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章 男儿当杀人

广阔的平原上百余名身着红色衣甲的明军骑士,正呈左右包抄之势追逐前方数里远处十几名游牧骑士,眼见明军已然追至,逃是逃不脱了。

领骑士狠狠地一咬牙,一声唿哨,十几名游牧骑士手上用力,同时双腿一夹马腹,胯下马儿吃痛,双蹄扑腾而起,口中出\‘希律律\‘的嘶鸣声。

游牧骑士调转马头,不去管明军骑士已经包抄而来,对着身后直直跟来的同伴道:“兄弟们,今天死定了,跟汉人拼了!“

游牧骑士们心中狠,大声呼喝道:

“听大哥的,跟狗曰的明军拼了。“

“跟该死的明军拼了!“

领头骑士猛地点头,自信的说道:“明军骑士装备精良,骑术高,这领头的定是重要人物,要是能杀了他,兄弟们就算是死光了,家中妻儿老小也能得不少赏钱,值了!“

“大哥你就说吧,怎么办?兄弟们都听你的。“

“对!大哥你说吧!“

“好!不愧是我鲁拉的兄弟,都是好汉子,待会不要管其他,都跟着我奋力往前冲,跟紧了莫要被明军冲散,直直向前杀了那汉人领!“

“是!“

“驾!“

眼见游牧骑士不再逃窜,反而调转马头迎上前来,明军游骑弯弓搭箭,纵马上前。

“一里!“

“二百步!“

“百五十步!“

“射!“

顿时三十三支利箭带着死亡的弧度顺风落向敌骑头顶,瞬时间十五名敌人笼罩在箭雨之中,敌骑纷纷躲避格挡,五人被利箭射中先后摔落马下,鲜血喷涌如泉。

其余的人看都不看落马同伴,也不等鲁拉吩咐,纷纷纵马前冲张弓搭箭,不远的距离战马一冲转眼即到,敌骑奋力挽弓射出手中的复仇之箭。

与此同时对面的明军第二轮箭雨也已落下,双方箭矢洒满头顶的小小一片天空,偶尔箭支会相撞落地,但大部分都在空中交错而过,带着仇恨与怒火呼啸着奔向对方。

箭落,血洒,又五骑落地,依然还是游牧骑兵。

这是正常现象,因为,敌骑逃窜之时是顺风跑马,明军当然也是顺风追,而后敌骑被包抄,眼见逃生无望调转马头变成逆风而上,仓卒之下又来不及变换方向,马与弓箭射程都受到风力影响。在飞驰的战马上逆风射箭,箭矢大多偏离目标,膂力不强的人射出的箭矢甚至不到明军身前便纷纷落地。

鲁拉瞳孔紧缩,满脸狰狞,弃弓绰刀带领剩余的五骑直奔明军中央的领而去。

“不错,勇气可嘉,抓活的!“

明军骑阵中央,一个年轻人身穿普通战袍,头戴铁盔,虽然面容被遮挡大半,看不清楚,但从身边人的态度能看出他是个大人物。

正是亲自带队的常威,这群手下都是弓马娴熟的破阵营,而且,消灭敌人斥候这种任务用火枪也不合适,只能是游骑兵骑射对付。

眼见敌军小队只剩五骑,依然悍不畏死奋力前冲,常威生出一份佩服。

“是!“

手下虽也佩服对方的勇气,但只凭勇气是远远不够的,对方的武艺、骑术、射术、装备落在他们眼中如同垃圾一般。

这群人是常威精心挑选的破阵营士兵,说是士兵实际上每个人至少是能管一二百人的小旗,实力非常强悍,至于王自用、唐锦衣、北斗七子那种高手就无需多说了。

应喏一声,十余亲卫绰刀在手便加前冲要将那五人生擒。

“哈哈!许久未曾打战,手痒的紧,便请大人看我箭法可曾生疏了。“说话的是马远。

东征的时候马远待在府谷等待朝廷移民实边的消息,可左等右等就是没个准信,按捺不住对战争的向往和对师傅的追随,马远将事情扔给师兄弟,以禀报请示的名头追了上来,正好赶上了征服察哈尔右翼和对豪格的战争。

虽然是常威的心腹兼徒弟,但马远这人乖巧,知道常威的身份处于保密阶段,因而,像别人一样叫了大人。

常威为什么要保密身份呢?一是安全,大明朝几十位国公,上阵杀敌甚至掌握实权能办大事的只有常威一个,万一秦国公在战阵上出点偏差,丢的可不是常威一个人的脸面,是他背后的一大把人,是皇帝,是大明朝的脸面。

二是为了糊弄额哲的小汗庭,确切的说是苏泰,虽然常威已经跟苏泰狼狈为奸了,但脸面还是要的,若是大草原全知道大明秦国公冒充和尚,上了鞑靼太后,事情就不好办了。这种事私下里干了没事,但绝对不能漏出风声来,这也是察罕不花必死的原因之一!

听了马远这文绉绉的话,常威不禁莞尔,“武功进步快,说话进步更快,不错,有点官威了!”

马远可是实实在在的官,不是骁骑营里那种有实无名的编制,而是皇帝钦点的锦衣千户,是简在帝心的人物!

“嘿嘿,不能给国公府丢人嘛。”

“果然上路,不枉我废了一年心血啊!”马远的认知让常威很是欣慰。

马远的靠山自然是常威,常威背后还站着一堆人。往,有两位内阁大佬袁可立、常宽,有跟着他混的义勇营、北镇抚司,有合作关系的沈匡、江湖门派,有机器局的徐光启、孙元化、毕懋康,有陕西的吉孔嘉、王国训、张继孟;往大了说有志同道合的王之臣,甚至还有跟着沾光的魏良栋。

不管承不承认,这些都是秦国公府的势力!是一个新的党羽!

最大的,最重要的,自然是扶持常威的皇帝!有这么一堆人在背后撑着,马远就算没有官威,也必须撑出官威来。因为,他现在代表的不在是自己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会被人自动默认是常威的意思,可以说现在马远示意点什么出去,别人都要揣摩是不是常威的意志!

这就是官场,一进来就不要想着独善其身,除非你真的什么都不想做,或者想当个被人害死的忠臣!否则,就不可能做个孤臣,要做事必须要结党,必须要有党羽,否则,什么都干不成,什么都有人反对!

某种意义上来说,阉党其实是皇帝的党羽!工业党也是皇帝的党羽,是皇帝意志的体现,而东林是为了限制皇权,争夺皇帝手中的权力!常威已经开始明白这些道理了。

说话间,马远反手摸出三支利箭,长笑一声,三箭离弦而去。“砰砰砰“,百步开外三名叛军应弦而落,马远手中不停又是三支箭搭在弦上,更不瞄准,离弦而去。

鲁拉耳中刚听得三位同伴落地之声,侧目看时右侧最后一名同伴也随之仰面落地,再回头,两个黑点已然在瞳孔中急放大了。

“不好!“

鲁拉伏在战马上的身体忙向左一闪,一支利箭擦着右肩飞过,不等鲁拉松口气,左肩一阵剧痛\‘嘭\‘地一声跌落地面,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好!“亲卫们轰然叫好。

“好箭法!“常威赞叹一声。

“嘿嘿,都是师傅教的好!“马远低声一笑。

迎上前去的亲卫下马,将鲁拉五人除去武器,捆绑马上,回到阵中,“大人,马大人神射,五人中箭落马昏迷过去,现在止了血,死不了!“

“报!“

远处一骑如风而来,转眼到了跟前,马上骑士于十步开外勒住战马,滚鞍下马半跪于地,“大人,换岗时辰已到,贺文烈将军已率领本部到了后方三十里,正在来此途中。马烈将军及卓启振将军率领本部在左右二十里外,也在赶来途中。“

常威点点头,“集结人马!“

“是!“

“呜---呜----呜----!“三声悠长的号角连续响起。

不一刻,前后左右近千名骑士纷纷涌来,轰轰隆隆的马蹄声响彻天地。奔驰而来的骑兵按照所属伍,什,旗开始列阵清点人数,汇报战果。

不等常威本部列阵完毕,北方大地响起了闷雷般的声音,转身看去,只见一条粗长的黑线缓缓蠕动,黑线越来越近,越来越快,前方旌旗在飞扬的尘土中渐渐清晰,猎猎招展的旌旗上一个斗大的\‘卓\‘字,顷刻,卓启振纵马而出,爽朗一笑,“大人今日收获如何?“

“唉!看来科尔沁是被打怕了,开始时每天能擒斩对方百余斥候,七天之后每天便只有五十斥候了,到现在才半个月,运气不好一天都捉不到一个,这三天,也只是刚才碰到一队偶尔出来的斥候,小心翼翼的跟了一个时辰,总算是将其诱至此处,抓了五个活口。“常威戏谑的叹道。

这就是常威的作风,一般时候,大家好说话,称兄道弟,管你叫大哥都行,钱财、赏赐、战利品、权力都给的十足,但关键时刻,绝对不含糊!

“这……三天来好不容易有鱼儿上钩了却被大人全捉了去,看来今天我又要空手而回了!“摇头抱怨完,卓启振又暗自庆幸,“还好末将排在贺文烈之前,还能看到敌人影子,等贺将军来了,估计这草原上就剩下西北风了!“

最晚投靠的卓启振显然是个有趣的人。

“哈哈哈!“左右齐齐大笑。

常威正待再调侃几句不在场的贺文烈时,东、西两方烟尘大起,不多时两部人马到了近前,马烈、程老虎同时策马上前,抱拳为礼,“大人!“

“龙城、老虎,你们怎么也来了?“马笑道:“我这里可连个敌军斥候影子都抓不到了,不劳二位帮忙。“

“哈哈!“

程老虎笑道:“刚才完成任务,听到大人吹号集结,这便过来凑个热闹。“

“巧了,我也是准备回营,见大人本部在此,过来凑个热闹。“马烈摇摇头道:“谁料大人这里却如此冷清,真是不巧啊!“

“哈哈哈!“

“既然人这么齐,大家又如此有空,不如?“卓启振轻声问道。

“二位进展如何了?“常威向他点点头,转而询问马烈、程老虎。

“木筏已经造好,足够我军上万战士乘坐,水坝也已筑好,在有半月就能蓄满水。“程老虎回道。

“我已命心腹十余人潜进草原,从前相识的一个马贼愿率手下百人相助,忠诚方面绝无问题,山间小道中也分批进入三百人,到时待内应打开土城城门,一切不愁。“马烈回道。

“好!“常威喜道:“既然如此,便如启振兄所说,去找个乐子?何如?“

“正有此意,这一个月尽在山中兜来兜去,早按捺不住了“马烈森然一笑。

“嘿嘿,不错,砍木头,挖水沟,还是不如马上驰骋来的爽快,只是武将军那里?“程老虎稍稍有点迟疑。

虽然常威是主将,虽然马烈是名义上的联军主将,但是具体的行动却是武定负责的,军令和军纪是义勇营茁壮成长的根基,如果大家带头破坏,以后武定还怎么干事?常威又怎么服众?

程老虎虽然和武定资历一样,虽然武定是个相当有亲和力的人,但是很明显,武定是常威着力培养的人物,他可不敢当武定是去年白莲教里那个小人物了!

“规矩就是规矩,咱们这些人要是带头破坏,以后就不用打仗做官了,所有人都要按规矩办事,不得例外!”常威严肃的说了一句,向后看了一眼,马远立即飞马而去。

这就是马远,不用多说,一个眼神就够了,有这种心腹兼徒弟,简直太省心了。和常威更默契的唐锦衣,那就直接不用说话,当然唐锦衣可不是跑腿的。

常威这个做法,立即让这群战意高昂,桀骜不驯的人物肃然起敬。这相当于皇帝要进军营,先请示自己手下的将军一样!看上去挺可笑的,但这就是他能强大的基础,从排队枪毙到线列骑兵,从实验室到工厂,从九品芝麻官到秦国公,从‘大明是法治社会’到‘按规矩办事’,从无到有的一切,全都规矩森严的结果!

眼看这句话让气氛有些凝重,常威又道:“妈的,科尔沁真不识相,自己投降不就行了?非要咱们下毒手给他杀个干干净净?眼看着长城就在不远处,却不能进去。影响大家升官财,真是该死!“

这话别人不敢随便接,谁也不知道国公爷是随意牢骚,还是活跃气氛,又或者是试探大家。但唐锦衣不用管这些,他不是官,也不想做官,而且他跟常威有着过命的交情,几乎参与了常威所有的龌龊事,还是常威的准大舅子。

唐锦衣轻笑一声,“给师弟你一个名正言顺杀人的借口,多好!”

“哈哈哈!”常威仰天长啸,厉声高诵:

“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众将和附近的手下齐齐被感染,疾声厉呼:“男儿当杀人……壮哉!”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