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二章 诸多疑惑

和傅舟子的一顿饭吃的很愉快,商定了接下来剿倭之战的部署,送走了傅舟子常威刚要回客栈就听身后‘咦’的一声,“这不是无畏吗?”

转身一看却是何冲、邓奇,而他们身旁却立着一个高瘦清癯的文士,竟是化名罗安正在江东四处游玩的罗文成!

“他怎么来了龙潭?!”常威暗暗皱起了眉头,在给皇帝的上疏成可是在镇江养病的,而何冲因为江湖人的身份甚至负有监视江湖乃至监视南京百官动向的秘密使命,让他知道罗文成活得悠闲自在什么毛病也没有,就算自己圣眷甚宠、老师是内阁辅,这欺君之罪恐怕也吃罪不起吧!

“无畏,我们又见面了,想不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秦国公,果然是少年英雄啊。”

罗文成态度极其自然地招呼常威,又转头对何冲道:“何公,从淮安到镇江我一直都不知道无畏的身份,要不是邓奇点破还一直蒙在鼓里呢。”

何冲呵呵一笑,道:“无畏老弟是神龙见不见尾,神出鬼没的本事谁都比不上。不过,晋安先生在京师真的没见过无畏老弟吗?听说秦国公在京师的风头几乎不可抵挡啊!”

罗文成摇摇头道:“无畏进京之前袁节寰已经进了内阁,之后,我就被闲置喽,一直深居简出的,再往后,无畏奔走于北方、塞外,更加见不着了。”

这个话题有些尴尬,毕竟,罗文成失势的根本原因是政争成神色平静,看来已经放下这些恩怨了。

常威眼珠一转,笑问道:“晋安公该是在镇江养病吧,怎么到龙潭镇来了呢?”

“哦?我还以为无畏你知道呢,何公可是有名的金匮圣手,听邓奇说他到了龙潭,自然要请他替我诊治一二喽!”

常威差点笑出声来,何冲会几手医术不假,可他那两下跌打损伤,治外伤的手段,怎么可能比得上唐书雪的医术?罗文成有这种接口也未免太拙劣了吧!

况且他的病已经好了七八成,以何冲的眼力都不需要医术,一眼就能看出破绽来!

却见邓奇偷偷递来一个眼色,似乎是暗示常威别多说话,常威也就含糊其词地应了一声。

让身后四女跟三人见礼,邓奇和罗文成把小金鱼也当成常威的侍妾,惹的大家一阵窃笑。

打四女回刘伶醉,常威和三人来到了何冲在鑫鑫客栈的别院里。

一坐下,何冲立即露出诙谐的表情:“法外还有人情,晋安公的事情大家就当没看见吧!当然,这话只能关起门来,三五知己偷偷说说而已,哈哈!”

何冲转头又对罗文成笑道:“晋安公,你也不用担心,节寰公虽然与你政见不一,可他老人家是个正大光明的人物,他的弟子无畏你知道的,也不会私下玩这些见不得人的小把戏。只是,眼下龙潭镇鱼龙混杂,不少门派与官府暗通款曲,为了以防万一,晋安公你还是用罗安这个名字吧!”

常威哑然失笑道:“老何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文绉绉了?晋安公的才学在下是极其钦佩的,岂能多嘴饶舌?!”

何冲哈哈大笑:“近朱者赤嘛,跟晋安公和你老弟这两位大学问坐在一起,怎么也要斯文些,总不能说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吧。”

几人默契地闭口不谈朝中时政,只谈江南的冬日风光。罗文成已从被谪的灰暗心情中解脱出来,谈锋甚健,加上常威的会心点评,何冲、邓奇粗俗的打诨插科,佐之美酒佳肴,不知不觉已近三更时分。

四人意犹未尽,何冲便招呼小二再上夜宵,竟有秉烛夜谈的意思,倒是邓奇看了一眼西斜的月亮,笑道:“何老弟,无畏老弟还要操心剿倭的事情,是不是先放他回去?”

何冲微微一笑道:“老邓,你这是杞人忧天呀!无畏老弟征战塞外二千里,上百万胡酋都是谈笑而破,倭寇这些小毛贼,哪里需要放在心上?”

“嘿嘿,无畏老弟倒是没问题,我是怕那几个女娃子等的心焦,无畏用心安慰,到明天大家都没了力气,耽搁了正事啊。”

“老邓,你可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罗文成不禁莞尔,他似乎并不太清楚龙潭镇生的事情,邓奇就简单给他讲解了一番。

“替朝廷掌控江湖啊,无畏老弟还真是能者多劳,身负多项机密要事呢。”

罗文成感慨道,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一家世代都是高官,朝中的机密不可能一点都没有耳闻,两下参照,顿时就明白了常威另一重身份;而才经历了一番江湖追杀的他对其中的险恶也有了些切身体会。

何冲问了一句:“晋安公,你了解江湖吗?”

见罗文成摇头,常威心自明了,他是世家弟子,又久居京师,若是没有这番锦衣卫、东厂、藤乐山串通长空帮千里追杀他的话,他恐怕一辈子与江湖无缘。

不料过了一会儿,他竟又点了点头,道:“说起来老邓他该是江湖人吧!”

邓奇刚想辩解,却见他沉默下来,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嘴角也扯出了一道温柔的弧线,让他清臞的容颜越动人起来。

“老邓,你还记得吧,我初入恩师门下的那年,就是万历二十四年,恩师府上来了两个特殊的客人,现在想想,她们也该是江湖人吧,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么英姿勃的女儿,虽然都过了二十多年了,可她们的名字我至今依然记得--师父萧雨歇和弟子苗宛白。”

罗文成浑不知自己的话会给江湖带来多大的震撼,常威和何冲已经惊讶得面面相觑,而邓奇却幽幽地叹了口气。

自从踏入了江湖,常威就知道江湖上那些有头有脸的门派大多和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廷杖一案就能看出朝中局势对江湖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不过,飘渺竟然联系上了一朝宰辅,这还是让常威心中震惊不已,表面上作为江湖正义的化身,暗地里在朝廷罗织关系,竟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看何冲的模样似乎也不清楚飘渺与那一代的辅齐和玉之间的渊源,倒是邓奇该知道其中的一些隐秘吧!

邓奇瞥了一眼尤自沉浸在回忆成,苦笑一声,道:“不错,恩公他确与隐湖萧仙子师徒有过一段交往。”

罗文成吃惊地望着邓奇问道:“你知道她们的身份?她们是谁?现在在哪里?”言辞竟甚是急切。

邓奇点点头:“晋安公你说的不错,她们都是江湖人,而且是江湖上的大名人,只是师父萧仙子已经故去了,而弟子苗宛白却正在这龙潭镇上。”

“什么?!”罗文成‘呼’地一下站了起来,似乎就想往外走,只是脸色变了两变之后,却又缓缓坐了下去,拨了拨炉火,把一小坛女儿红小心翼翼地注入到炉火上的酒瓮中。

罗文成的举动正在常威的意料之内,二十多年前,萧雨歇还是四十几岁的人,以飘渺的绝世心法,她上去最多只有三十岁,而苗宛白那时更是花样年华,这两人的绝世风姿该给罗文成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吧!

邓奇看他平静下来,慢慢将杯中酒饮干,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恩公的大夫人体弱多病,就有人向他推荐了萧仙子,萧仙子看过几次后,大夫人的病情就有所好转。萧仙子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恩公着实喜欢她,只是她似乎心有所属,就婉拒了恩公。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就没有往来,至于晋安公见到她们的那次,却是为了晋安公而来的。”

“为我而来?”罗文成一怔。

“不错!说起来,那时候晋安公你可是大大的有名哩,京城里谁不知道文渊阁的齐大学士收了一个神童弟子!”邓奇记起当年的往事,脸上颇有些唏嘘之色。

“嘿嘿,老师是一朝宰辅齐公,老爹是朝中的新锐左春坊大学士兼日讲官罗公,自己又是神童,多少名门望族盯着你呢,萧仙子也想给自己的弟子找个归宿,可惜被令尊罗公以你已与陈家指腹为婚为由拒绝了。”

“啊?!”饶是罗文成在朝中练就了一身城府,此刻也不由出了惋惜的叹息。而常威听到这段秘辛,已经大体猜测出来那个向齐和玉推荐萧雨歇的某人或许就是嫁入了豪门的隐湖门人。

“怪不得隐湖弟子皆佳丽,原来还有这般妙用。”罗文成人物俊秀,文采风流,正是苗宛白的良配,虽然苗宛白该比罗文成大上几岁,可女大三抱金砖,若不是他老爹罗子良从中作梗,或许真是一对佳偶呢!

常威心中暗自感慨的同时,却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飘渺行事的奥秘了。

就像罗子良不愿自己的儿子与江湖扯上干系一样,对于黑暗得几乎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飘渺也该是一清二楚吧,这么用心的结交官府中人,还在后宫密布棋子,难道它有翻天的野心不成?

而看邓奇的样子,似乎知道的并不止这些,有机会倒要向他讨教一番了。

四人各怀心事,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半晌才听何冲笑道:“无畏,小羽丫头可是飘渺弟子,你可要小心了。”

“何止羽飘翎,我连她师傅都收服,就差真刀真枪的上了!嘿嘿!”

从鑫鑫的别院出来,冷风一吹,常威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飘渺介入江湖的方式远比想像的还要复杂,常威不禁头疼起来。

虽然每一代飘渺弟子出现在江湖上的不过三五人,就像从萧雨歇开始,现身江湖的只有萧、烟、苗、楼等五六人而已,可飘渺门人远不仅仅只有这五人之数,出现在江湖上的是那些在武功上有所成就的弟子,而其他人或许并没有老死太湖,嫁入豪门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条出路。

而既然能嫁入豪门,嫁给江湖上那些呼风唤雨的强力人士的可能性也就大增,而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力量究竟又有多大?看来回京之后要找烟凌云好好聊聊了!

街道上早没有了行人的踪影,道两旁的客栈酒楼的烛火也都熄灭了,只有挂在屋檐下的气死风灯在寒风中摇曳。

望了对面的刘伶醉一眼,自己的房间还闪着昏暗的烛光,把几个绰约的人影映在了窗纸上,天虽然很晚了,可颜如玉她们显然还未就寝,都在等着自己回来,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暖意。

颇有些自豪地向四周逡巡了一圈,绝大多数的房间都沉浸在睡梦中了,目光漫不经心地收了回来,却猛地见到东面街角处闪过三道黑影。

如果他们没有施展出上乘轻功的话,常威或许会以为是从哪个酒楼里尽兴而归的江湖人,可事实上这三人的身法之妙、度之快,与谭玉之流不遑多让。

甚至,其中的一个胖大身影看起来竟是那么的眼熟。

“咦,这不是宗亮吗?”

在湖中宗亮被粱克成逮走后,常威也就将他忘记了,现在他竟然逃出来了?那么,跑到龙潭镇干什么?心念电转间,常威也借着夜幕施展轻功跟了过去,可跟到街角,那三人却是踪影皆无。

“莫非是去了江北同盟住的富贵客栈?”

这不光是因为富贵客栈离这儿只隔了一条街,而是那些黑衣人有袭击长空帮的前科,只是富贵客栈眼下高手云集,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值得他们冒如此大的风险呢?

借着楼房的阴影向镇东的富贵客栈快移去,果然,刚望见富贵客栈的屋檐,那三个蒙面黑衣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客栈的围墙上。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可惜眼下月亮又大又圆,加上没有半点云彩,在皎洁的月光下,十几丈远的景物都很容易地分辨出来,而那三人竟然就坐在了围墙上四下张望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咦?这是在弄什么玄虚?”这三人的举动大出常威的意料,只好停下了脚步:“难道他们还没搞清楚下手的目标究竟住在什么地方吗?”

就在常威狐疑之际,那三人却飞快地跳进了客栈,常威急忙冲了过去,离客栈还有几丈远,就听见客栈里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就有人高声呼喊:“不好!有刺客!抓刺客……哎呀!”然后就是叮当一阵乱响。

常威倏地一下收住了脚步,心里蓦地一动,就算富贵客栈里住着不少高手,可凭那三人的武功,怎么会这么快就把自己给暴露出来了呢?难道江北同盟早知道他们要来不成?还是其章?

想到这里,忙一闪身躲在了客栈旁边一家酒楼的屋檐下。

却见那三人又飞快地从客栈里跳了出来,其中一人还呼喝着:“刺客,有刺客!”

边喊,边把手中双刀敲得震天响,过了一会儿,墙头上才现出长空九州那瘦小的身影,之后,韩元济那张马脸也映入了眼帘,两人都穿着单薄的内衣,显然是听到有刺客,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冲了出来。

常威看得一头雾水:“这三人搞什么搞?”

看他们逸去的方向,似乎又不像是在调虎离山。再看墙头上的长空九州四下观瞧了一番,似乎并没有现可疑的动静,沉声问道:“方才是谁喊有刺客?”

就听十几个人纷纷说听到有人喊“有刺客”,就现自己的窗户上出现了人影,自己也就跟着喊起来了,可究竟是谁先喊的,对方有多少人,问了半天竟没问出个头绪来。

长空九州一皱眉,薄薄的单衣抵挡不住料峭的北风,他似乎也急于回房去,便道:“大家先回去歇息吧,只是各派务必要留一个人守夜,以防万一。”

江北众人骂骂咧咧地各自回房去了,常威想了一会儿,终究放弃了等在这里看看那三个黑衣人是否还会回来的念头,转身准备回刘伶醉。

刚走了没几步,就突然觉得身后传来一股强大的杀意,接着就能听得极轻的脚步声在呼啸北风的掩映下快向我接近,那风声也几乎让常威忽略了那一缕剑风。

常威毫无征兆地猛的向前跃出一丈多远,在半空中身躯轻盈地做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等落地的时候,神兵剑已经挥出了一片剑雨,正碰上了急而来的一柄长剑,那剑招极是缠绵悱恻,在神兵剑的强力攻击下,长剑的主人也只是仅仅后退了一步。

“长空举世?”在常威看清楚身后跟上来的这个胖大汉子竟是传言说还在扬州的长空举世之后,对方也惊讶地喊了一句:“大人!”

“喂,你什么时候来龙潭镇了?”

“大人,半夜三更的你跑到富贵客栈做什么?”

两人同时问,却都立刻明白了对方行踪的目的。

比起同盟的楚天阔和几乎是公开支持同盟的武当清云,江北同盟的长空九州和韩元济显然缺少份量,若是没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压阵,江北同盟的底气就略显不足,而这个人选眼下却非长空举世莫属。

“大人,你看见刺客了吗?”

常威摇摇头,眼下那些黑衣人的用意不明,他也不想那么快就把数据转给长空帮。

“我从鑫鑫出来,就听这面乱糟糟地喊有刺客,等过来一看,就只见到长空九州他们。”说着常威嘿嘿一笑,道:“老兄,回去你告诉你那位大总管,虽然来不及穿衣服,可也别让**就那么露在外面啊!”

长空举世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半晌才道:“妈的,定是同盟那帮兔崽子搞的鬼,上次他们吃了大亏,此番来探听我们长空帮的虚实来了。”

常威说不排除这种可能,却提醒他道:“老兄,江湖召集令可有严格的规矩,会议期间,所有江湖恩怨都要放在一旁,违反者立刻成为武林公敌,如果我心情不好甚至可以动用军队来镇压!”

“就算不是他们,也要让他们背上几天黑锅,难受难受!”长空举世嘿嘿笑了两声,却又赞起常威来:“很久以前就听我大哥说,大人的武功出类拔萃,现在都是天下第一了,看来,还是我大哥有眼光啊!”

“我呸,他妈的你大哥也是个事后诸葛亮,若是他那么有眼光,你家那个心肝宝贝妹纸叫清影的吧?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呀?”

“看来江湖上说大人是个淫贼一点都不冤枉你,清影侄女儿要是认得大人,还不得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啊!”

“喂,再污蔑我小心我揍你!”

说虽这么说,可常威语气却是轻松的很,而长空举世显然也没有把这个警告当回事。

临道别前长空举世还是问了一句:“大人,前些日子的那场争斗有什么处置方案吗?”

常威摇摇头,这倒是他没有深究的一个问题。早先听何冲说过,像这种大规模的江湖械斗,只要双方当事人没有报官,当地官府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它自生自灭就不了了之,因为从朝廷的角度来看,只要不涉及到平民百姓,这些江湖人之间相互残杀打个你死我活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他也就有些忽略了这一点。

现在想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绝对的事情?!如果官府由于某种原因并没有置身事外,或者争斗的结果有可能诞生一个强者,那么官府就无法保持一种然的态度。

何况,这种大规模的械斗又怎会一点都不波及无辜的平民呢,就像长空帮攻击金戈会的廪实行,那些帐房先生和伙计难道都是金戈会的人吗?

这恐怕就是长空所担心的吧!

只是奇怪的是,南京总捕苏耀并没有给各州县下协助调查应天一案的命令,是因为新政和廷杖一案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抑或是有人压下了这桩惨案呢?

倒是忘了问何冲!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