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宫闱
上京城最中央最北部,这里是宫城。
高墙大院,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与其说是院落,不如说是一处园林,这里比之江南的园林还要秀丽,还要富丽堂皇。
此时正值初秋,草木丰盛,翠绿中透着一抹枯黄,城内百花争艳,清晨的太阳刚刚从宫墙上升起,令得花蕊之上挂着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滴落在地,惊走草丛深处的几只蚂蚁。
几个宫女婀娜多姿,从假山遮掩之内的掖庭宫走来,脚步款款,神情自若,穿过小亭,向着长长的甬道尽头走去。
绕过假山,掖庭宫美景映入眼帘。
这是一座巨大的宫殿,坐落在百花之中,单单只是四溢的芳香便足以让人沉醉其内。
到处可见宫娥忙碌的身姿,环肥燕瘦,为花浇着水,为草施着肥。
一个身着淡粉色罗裙,模样俊俏,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两手用力提着半桶水从宫殿的角落走来,她十岁大小的样子,此时小脸揪成一团,光洁稚嫩的额头上豆大汗珠滑落,却就是不肯将桶放下。
她一步一晃,终于被忙碌着的宫娥们发现。
“殿下,快将桶放下!”
两个三十多岁年长的宫女急忙扔下手中的活,脚步急促走过去,躬下身子接过小女娃手中的木桶,担忧的拾起女娃白嫩的小手。
小手上被木桶勒出的一道暗红印记清晰可见。
“药,绿柳,还不快去拿药来,公主殿下受伤了!”
另一个宫女早就看明了情况,急匆匆往侧殿走去。
“花红姐姐,我没事!”被叫成公主殿下的小女娃伸手用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香汗,抿着小嘴,露出天真的微笑,此时她的脸色着实苍白,额上的汗水擦了之后还在继续往外冒,竟比方才还要多。
“还说没事,殿下您身份尊贵,乃是金枝玉叶,这种活计怎可让您来做,况且您身子娇弱,真出了什么事,皇后娘娘和你母妃定要治奴婢们的罪!”
花红神情哀怨,拿这个年龄幼小的公主殿下没有办法。
小公主殿下乃是宫中王贵妃所生,天生体弱多病,稍微吹点风都能伤寒,往日里就连吃饭都得宫女为她端碗。
平日里她都是老老实实呆在自己宫中,今日不知为何又跑了出来,还好心的上来帮忙。
可这哪里是帮忙,简直就是在给她们添乱。
“我真没事,不信你看,我还能……”
小公主撅着小嘴,为了表现自己身强体壮,在地上转了一个圈,刚转完,忽觉昏天暗地,眼前一黑,软倒下来。
花红下意识将其抱在怀里,心却咯噔一下,风情万种的面庞瞬间苍白无血。
“来人,来人,小公主又晕倒了,快来人呐!”
劳作中的宫娥们一直都在注意着这边儿的情形,闻言呼啦啦全都放下活快步走了过来。
“哎呀,这可怎么办!”有宫娥急得直转圈,都快哭了出来。
“天哪,这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我们又得吃不了兜着走!”有宫娥狠狠瞪着晕倒的小公主,将罪过全怪在她的身上。
啪嚓!
掖庭宫正殿内一声瓶子摔碎的声音传出,众宫女全都娇躯一颤,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
有正面对着宫门的宫女胆子大,略微抬起头,刚好见到去侧殿取药的宫女绿柳正被正殿内的女护卫拖着两腋往后院走去,挣扎着,喊叫着,哭化了妆。
这宫女吓得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哽咽起来,心凉了半截。
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皮肤略黑的中年人紧随绿柳之后冲了出来。
这人身着黑底金龙袍,不怒自威,此时面色略显慌张,也没管跪成一团的众宫娥,快步来到小公主面前,掀起龙袍下摆,俯下身直接将小公主拦腰从花红的怀里抱了起来。
“娇儿,娇儿!”
随着殿内略显急切的呼声,另一道身影小步走出,她身着黑底金凤霓裳,正是一个身材高挑,气质雍容的妇人,生得凤眼弯眉,面若桃花,成熟中带着浓浓的雅韵,竟看不出具体年龄有多大。
妇人脚步有些踉跄,急忙来到中年人身前,紧张的看着其怀中的小公主。
“陛下,娇儿她没事吧?”
国字脸的中年人正是当今天子帝昊,而这个紧随其后小步跟随的妇人,便是如今的国母,晋国公苏辄的姐姐,苏皇后。
帝昊眉头略微皱起,并未多言,大步迈开,几步进了掖庭宫内,穿过大殿,顾不上撩起挡在路上的珠帘,直冲冲来到侧面睡房,将小公主轻轻平放在床上。
苏皇后很快跟了上来,娇柔的玉面之上紧张之色毫不掩饰:“陛下,娇儿她……”
帝昊捏起公主的皓腕,沉吟良久,终于吐了口气,没有回头,对苏皇后摆了摆手。
他眼睛注视着床上的女儿那如花如画般苍白的容颜,怜惜过后,心中尽是怅然。
苏皇后登时松下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凤眼微翻,生出些许媚态:“真是吓死臣妾了,娇儿她虽不是我亲生,可我却拿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啊!”
“娇儿体弱多病,留在你这边倒是让你费心了。”帝昊帮小公主掖了掖被子,见女儿紧锁的眉头稍有舒展,这才缓缓站起身,柔和的看着苏皇后道。
“这些都无所谓,倒是妹妹那里,平日颇为清苦,陛下你该多去看看。”苏皇后摇了摇头,仪态雍容。
“也不知你几分真心,不过这份心意,朕替王贵妃接下了。”帝昊眼神平淡,缓缓点了点头,似是对苏皇后的肯定,而后看着床上的女儿满是关怀。
“叫御膳房给她做些稳固经脉的药膳,这孩子的病情来源于经脉,过几日朕差人到药王谷去,看看能不能请动谷中高人来为娇儿治病。”
“是,臣妾知道了。”苏皇后好看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失落,欠身行礼应下,她眼眸闪烁,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却又不便开口。
“有什么话,你说就是。”帝昊怎看不出这相处多年的妻子是何用意,摇了摇头道。
苏皇后再次欠身,红唇轻抿,香腮略显苍白,试探开口:“臣妾听说,最近一段时间北境颇为不安宁,靺鞨似乎在暗中筹划着什么。”
帝昊闻言瞳孔猛然收缩,目光灼灼看向皇后,盯得苏皇后心慌,这才冷冷道:“有些事情不该你过问,就不要花心思去揣摩。”
“是,臣妾知道了。”
苏皇后躬身,娇柔且失落,让人心生怜惜,可帝昊却偏偏仿若未见,再为女儿把了把脉,轻轻渡过一丝内力后,直接出了掖庭宫。
其走后不久,一个穿着花布袍子的老嬷嬷走了进来,东张西望,谨慎的关好了门,来到皇后身前,恭敬地行过礼,附在苏皇后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苏皇后眼睛微眯若有所思,长长的指甲敲击着手背,淡淡开口:“不要轻举妄动,过几日风声轻些,去请晋国公来看看我,我这个当姐姐常年住在深宫大院,好久不曾见过家人,着实有些想念了。”
“是,奴婢告退。”
老嬷嬷躬身行礼,缓步退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