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孤独

这样的大排档总是落在一条并不繁华，但是夜晚人流却很多的地段，大排档的座椅一溜的拉开，摆在自己的店门之前，桌椅虽然普通，但是胜在干净卫生，让人看着实惠，人气很火爆，吃起来很有气氛。

不过越是靠近边角，灯光的视线就差，服务人员也难得走进，自然就很少有人去坐在角落外围的地方。

角落里坐着一个中年男性，胡子拉撒，独自的一张桌子，菜很少，扎啤杯子却摆了一桌子，很萧索，一副默然的表情。

他的目光很是空洞，只是闷头独自喝酒，菜上了半天也没有动几筷子，仿佛整个世界都与自己无关，显得和大排档热闹的氛围相当的不合时宜。

赵琳正好面对的这个方向，注意那个客人，触景生情的对沐枫问道：“他为什么一个人？”

沐枫看了看，给出一个不算是回答的回答，“因为他需要一个人呆着！”

“为什么？”赵琳不解的问道。“一个人喝酒多寂寞呀！”

沐枫的眼神变得有点萧索，“寂寞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呀！”

一个人喝酒确实很寂寞，但是如果你本身就是个寂寞的人，即使有无数的人陪你喝酒，寂寞也不会减轻一份。

沐枫牵强的解释：“也许他本身就缺少知心的朋友，所以只能选择自己来喝酒。”

赵琳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不就是找个人陪自己喝酒吗，有那么难吗？”

沐枫笑了笑，“确实很简单，但是有时候就是这些貌似简单的事情，有些人却就是做不到。”

沐枫想想独具深山二十年的二叔爷，就明白了现在那个人的感受，二叔爷每次下山回来看似红光满面，偶尔还显摆着自己碰了豆腐西施的小嫩手。

可是沐枫清楚，二叔爷要以一个多么坚韧的决心才能二十年不出山！

“那是他们根本不想去做，我认为只要我们想，就可以做到。”

赵琳自有她一番的道理，坐着想永远不如站着行，赵琳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与其胡思乱想，不如立即行动。

“这是两个概念，我说了，你可能孤独，那是因为你感觉亲人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关心而至。”

沐枫的声音有点低沉，“你若经历过很多事，忽然发觉所有的事都已成了过去；你若得到过很多东西，忽然发觉那也全是一场空；你若想要见一个人，却发现一辈子都已经不可能了，你若思念一个人，却发现印象中全无她的形象，一到了夜深人静时，只剩下你一个人……”

沐枫的语声突然变得有点轻、有点慢，“到了那时，你才会懂得什么叫寂寞。”

赵琳眨了眨眼，“你认为我不懂寂寞，你懂得？”

沐枫好像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微微的地怔了半天，“那时你也许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怔，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找不到着落，有时甚至会想大叫，想发疯……”

赵琳不解的说：“完全不用这样，我可以去找些让自己充实的事情去做，去想些有趣的事，或者干脆的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那怕这件事情不合常理，离经叛道。”

她想问题比较简单，因为她是个比较简单、纯粹的人，或者说她根本就是个不知道生活什么样的孩子。

不过遇到沐枫以后，她发现自己有了变化，这种变化让她很不适应，以往可以消磨的时间变得漫长起来，以往很好玩的事情也变得索然无味。

沐枫有点苍凉，“人类最大的痛苦，也许就是永远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你若拼命想去回忆过去那些有趣的事，但想到的却偏偏总是那些辛酸和痛苦，而你最想做的事情，往往就是你最不敢做，甚至想起都恐惧的事情，那时你心里就会觉得好像有根针在刺着。”

赵琳嘲讽的说：“像有根针在刺着？那不过是文人们的形容而已……”

“也许吧，那只不过是文人们的形容过甚，但寂寞真正的感觉，就算是最懂得修辞用字的文人，也无法形容那时的感觉。”

他笑得竟然有点凄凉“我想说的，你若有过那种感觉，才会懂得那人为什么要三更半夜的，一个人跑到这破烂摊子上来独自喝酒了。”

赵琳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沉默了半晌，“就算他怕寂寞，也不必一个人到这里来呀。他可以随便找一个朋友，就不用这么孤独了。”

沐枫笑了，“朋友！朋友有他自己的问题要解决，朋友也许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是的，朋友可以在你痛苦的时候陪你，陪你十天，陪你半个月，但你总不能要朋友们陪你一辈子。何况大部分人的痛苦是不能来分担的，你不会真的愿意要你的朋友永远来分担你的痛苦的。”

就好像躺在医院的张惠，他的内心同样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沐枫很想主动的替他分担一部分，可是张惠却强颜欢笑着，每次都把它藏在内心最深处。

赵琳眼睛一咪，“我知道还有一种场所可以去，那里会有许多人陪他这样的人。”

沐枫笑了，他知道赵琳说的是什么地方，“不错，他可以去。但那娱乐场所若去得多了，有时也会觉得很厌倦，厌倦得要命。”

赵琳知道沐枫说的没错，自己也是采取了这种方式进行排解，效果并不明显，最后都成为了一种心理上的负担。

赵琳不再追问，“但是他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喝闷酒，却绝对不是解决的问题的办法。”

沐枫也赞同，“是的，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这里不止他一个人，在这里他可以感觉到别人存在，可以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的，甚至还会看到一些比他更痛苦的人……他至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赵琳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一个人若看到别人比他更痛苦，他自己的痛苦就会减轻吗？”

沐枫并不否认，“有时的确是的。”

赵琳若有所思，“人的确很自私！”

沐枫懒散的一笑，“因为人本来就是自私的。”

他自己也不否认自己这样，他若不自私，就不会选择逃避。

人更多的时候是考虑自己的感受，沐枫如此，赵琳也是如此，和赵玉山相比，他们显得更自私一些。

赵琳如有所悟，“沐枫，你是不是在暗示，其实我父亲做的没有错？”

沐枫嘿嘿一笑，“但我认为他做的也没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至少在我的感觉来看，如果他不这么安排，可能效果会更好。

可惜的是，老先生对自己很自信，掌控的**太强，什么都想抓在手中，否则好像就没有安全感，岂不知，好多的事情就像沙子，你需要捧着，用力的抓，只会溜走更多。”

赵琳歪起脖子，如同发现了美洲新大陆，“没发现呀，你说话还蛮有哲理的。”

沐枫正色道：“不要夸我，我这个人很容易骄傲的。”

赵琳的心情好了些许，这有其中很大的原因是沐枫的陪伴身边，她叹了一口气，“我爸很固执的，这些年他做的决定，从来没有人可以改变，我担心……”

“你不必担心。担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现在要做的是每天开开心的面对自己的生活。”

沐枫很正式的告诉赵琳，“你父亲更想看到的是这样一个你，而不是现在的你，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最简单也最复杂的，但是我希望你父亲能明白，对孩子的爱不是以控制为目的的。”

父母对孩子的爱，是应该以分离为母的，孩子越早的独立生活，证明父母对孩子的培养和教育越成功，这才是人类进步的根本，否则那就是倒退。

赵琳哀怨的看着沐枫，“你是不是我父亲……”

沐枫呵呵一笑，“我不需要知道你父亲的想法的想法和决定，这对我本来就没有意义，你是你，人，各有志，各有想，各有求，都有自己的活法，只要你开心就好，做你自己最重要了。”

赵琳默不作声，她体会得到，这件事情，别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她自己，她必须去直面这些，没得选择。

聊天的时候，尤其是和自己喜欢的人聊天，时间总是会过去的很快，赵琳并没有从沐枫这里得到想象中的安慰和支持。

但是沐枫的话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只能是靠自己，这个世界其实很多人，包括亲人都是靠不住的，爱有些时候也是负担，也会让人乱花渐欲迷人眼。

沐枫动赵琳回去的时候，赵琳在下车后凝视着沐枫，问道：“沐枫，你喜欢我吗？”

沐枫不得不承认，他喜欢和赵琳在一起的感觉，沐枫笑了笑，点点头，“喜欢！”

“那你爱我吗？”

赵琳的神色变得异常的凝重的，“你要和我说实话，我不想你违心的对我说，我知道你的老板很漂亮，也知道你老板对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