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章 我改
说什么里没有正面角色,说什么价值观的问题,还说什么整部电影的基调过于压抑之类的,这些不过都是老生常谈罢了。
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一一改!
宋铮也知道这是必须的,尽管无奈,尽管不甘心,但是也只能接受。
他不想让在他的手上也和前世一样,沉寂四年的时间,然后才获准和观众见面。
现在不过是让重新按照前世所经历的步骤再走一遍罢了,唯一的不同是,前世宋铮是个局外人,今生却身在局中,也是如此,宋铮就越是不能让再经历一个四年时间的等待。
前世作为宁皓的影迷,宋铮也对牵肠挂肚的关注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在网络上关于的段子特别丰富。
有人说:从拍完到上映,已经从基层职员升成了中层管理。
还有人说:拍完时候还在高考,现在正好大学毕业。
也有人说:第一次说要上映时候还没结婚,现在孩子已经3岁了。
总之,四年对一个人来说,可以完成很多人生大事,但对一部被揪住问题不放的电影来说,四年里只有两件是“延期”和“修改”。
四年里,人们听到了太多“宁皓委屈”的故事,也看到了很多因为这件事对电影局发出的“指责”,然而当四年后,终于能上映,观众们无论是纵向对比下影片第一版和上映版的差别,或是横向对比下国内外同类案例,都发现删剪和延期对品质造成的影响,几乎可以说是颠覆式的。
四年里,经历的四个版本对影片产生根本性的改变,讲人性的,最初在用“没人性”的方法讲人性,修改过后,里面多出了许多矛盾的东西,虽然依旧还是在将人性,却远没有最初那么深刻了。
前世很多人都在好奇究竟删了什么?宋铮也是一样。
去暴力加旁白补拍小桃红的戏份,四年改了六次,一共诞生了四个版本,人们在好奇之下,只能去不断的追问这部电影的创作者,导演宁皓最常被问到的问题就是:“到底被删改了多少?”
而宁皓对此最常用的回答就是:“其实没多大差别。”
宁浩的答案很虚,任谁听着也不像实话。
为了搞清楚到底整了哪几处容,媒体先后采访了近十位看过原版,或参与过影片制作的业内人士。
能够考证出的确切改动,有人说是六处,有人说更多,也有人说其实改动并没有那么大,而从实际效果来看,不管改了多少,这些改动对影片本质造成的伤害,完全不能简单的用伤筋动骨来形容了。
基本上可以被确定的改动有两处,第一处是整段被拿掉,据看过最出版的人士说,公映版中,加油站老板娘的下落并没有交代,而在原版中,她被多步杰饰演的杀手开车撞死,而这个被删掉的段落,可以在宣传期内放出的各款预告片中看到。
第二处则只是做了个别镜头的删剪,剧情段落还是得到了保留,公映版里,黄博被傻儿子榔头捶脑的戏份,有“适当的去暴力化删剪”。
除了这两处经过了很多考证,可以被确定的删剪,剧组的一位工作人员还表示:“开头撞车那段,有些脏话,撞黄博的时候,原来的镜头要更血腥一点,法庭那段也有改动,徐争原本施压给那个警察,让他直接失控了,有脏话和肢体动作。”
除了删剪,结合宁皓和其他人的口述,还可以确认,加了两场戏,首先是片头,关于猴子的旁白是后加的,而片尾余南活下来去找小桃红的戏份,也是后来补拍完成的。
至于从初版到现在,总共经历了多少版本,已经没人记得了,曾经参与过剪辑工作的一位工作人员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回忆说,他本人参与的修改只有两版,再后来,他就退出了这个项目,或许是被改的已经打乱了思路,没办法在继续进行下去吧!
就是在这样不断的修改之下,被“禁”了四年,当然,这只是网络上的说法,官方给出的说法不是“禁映”、甚至不是“没过审”,而是“推迟上映”。
这么一推迟,就整整推迟了四年的时间,前世为了上映,经过了反复的修改,卡就卡在“上面给出的修改意见一直很模糊。”
曾参与影片制作的某位工作人员,就在接受采访时吐过苦水:“修改意见越多越好弄,但当时下的修改意见,好像才一页纸多一点,全都是模棱两可的话,也没给出具体修改点,直接就是指出成段内容需要修改。”
没有具体的修改意见怎么办?
那就只能按经验来办,曾有过同样遭遇的贾章柯就半开玩笑地表示:“总局的G.点虽然敏感,但你终归知道它在哪儿。”
宁皓自然也深知这一点,在某次的采访中就表过态说:“说白了,就是暴力戏。”
也正是因为要跟总局的G.点玩暧昧,在四年中反反复复,盲人摸象般的修改,可每一次得到的答复都是继续改,而每一次,“修改理由都没有太大变化。”
对内,要揣摩上面意思,换着花样迎合,对外,迟迟未映的“原因”,却非“没过审”,只是推迟上映。
说了那么多,归根结底的问题还是一个,会因此被阉割成没法看的次品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得承认,修改的确会影响到电影的品质,但不会伤到它的本质,毕竟,它没有像那样,被从192分钟疯剪到144分钟。
尽管改完之后的就像是在讲述另外一个故事,但是在宁皓的把控制下,被阉割过后的依然精彩,甚至还多少保留着导演最初的想法。
也让这部电影在最终上映之后,观众得意幸运的在影片中窥伺一二宁皓的初意。
就比如赵保华那篇的博文,文章狂批的意识形态,认为片中“没有好人,警察愚蠢又无能”,但大家都懂的,这恰恰是值得被期待这么久的亮点之一。
宁皓后来在的宣传过程中不断强调,自己拍,就是想探讨下人性的问题。
在架空的无人区,生死取代好坏,在生存面前,道德的外衣被撕碎,所有人都被打回人最本能的动物属性,这些精髓,或者说是影片的核心价值观,都被保留在了公映版中。
而这些想法的来源,则是因为一次意外,在拍前,宁皓曾经因为打小区保安,被关过一阵子派出所,结果他在里面跟犯人交流,出来后觉得:“里面没坏人。”
结合宁皓在采访里总是提到的:“我不信人性本善,人出生就要抢着吃奶,为了活下去,这不就是性本恶吗?”
这部关于人性探讨的片子,真心出发点可以说是比较单纯的。
至于赵保华提到的意识问题,这简直就像两个不同种类的生物试图交流一样,没法通过沟通来解决。
去地域性的问题,真的很重要吗?
反正宁皓在解释这个问题的时候,有句话既表明了他单纯的创作动机,又体现了他作为一个导演的心思细腻。
“我一开始觉得边疆地区的人都很酷,后来才发现他们是在那种地方呆久了,他就那样,拍戏的时候,一个当地的司机开车带我,5、600公里的路,他一句话都不说,他不习惯跟人交流。”
从这个角度来说,根本不是一场伟大的发掘,而只是一次普通的发现。
越是看不到,观众们就越想看,准确的说,被推迟上映的四年,更像是一场长达四年的“饥饿营销”,在不能上映的四年中产生的影响,已经远远超出了这部电影本身的价值。
而配合这次“饥饿营销”活动的某局,则一口咬定,从未让不过审,只是让其推迟上映。
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两个现象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毫无道理的留在奇葩的中国新电影史上。
不过,现在不同了,宋铮不会让如前世一般,被推迟四年的时间,他用他的妥协,换来了这次对话,对方给出的修改意见,也不再是那么含糊不清,相对而言,要直白的多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宁皓怎么想?
宁皓是这部电影的导演,整部电影的灵感都来源于他,宋铮不能越过他,擅自做主,一切还都要看宁皓的想法。
甚至,如果宁皓不同意修改的话,宋铮也愿意支持他。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压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宁皓的身上,过了好久,宁皓扔掉了已经快燃尽的烟蒂,闷声就说了两个字。
“我改!”
听到宁皓说话了,房间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宋铮则在心里深深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虽然惋惜,但是,毫无疑问,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离开某局,宋铮和宁皓就直接住进了剪辑室,然后按照上面给出的建议,开始了对作品的修改。
宋铮也得以亲自参与了从原始版到公映版的修改全过程。
按照上面给出的意见,对整部电影大的地方,一共修改了四处。
第一个就是在片头加了徐争的那段旁白,也就是“两只猴子”的故事,在原始版中,开头便是一段盗猎者在无人区里诱捕鹰隼的长镜头,大漠荒凉,人类发出唯一的声音是得手后的奔跑摩擦的声音,而徐争第一次说话,还是在十分钟后亮相在法庭上。
而倒了现在的公映版中,在捕猎的镜头外,电影加上了由徐争的画外音,他讲述了两只猴子的故事:两只猴子在树上摘桃子吃,总有被老虎爬上来吃掉的危险,猴子发现了一种方法,只要两个结成一个团队,一个放哨,一个摘桃子,老虎来了就来得及逃跑,但是如果其中一只猴子在放哨的时候,另一只猴子也不能把桃子吃完,要留下足够的桃子给伙伴。
除了这段旁白,公映版里还加了一些“点题”的对白,比如接近结尾时,潘肖对黑老大说:“你不是人”,黑老大称“我是吃肉的,你是吃素的”,这句正好回应两人第一次交谈时,潘肖对他大口啖肉的反感。
加入这段旁白是宋铮的意见,因为前世他看过的公映版里就有这么一段,并不显得突兀,但宁皓却对是否该加上这些让主题更直白的细节很犹豫,最终,他还是被宋铮说服了。
前世宁皓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就曾表示,两只猴子的故事就是创作的主题动机,他希望通过这个寓言来讨论利他、社会性如何让生命延续下去的问题。
但这种处理方法,一直到最后一版里才确定下来,对此,宁皓的解释是:“一开始觉得太直白,但一想还是直抒胸臆吧,把主题提纯。”
他甚至有些遗憾的表示:“应该再多改改,让主题调整得更清晰一点。”
这说的是不是反话,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个改动的地方就是,砸向黄博的锤子“没”了,原始版中黄博最终被锤子敲死的镜头被删减了。
黄博在里戏份不多,但光是他扮演的杀手在戈壁滩上“复活”,险些把男、女主角都打死那段戏,就称得上本片最惊心动魄的部分,杀手最后是被“夜巴黎”老板的傻儿子用锤子敲死的,原始版在这一段的处理,可以说是中国电影暴力史上最大胆的,镜头对着黄博的脸部,眼看着他被锤子一下下击倒。
很显然这样处理,审片委员会里那些人的小心脏承受不了,也很有责任心的觉得观众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晚上会睡不着觉,因此,这一段必须改。
某局对的审查修改意见中,这段戏就是明确被指出:“黄博被被锤子砸死的段落,包括动作上,镜头上,都有些过激。”
宋铮和宁皓对此都不以为然,可是,这一段是人家亲自点了要改的,很显然,要是不顺着上面的意思,上映同样无望。
于是,傻儿子掏锤子敲头的桥段在公映版里虽然仍有保留,但几乎没有留下黄博的脸部特写,转而用远景拍傻儿子背面的动作。
意思到了,但只见暴力不见血,视觉上的刺激也弱化了许多。
这一段改了,另外一处被点了名,必须改动的段落,在被宋铮和宁皓反反复复的删掉,重新加进去的折腾中,最终还是宋铮拍板,大着胆子保留了下来。
“夜巴黎”小卖部的老板娘讹了黑老大的一笔后,被黑老大开着吉普车连人带店一道撞翻。
宁皓的意思是,既然前面一段黄博被敲头的戏都删改了,这段干脆也拿掉算了,可是宋铮却不愿意,总不能什么都顺着上面的意思来,该顶着的时候,脾气也得硬起来,不然的话,还真的要让上面当成软柿子,以后还不得任由人家捏吧了。
还有一个需要修改的部分就是被那个赵保华特意点出的“警察无能问题”,整部里出现过两次警察,第一个一出场就被黑老大以假车祸谋杀了,第二个则在被律师潘肖要求去找被黑老大绑架的舞女途中又出了车祸,导致潘肖不得不独自去营救。
经过修改之后,第二个警察没有死于车祸,在潘肖和黑老大同归于尽后,他终于把舞女带离了无人区。
赵保华此前在博客里攻击的那些文章,其中一段就曾说道“作为国家公民安全的维护者——警察,在里愚蠢而又无能。”
很显然,警察在整部电影里,只出现过两次,而且都被害了,是电影过审受阻的重要原因之一。
最后一个较大的改动就是,舞女余南最终的光明结局,宋铮和宁皓之前就讨论过很多个影片的结尾部分,其中就包括了余南获救,重回城市找到了她梦想的工作。
不过这个结尾没能被两个人采纳,而是采用了在徐争自我牺牲、余南获救打住,背景是漫天飞舞的红色钞票,但不知她命运何去何从,自此影片就结束了。
但是这个结尾显然不能被那些公知接受,于是,就又绕回到了原点,最终结局变成了,余南在城市找到了符合她梦想的工作,在穿透了阳光的舞蹈房里,穿着纱裙的孩子围着余南叫老师,影片在温暖的气氛里结束,小桃红也客串了一把,饰演舞女的老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