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长幡
这一波攻击,他参照前面的经验,稍稍加力,照理说怎么也能让余慈昏眩片刻。然而余慈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被直接攻杀神魂的咒力正面轰中,竟然半点感觉也无,反而闷声不响,张手雷鸣。
便是浓厚也遮掩不住余慈掌指间迸发的雷光。浅紫雷火如分叉巨树扫过天空,隆隆有声。
“小辈竟也懂得天刑正法秘传?”
见此雷光,屠独吃了一惊:无论是何等雷火,均是至大至刚之气,对魂魄阴物都有先天克制之力,以神魂心意凝结的阴神也不例外。这一手,可比先前“阴都黑律缚鬼咒”来得凶猛太多!
他不敢大意,咒力回护,生成一道屏障,将雷光挡在外面。电光与咒力屏障碰撞,冲之不破,只在外围滋滋蹿动,数息之后,才熄灭掉。
此时,余慈已经坠入云雾更深处,难见踪影。
屠独并不着急,小辈虽是滑溜,却还没有脱出他阴神的感应范围,他尚有闲思考:“果然是五雷法,火候却比前面那符要差许多……不过这小辈手中符箓层出不穷,又都是朝着我这阴神之体而来,显然是做足了功课,实在可恨!”
此外,还有一件事。他刚才以咒力攻伐余慈神魂,却如泥牛入海,了无声息。似乎在其身躯之外,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咒力消融,却又不是寻常的驱邪符。在神意扫视之下,他“看”到了余慈嘴里塞的物件。
那是一个兽角模样,像是天生之物,而非是后天制作的器具,不知是什么来路,若此物效用可以持续,岂不是等于他最擅长的手段给废了一半有多?
越是如此,屠独越相信自己的判断。
看得出,此子心志坚毅,有勇有谋,非常人可比。若强要动手,说不定会使个什么玉石俱焚的法子,将自家性命连带着将鱼龙之秘一起勾销,所以,强攻是不成的。
但现在,他进了天裂谷,击破了小辈的妄想,观其脸色,肯定是受到了冲击,并开始自我怀疑。如果接下来那小辈发现,即使是在最有利于他的环境中,威胁仍如附骨之蛆,甩之不去,那么,其心防必然会渐渐裂开,最终出现可趁之机。
这就是屠独的思路。
当然,在此之前,为保险起见,他应该为自己的阴神加一层防护才是。
激涌的雾潮拍击崖壁,虽无声,气势犹壮,黑暗中,余慈不见踪影,但在屠独阴神感应之下,那强烈的血气便像是原野上燃起的篝火,最是醒目不过。
咒法阴气破开云雾,如长蛇般蹿下,不是要造成什么杀伤,而是持续不断地给余慈压力,迫使其及早崩溃。
紧接着,天地间温度骤升,呼啸的热风烧灼得空气哧哧作响,从天裂谷边沿吹下去,硬生生在南去的云雾大潮中,冲起一波逆流。
便是已经深入谷中数里的余慈,也能感觉到上方突变的环境。扭过头,视线穿过奔流而下的热浪,他看到了云雾上方,一个迎风摆荡的影子。
那是一根长幡。
然后,长幡直坠下来!
长幡飘动,在滚滚云浪之中穿行。同时大放光明,金芒流转,如日东升,光芒穿刺云雾,所过之处,大气如滚如沸,别说坠下百来丈,就是再降三五里,也能看得到。
从下往上看,能够很清晰地看到此幡的模样。
苍黑的幡布悬挂在长约丈许的竿子上面,其上绣着一圈金芒四射的大日符纹,周围还有无数呈放射状的细小纹路,像是太阳挥洒的金光,那是更次一级的符纹图象。
长幡悬空飞掠,像是有着自己的生命。而事实上,那里面也确实有一个生命。
那里面,正是屠独的阴神。
这就是日魂幡。
余慈感觉还好,因为,他早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时他只是眯起眼睛,挡住幡上飞散的金光,心中也计较着前些天得来的情报。
首次听闻日魂幡是在明蓝和证严和尚的交谈中,不过真正深入地了解,则是在证严和尚讲解之后。他知道,这长幡是屠独祭炼了数百年的法器,最新的情报是,按照“天罡地煞”的标准,这法器已经祭炼了超过四十层,乃是绝壁城一众法器中,祭炼层次最高,威力也最大的宝贝。
不过,此幡最关键的不是它被祭炼了多少层,有多大的威力,而是多年来,它的另一项用途。
藏神!
屠独老怪今年已是三百五十余岁,早到了还丹修士寿命的极限。虽然其间以各种手段延命,但肉身也陷入了不可逆转的衰亡过程中,什么灵凡妙药也救不回来。
照理说,这种情况下,便是他修为再高,受到肉身衰弱的影响,神魂也要随之慢慢湮灭,阴神修为更要持续掉落。但是,这老怪也是有决断的,在肉身不可逆转地衰弱之初,便着手寻找退路,他的退路便是日魂幡。
日魂幡来历不凡,传说是金焕用一件大功劳,在某个了不起的宗门中换来的法器。幡中蕴有极阳之火,与金焕的“太炫极阳法”可说是相得益彰,两相结合,威力可暴增一倍。不过在屠独性命不保时,金焕还是将此件法器送给了老伙计,以保住他这条“臂膀”。
屠独用这日魂幡,并非是给他提供杀敌之力,而是封藏其阴神,以幡上极阳火力卫护,使其免遭那些专门克制神魂的手段侵袭,更重要的是避过那些可能会轰散阴神的天威劫难,比如雷暴之类。
可以说,在屠独肉身濒临崩溃的此刻,日魂幡就是他的“躯壳”,是他仗以飞过万里长途,到此天裂谷来的最大依仗。
当然,日魂幡虽是件宝贝,却也不是没有弱点。它终究是一件攻杀之器,威力卓著,防护力却是其短板,只要破得开外围的极阳火力,一把能够斩金断铁的世俗刀剑,也能对其造成伤损。屠独以之作为阴神的存身之所,也是无奈之举,所以在以后的时日中,屠独只将它作为存身之处,很少用此幡迎敌,慢慢地也熬到了今日。
现在,他将此幡放出来,一是看到了余慈预先准备了什么缚鬼咒、五雷符,都是针对他的阴神状态,有的放矢;二是那一枚不知来历的尖角,能挡住咒力攻伐神魂,让他施展不开,操驭日魂幡,攻击的手段便丰富起来;三就是追入天裂谷中,终究还要有些其他的防备。
一切准备做好,屠独驱动长幡,幡上大日金纹光芒灼灼,无形高热扩散,扭曲夜空,威势一时无俩。但最厉害的还是隐于高温下的咒力,以阴法驱阳火,乃是屠独拿手好戏,无穷变化,都在其中了。
这一刻,双方在万丈绝壁上竞速。有所不同的是,屠独是控制着日魂幡向下飞行,而余慈已经不能再使用寻常纵跃的法子,那只会让他迅速被追及。所以,他做出了一件疯狂的事——踏着近乎垂直的崖壁,向下狂奔。
日魂幡的沉降速度不必再说,余慈则是凭借着向下的重力,将速度提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短时间内,竟使得二者初始的百丈距离没有丝毫缩短,甚至还有拉大的趋势。
看到这种情况,屠独却一点儿都不着急。
“这小子的极限到了!”
屠独并没有用全力,只是缀着百丈云雾之下余慈的身影,像是驱赶猎物的猛兽,将前面的小辈逼上绝路。
以类似的速度的飞降,那急剧累积的冲力,先不说肉身能否承受得住,真到要停下的时候,那小辈又该用什么法子来缓冲?旁的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前面有一块稍稍凸出来的岩石,一个失神,那小子就要给撞得粉身碎骨!
所以,屠独所说的极限,不单是指余慈的肉身,还有其精神上的承受力。很显然,现在的余慈因为屠独毫不迟疑的追击,脑子大概已是不清楚了!
屠独在幸灾乐祸。
咒法无功,又连吃了两道专克阴神的灵符,他的想法已经有些改变:没必要拿一个囫囵的家伙回去,只要留一口气就好,算是给于舟老道一个交待。
这一前一后、一人一幡均以高速沉降,早就惊动了谷中的猛禽凶兽。一路行来,禽鸟惊飞,凶兽咆哮,不知有多少嗜血的生灵看着这飞速坠落的人影流口水。只是谷顶往下这一段,生灵强度还是偏弱,没有多少麻烦,可到了十里以下,想伸爪子的家伙一下子多了起来。
嘭嘭两声闷响,前方接连炸开两团血雾,余慈的身形几乎没有任何停滞,依旧朝着下方无边云雾中冲过去。带起的狂风上卷,将一蓬血雨全都赠送给后面的屠独老怪。
极阳之火蒸腾,转眼将血雨蒸发,但血腥气还是有所扩散。谷中以扑击神准著称的血雕循着血腥气冲过来,却是转眼间便在翻转飞腾的火焰中化为焦炭。
“哦,还有力气发剑!”
屠独居高临下,以阴神探知余慈的剑术修为,略有惊讶。那剑术,可是高妙得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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