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玄天谷中玄天观

老道士须发皆白，头戴紫金簪，身着紫金绣袍，不见其如何动作，几个闪烁间穿过打斗的人群，留下数道姿态各异的虚影。

“稀里哗啦”一阵响动，刀剑尽皆落地，紧随其后便是声声沉重倒地的闷响。

虚影缓缓散去，老道士回过身，走到满地尸体的中央。

枯草之上是一个精致的白玉盒，白玉盒散发着氤氲寒气，其内是一副柔软的貂绒小毯。

此时小毯被撑开，枯黄的树叶落下，盖在婴儿白嫩的额头上，却难掩一双乌溜溜却沉若湖面的大眼睛。

老道士与这双大眼睛对视，雪白的眉头挑了挑，片刻沉吟，苍老的脸颊如阳春白雪，褶皱瞬间少了许多，露出平和的微笑。

小毯下的大眼睛眨了眨，感受到了老道士的善意，发出嘎嘎笑声。

老道士将婴儿连带貂绒小毯一同抱在怀里，感受着婴儿身上散发出的耿耿寒气，微微抬头望向北方。他摇了摇头，紫金绣袍飘忽，几个闪烁不见了踪影。

白玉盒随着婴儿离去，寒气逐渐消失。

落叶飘飞，散落在满地尸体之上。忽的袭来万顷凉气，冻得周遭树木尽皆凝霜。

林子深处闪出一对璧人，男子面如冠玉，风流倜傥，却是不怒自威，女子眸若剪水，冷若冰霜，容貌如九天之上的仙女。

冰霜般的仙女化作一道虚影快速来到白玉盒之前，星辰般的美眸猛然收缩，无尽的悲痛瞬间弥漫。

林中空气骤降，眨眼间冰霜笼罩数十里，无数动物还来不及逃走便已经凝成了冰雕，栩栩如生。

雪花飘落，这里仿若成为了另一个世界。

……

十二年后。

西夏帝国，山南道北，莲花山。

云雾缭绕间，四座奇峰高耸入云，如擎天之柱。中央乃是一座山谷，名曰玄天，面积不大，方圆不足百里。

谷中幽静，林木茂盛，百兽嘶鸣，宛若世外桃源。

这里自古便是绝境，想要进入其内只能通过登天路。

登天路难如登天，乃是由根根手臂粗细石柱组成，八尺一棵，从莲花山南峰南麓下开始，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盘亘在四峰之上，蜿蜒直入山谷。

如此山路，宛若天工开物，普通人哪里行的过去，便是四峰之内有一玄天谷，也只是代代口传的传说。

玄天谷内有一座玄天观，曾是上古时期人族的圣地，乃是如今武道之源。

然而，传说就是传说。

当今天下正邪十大宗门与朝堂并立，人族昌盛，诸如上古传说中的那些奇异种族，嶙峋怪事，也只能当作开发稚儿想象力的谈资。

少年头戴紫金簪，身着紫金绣袍，跪坐于不知是何材质织成的柔软蒲团之上。

他的身前摆着三丈长短的巨大香案，其上放着整整一排水盆大小的紫金香炉，每个香炉之内都插着一支手臂粗细的高香。

此时香火缭绕，将道观之内熏腾的宛若仙境。

透过烟雾可见神坛之上，供奉的不是三清道祖，更不是西天诸佛，乃是两座巨大的灵位。

两个灵位都是空无一字，由谷中山石制成，足足耗费了少年三年的时间，直到今日才完工。

少年道士嘴里喃喃默诵了一上午的经文，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是一双静若湖面的眸子，仿若千年未经叨扰，其上不起波澜，却又不是一潭死水，它轻灵剔透，让人视之生静，感叹天地万灵之神奇。

“师父，您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徒儿遵从您的意愿，为您设了两个灵位，望您在另一个世界可以合道升仙。”

少年道士磕了三个响头，缓缓起身，他搞不懂，为什么设个神坛就能合道，为什么神坛上的灵位要是两个。

少年叫陆白，这是师父告诉他的，没什么道理。至于师父叫什么，老道士曾经解释，师父就是师父。

陆白听师父说过，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修道有成，突破武者桎梏，合道升仙。

他不知道合道升仙具体是个什么感觉，在他的印象里，师父早就已经算得上仙人了，因为十二年来，每次比试他都会一招落败。

唯一一次撑过两招是在三年前，陆白记得当时师父老脸笑成了菊花。没错，就是菊花，因为那满是褶皱的样子与谷中盛开的野菊并无两样。

若是可以选择，陆白宁可一辈子被师父一招打败，但世间并无后悔药可以给他吃。

就在他撑过两招的那天晚上，师徒两人于油灯下相对跪坐，那一晚师父唠叨了好多话，也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故事。

从那些话里陆白知道，原来这座山谷叫做玄天谷，原来他和师父所居住的道观叫做玄天观。

在万年以前，这里并不是只有他们师徒二人，乃是一座世间最为繁盛的道统。

虽然他不知道师父是怎么知道万年以前的故事的，但是看着那老眼中难得的明亮光辉，他默默听着，并未多问。

师父所形容万年前的盛景光怪陆离，让他心驰神往。

但也只是心驰神往，陆白觉得那是师父讲的故事，就和小时候榻前安眠时所讲的并无两样，道藏中也有记载，就像是玩笑。

那晚师父和他说了很多，最后和他讲述了什么叫做“情”，这让他更加迷惑。

十二年来，这个字不止一次出现，但从来都是和“忘”字并在一块儿。

他知道师父所修的道法叫做“忘情道”，他曾经也想学，却挨了老道士一顿毒打，吃了教训，事后再也没提过。

直到如今还记得师父当夜提到“情”之一字时那温柔的面色。

那一夜，未等他多问，老道士便闭上了眼睛，落下一滴眼泪，随后咽了气。

陆白不知道“情”是个什么东西，但他守着师父的身子静静坐了一个月，直到老道士化作光辉，最后灵光一闪，觉得所谓的“情”，应该就是师父闭上眼睛之前落下的那滴眼泪。

情泪。

陆白走出道观，看了眼天色，不急不缓的进了伙房，在缸里舀了两瓢水，将莹白的稻米倒入锅中。

玄天谷中的一切都是自给自足，它曾经是一个辉煌繁盛的道统，再之后道观里有两个道士，一个是玄天道主，一个是道主首座大弟子。

如今只剩下了玄天道主自己，陆白只能将这里的故事记在心里，琢摸着什么时候下山去逛逛。

他觉着老道士最终的话透着老大不甘心，又似乎很解脱。

无论如何，陆白心里很不爽，他觉着该把老道士讲的故事也讲给其他人听。

他想收弟子，收很多的弟子，然后告诉他们，这里叫做玄天谷，这座道观叫做玄天观。

这里在万年以前曾经是一个繁荣而辉煌的道统，道统中曾有一对璧人，他们曾迎朝霞而赏日落，游于林间谷中，共参大道，最终一同合道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