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亮

“他不是屠独!”

余慈听到了上方的呼声,但心神自发将其滤过。

这种时候,是不是屠独都没关系。余慈只需要知道,头上迫近的是敌人,且是阴神状态的敌人,便足够了。

“阴都黑律缚鬼符”属于妖图鬼纹系统,乃是借冥冥中阴气所钟之妖鬼凶威,锁禁幽魂之法。阴神状态纵然有种种妙用,可毕竟脱胎于神魂,无肉身阳气的回护,天然便受此类符法的克制。

当然,以还丹修士的阴神修为,普通的阴都黑律缚鬼符不值一哂,可是余慈刚捏碎的此符不同,这是余慈在“画符知窍”的认识下,运用“贯气法”,九次贯气叠加,积蓄到能力极限、乃至于超出极限的作品。

漆黑长链方一现身,便是一番崭新气象。

余慈驭剑飘移,剑气触及的,便是层层阴气烟雾。这烟雾凭空生成,像是从夜幕裂隙中溢出来,连通着无尽虚空之外的幽深冥狱。而缚鬼符链,已不是灵光凝就,而是冥狱深处抛出来的!

这便是阴都黑律缚鬼符的符法真意。

虽然余慈没有现场画符,只是借先期准备的玉符发动,可也将其中真意阐释得淋漓尽致,运使此符到这般境地,才算是将符箓真正掌握,得以发挥出符法十成十的功效!

知窍通窍、修炼、阴神成就等一系列或大或小的进步,都这一道缚鬼符链中体现出来。

阴影幕布距离余慈已不过二十尺的距离,似要围拢,其中吞吐的真煞刺肤透骨,暴烈凶戾的滋味,与天裂谷中屠独惯用的咒法手段,确实有些不同。

这点儿感觉在余慈脑中一闪而过,随后,缚鬼符链便在嗡嗡震鸣声里,弹得笔直,嘶声穿刺,竟是将那由“屠独”阴神之躯化成的阴影幕布直接破开!

阴影幕布骤然内缩,扭曲着似乎想还原为人形状态。可在此时缚鬼符链上各处符咒齐齐闪亮,迸发的符力催动长链,与“屠独”阴神激烈摩擦,发出“吱吱”的怪音,好像是冥狱中鬼物尖泣。

链首回环,依旧是用粗暴的方式,直接穿透阴神,在上面交错打结。

“屠独”还丹修为的阴神被锁住了。

纵然只是短短片刻。

扭曲的阴神虚影挣了一下,竟然没有挣开,且“吱吱”的怪音更是强烈。这一下是真将“屠独”惹怒!

一声尖啸,阴神内部竟是爆开一圈更黯沉的阴影,仿佛带着极大的腐蚀性,一时间只听得“滋滋”连响,不过数息时间,符链崩解,上面限制阴神幽魂的种种符咒一齐失效,化为点点灵光,飞散开来。

而此时,余慈早凭借半山蜃楼剑意,远遁出数十丈外,且方向掉转,朝着天空刚刚回神的几个还丹修士那边移去。

百忙中他回眸看了一眼,见那阴影潜爆,迅速扩散的样子,记忆深处,某个片段突然跳出来。

余慈还记得,当时他驾着鬼纱云从天裂谷脱身,在谷顶通过照神图观察局势,照神图中便有这么一幕,只是那回爆开的阴影范围实在惊人,足足有三里方圆,像是将照神图生生吞去一块。

相比之下,这回就真算得上是小巫见大巫了。

阴影潜爆之后,“屠独”恢复了人形,却没有立刻扑上来,只是悬在半空,用那对极诡异、极炽热的眼睛看过来。不知是否是错觉,在余慈眼中,阴神虚影变得淡了些。

周有德在上面喊:“余仙长可无恙么?”

“还好……”

话刚出口,一声尖利猫叫,来自于贴在更远处崖壁上的赵子曰怀中,那只狮子猫应该是有些特殊的本事,赵子曰的提醒随后跟过来:

“小心‘影虚空’,这家伙可能是北方魔教中人……”

影虚空?北方魔教?

大部分人都是茫然,只有周有德,脸色骤然发白,只是在混乱的局面下,也没有人看到。

便在此刻,“屠独”桀地怪笑,身形倏地虚化,想要融进崖壁错乱的阴影中,发动第二波攻势。

然而,天亮了。

顷刻之间,绝壁城亮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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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壁城两极都陷入混乱之际,曾被余慈腹诽过的谢严,正蹑空步虚,傲立于绝壁城之上,澄静不染微尘的万丈高空,头顶半轮明月洒下清辉,披肩如霜,水色的眸子更是几乎虚化了,显得阴冷而空洞。

在他身前约百尺处,有一人同样是步虚飞空,在月光下却映出火热的强芒。此人身材高大,狮鼻海口,肤色较黑,须发却是焦黄,穿一件杏黄色的袍子,宽幅大袖,迎风猎猎作响,月光下便似是点缀着亮片一般,又好像有一层火光在上面流动。

两人是认识的,可此时双方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来人沉沉开口,声音郁郁如雷:“你们离尘宗的家务事,我懒得管,可那金焕,关系再远,都是金师伯的血脉,就这样灭他满门,你让我怎向金师伯交待?这件事儿没的商量,这人我也护定了!”

说着,他移动身形要往下去,而这时,谢严一语不发,将宝剑从漆黑的皮鞘中抽出来。

来人见此一怔,随即焦黄的眉毛竖起来,嘿嘿冷笑:“谢老大,我可使是戈的,你要试剑,找别人去!”

回答他的,是锵然剑鸣,如潮气浪。

一剑出,四方俱震,黑暗天幕都要倾倒下来。见如此剑势,黄须汉子嗔目扬眉,喝一声:“谢老大,你须记得后果!”

尾音瞬间遭剑气斩断。

黄须汉子呸了一声,大袖招展,袍上火光闪耀波荡,整个身形都掩在火光下,轰地一声,竟然原地消失,再现时又是轰一声响,已在数百尺外。

“嘿,极阳火遁!”

如此神异之法,偏就瞒不过谢严。他剑刃一转,嘶啸有声,挥出的排空剑气,波涌如浪,刮得黄须汉子须眉乱抖,袍子的火焰也给压得只剩薄薄一层,眼看就要熄灭。

黄须汉子挫齿而笑,双手前探,虚握的掌心内,有一道金光延伸滚动,化为一根长约四尺径、有鸭卵粗细,顶端斜探侧刃小枝的短戈,只一挥,外围金芒翻滚如球,便如初生的太阳,映得四面虚空有如白昼。

金光剑气碰撞,接连几声轰响。黄须汉子身形稳不住,被剑气逼得连退千尺的距离,而谢严的剑气一时间也攻不到金光圈里去。只有周围大气,被挤迫得狠了,更遭剑气高温催化,哧哧之音连成一片。

黄须汉子稳住了阵脚,不愿和谢严纠缠,身形再降。下方就是绝壁城,靠近城池太近,百万居民势必受到冲击影响,便是谢严再不可理喻,也要有所顾忌,那时候,他以落日谷重要人物的身份驾临城中,任谁也要忌惮三分,金焕的性命,便算是保住了。

他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可是再降百尺,耳畔陡然一寒,然后才是令撼动气血的尖啸。刚才还坚不可摧的金光圈,就像是一幅破布,剑气抹过,便裂开好大一个豁口,而在金光圈外围,虚空波荡仍未止歇,剑气在斩裂金光圈的同时,险险便撕裂了天幕!

黄须汉子身子僵住。

这绝不是阻拦的架势!若是剑势稍有偏转,仍未进入临战状态的他,说不定此时已经被剑气虹光撕碎了!

黄须汉子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等醒悟过来刚才的险绝境地,怒火便从胸腔一路烧上顶门,他低吼一声,猛地转身,正要破口大骂,第二波剑气已当胸斩至。

一口气被憋在喉咙里,黄须汉子黑脸上涨起紫红的光,却不得闪身避开。剑气再次撕裂了金光圈,与他护体真煞摩擦,冰寒之气透骨刺髓。这时候,他听到了谢严的话音:

“感觉怎样?”

“你个疯子……娘的!”

剑芒裂空,如电光雷光,转瞬十里,黄须汉子实在不想躲了,强提气,挥戈迎上,刺目金光喷射,却转瞬间被剑气吞没,连带着他的雄壮身躯,都给冲飞数里,离绝壁城倒是越来越远。

谢严继续说话,平静的冰层下,却有暗流奔涌:

“帮不上忙的感觉是不是很焦躁?

“救不了人的滋味是不是很糟糕?

“使不上力的想法是不是很难受?

“眼睁睁看人去死……是不是很、烦、人、啊!”

高空剑气大潮掀动,十里夜空,尽都震荡不休,而在如雷的剑啸声里,谢严的嗓音由低到高,最终那咆哮声轰然炸开,飓风般席卷过来: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是你娘亲!”

黄须汉子双目赤红,手中驻日戈光华骤暗,金色光芒外像是蒙上数层黯红的厚纱,红通通地看似收敛,却是以更强势的姿态扩散开去,将整个天空都染了一层血红。

谢严剑光撕裂长空,在黑暗中烙下数十道清晰印痕,天幕真被他撕得支离破碎,而侧下方,黄须汉子举戈怒啸,血红光芒弥漫,染透夜空,也漫过那剑气印痕,他的身形便在血红光芒中虚化、消失,借着极阳火遁,直接闪现在谢严剑锋之前,金戈嗡声劈下。

剑锋戈刃锵声撞击,刺目的光波以交击点为中心,疯狂扩散,席卷长空!

绝壁城的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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