,皮肤白皙赛雪,若是陆白在这里,定会感叹,苏巧然和她真的很像。
不过此时,梁夫人雍容的气质已经被顺着发髻流过额头的汗水破坏掉。
她亲自提着饭盒,在众女侍卫的陪同下,已经候在书房门口一上午,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的丈夫从书房中出来。
已经三日了,自从那日皇上降旨送来了一个冻僵了的武林道士之后,一向处事稳重的丈夫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中,日日茶不思饭不想,不让任何人靠近十丈之内。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不过想来,定是宫中那位又给自己的丈夫出了难题。
“老爷,你还是吃点饭吧,再重要的国家大事,也得有结实的身子骨才能坚持的下去不是?”
梁夫人试探着对着书房轻声说道,她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出来,至少让她见一面,知道他在里面并无大碍。
若是普通文官家庭,她或许早就带人冲进去了,可她知道她嫁的并非一般人,至少三五日不吃饭算不得太大的事。
“放在外面吧。”
书房里终于传出苏辄的声音,有些怅然,有些复杂低沉。
梁夫人大喜过望,丈夫终于舍得和她说话了,看来叫公瑾回来果然是正确的。
今天天刚亮,梁夫人便派人去了南镇抚司,将家里的事情写成书信交给了在那办差的大儿子苏公瑾。
就在方才,苏公瑾被苏辄安排去请玄天道人过来,这一会儿怕是已经在来的路上。
正想着,忽觉身后一阵冷风吹来,周围空气瞬间冷了几分。
“娘。”
苏公瑾的声音在梁夫人耳边响起,一回头,刚好和拖着木车的大儿子对视。
苏公瑾一身浅绿武士劲装,停在了月亮门后面,他拖着绳子,身后挂着一辆大车,一路上雪花飘落,将路边的花花草草都冻成了冰雕。
“娘,你回去吧,这里你们不懂武功的人呆不了。”
梁夫人怔了怔,杏眼流露出几分怀疑,朝月亮门后看了看,只能见到一个车头,却并未瞧见那位玄天道人长什么模样。
虽有好奇,但她却也并未当众出言质疑儿子,在她心里,大儿子苏公瑾是仅次于丈夫的英雄人物,有他在,没什么事情还需要她这个妇人家插手。
“这是食盒,你爹已经三天没进食了,一会你把它带进去,一定要叮嘱你爹把饭吃了再谈公事!”
梁夫人上前几步,忽觉凉风吹来,空气比刚才更冷了几分,她不自禁打了个哆嗦,紧了紧宫装,不禁对月亮门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个玄天道人更多了几分好奇。
她是个实实在在的妇道人家,家父乃是礼部尚书梁维庸,如今还在朝堂之中。
作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书香闺秀,她对江湖之事并不了解,更不会知晓什么英豪榜,故而见这玄天道人能将空气都改变,顿知其本领不小。
这个玄天道人曾经护送她女儿回京,梁夫人知道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功夫有多高,苏辄也没心思在老婆面前逞威风,不过在她想来,似乎没什么能比这种改天换地的手段更厉害了。
这些时日以来,梁夫人一直都在守着那个淘气的闺女。
女儿得知玄天道人要来,打扮的花枝招展,却被丈夫关进了小黑屋,不过十多岁的年龄,整日和怨妇一样磨叨着玄天道人的名字,让不时前去探望的梁夫人耳朵都磨出了膙子。
女儿对这个自己私自认下的师父似乎很在意,到了比她老爹还重要的程度。
梁夫人对此表示十分担心,且不论这个玄天道人实力到底高低,女儿毕竟是宫里已经内定了的太子妃,怎能和他人有所关联。
不过今日见过玄天道人的手段,梁夫人心里还是很开心,这至少说明女儿并非在外面乱勾搭野道士,她的眼光并不差。
将食盒递到儿子手中,梁夫人有些禁不住这里空气的寒冷,在一众早就忍不住想要离开的侍卫的陪伴下,绕着另一条路离开。
院中人散尽,苏公瑾这才继续拖着木车往里走。
陆白平躺在车上,眼睛对着太阳,身上别提多舒服。
这毒辣的烈日虽然并不能对其体内的寒气有所抑制,可运用太极图将其吸收进体内,还是大有裨益的。
随着木车进入,小院顿时由秋转冬,所有事物都挂上了一层白霜,颇有北国之风。
“陆道长,我父亲就在书房内。”苏公瑾放下绳索,回头对陆白一抱拳。
他并未对陆白有过多的戒备,许是因为苏巧然的原因,他这个当哥哥的对妹妹的救命恩人多少有些感激。
如此一来,二人相见如故,一路上聊了许多,此时对彼此已经有了几分熟悉。
说起来,这苏公瑾不仅是晋国公府的小公爷,还是帝昊八年的武状元,早在四年以前,他便步入先天,如今实力虽然不列入潜龙榜,不过却没有任何人胆敢小觑。
若是他能步入先天后期,绝对可以列入前八十。
如今他在神武寺南镇抚司任职,官居从五品,乃是龙鳞卫试百户,见官大一级,由于身份使然,经常会配合户部下地方执行任务,来来往往,西夏诺大国土已经被他跑过一半,在江湖上颇有些威名。
“无量天劫,还要劳烦苏公子想想办法,把贫道弄进去才好。”陆白苦笑着打趣自己,不过确实如他所说,若是没人帮忙,他此时连动都动不得。
“既然是我父亲叫你过来,那他自然会有所安排,给你,这是我娘给他的餐盒,劳烦道长代劳送进去,父亲似乎是有什么要事相商,我就不进去了。”
苏公瑾自说自话,把梁夫人刚刚给他的食盒放在了陆白的头顶,而后不顾陆白的招呼大摇大摆出了院落。
小院寒风阵阵,暗处数双眼睛不停打量着陆白冻僵的身子,都想看出什么名堂,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书房内,身着杏黄练功服的苏辄表情温柔,用手抚摸着桌案上的那幅画,画中佳人依旧,傲立寒柳之下,不染纤尘。
“多少年了,如果我撒手不管,你会不会怨我?”
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呢喃,目光眷恋的注视着画中人良久,这才不舍的将其卷起,送回暗格。
转过身后,他脸上的温柔全数散尽,再次恢复了不怒自威,刚正不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