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杂念难除
过了一会,吴秋遇说道:“曾公子在对门?我应该过去看看,感谢他对你的照顾。”柳如梦从他怀里坐起来:“好,我跟你一起过去。”两个人起身,开门出去。吴秋遇上前轻轻敲了敲房门:“曾公子,在里面吗?我是吴秋遇。”曾可以和曾婉儿在屋中听到,忽然紧张起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白鹿司和裘如龙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看到吴秋遇,也都愣了一下。柳如梦开口说道:“公子,你在吗?我们进去跟你说几句话。”曾可以看了一眼曾婉儿:“妹妹,去开门吧。”
曾婉儿把门打开,低着头不敢看吴秋遇。吴秋遇迈步进去,柳如梦紧紧跟在他身后。白鹿司和裘如龙傻傻的站了一会,相互看了一眼,悄悄回屋去了。
曾可以匆忙下地,忽然身子一晃,又坐在床上,他赶紧用手把身子撑住,坐正了,装作无事一样,开口道:“秋遇公子来了,好久不见。”曾婉儿仍然在门边站着,似是不好意思跟吴秋遇和柳如梦面前出现。吴秋遇拱手道:“曾公子,婉儿小姐,多谢你们一直以来对如梦和我的照顾……”曾婉儿惊慌问道:“你们真的要走?”吴秋遇愣了一下,说:“哦,没有。我们是专门过来道谢的。听如梦说,公子和婉儿小姐对她一直都很好,夫人还收如梦做义女,她心里非常感激你们,我也很感激。婉儿小姐救过我的命,对我也一直很照顾,我也都感激在心。我们也没有别的,只是忽然都见到了,很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和如梦真的很感谢你们。”曾家兄妹面面相觑,本以为他们是要过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他忽然说出这样的话,看他们的表情是那么诚恳真挚,不像是假的,兄妹二人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
吴秋遇看到曾可以的脸色有些不对,便开口问道:“公子,是不是身体不适?要不要我帮你看看?”曾可以摇头道:“没,没有。不用了。你和如梦刚刚重逢,自去说话吧。我跟婉儿还有事要说。”柳如梦也觉得曾可以神态有些不正常,轻声问道:“你……真的没事么?还是让他给你看看吧。”曾可以勉强做出笑脸说:“我真的没事。你们去吧。我没事。”曾婉儿慢慢蹭到曾可以的身边,对吴秋遇说:“秋遇公子,如梦姐姐一直很想你,你好好陪她吧。哥哥这里有我呢。如梦姐姐,你们过去吧。”柳如梦轻轻拉了拉吴秋遇的衣襟:“走吧。”吴秋遇临走仍然不放心的看了看曾可以的脸色:“公子,如果有事你就叫我。”曾可以脸上笑着:“好,我知道。”吴秋遇这才跟着柳如梦走出房间。曾婉儿赶紧去把门关了,靠在门上呆立良久,慢慢出了一口气,走回床边:“哥哥,你真的没事么?”曾可以咬着牙摆手道:“没事。我只是心里……唉!”曾婉儿心里也很难受,因此并未多想。
柳如梦一直依偎在吴秋遇的怀里,不停的跟他说着话,很多是小时候和在定情岛上共同经历的事情。
不知不觉已经很晚了。曾可以见吴秋遇仍在柳如梦的房里,有些坐立不安。曾婉儿也心情沉重。曾可以忽然停住,有些紧张的问曾婉儿:“妹妹,你说他们会不会……会不会住在一起?”曾婉儿愣了一下:“应该……不会吧。秋遇公子和如梦姐姐……都不是那样的人。”曾可以沉默了一会,继续在屋里来回走着。曾婉儿也不禁往门口方向望了一眼。
吴秋遇看了一眼窗外,轻轻扶起柳如梦,说:“时候不早了。如梦,你早点歇着吧。我……”他刚要站起来,柳如梦急忙把他拉住:“一心哥哥。我不想让你走。我害怕。”吴秋遇说:“可是,已经很晚了。我们……”柳如梦说:“我们已经定亲了呀。而且,你忘了?在渔阳客栈,我们已经……已经……已经在一起了。”说着羞涩的低下头去。吴秋遇一手挠着脑袋,不知如何解释。
这时候,忽听有人敲门。“如梦姐姐,秋遇公子还在吗?他今晚的住处,要不要我给他安排?”是曾婉儿。柳如梦虽然是想吴秋遇留在这里,但是终究不好意思跟曾婉儿说,于是红着脸看着吴秋遇。吴秋遇站起身,冲着门口说道:“婉儿小姐,进来吧,门没有关。”柳如梦听了,慌忙整理了一下头发,在床边坐好,眼睛望着窗口,怕被曾婉儿看见自己的表情。
曾婉儿推门进来:“秋遇公子,我已经搬来和如梦姐姐一起住,你就放心吧。如果你还没有安排住处,我让伙计给你安排一个房间。”她这么一说,倒让柳如梦没法再留吴秋遇了。柳如梦偷偷看了一眼吴秋遇,马上又低下头去。这时候,听到隔壁有动静。曾婉儿出去看了一下,笑着回来说:“真巧,伙计说,隔壁的客人今晚刚刚退了房。秋遇公子,你就住在那边吧。”吴秋遇点头应了一声,对柳如梦说:“婉儿小姐跟你住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事的。”柳如梦望着他,稍显无奈的微微点了点头。
吴秋遇先去把窗户关好了,又在窗台上放好花瓶,回来笑着安慰了柳如梦一下,又冲曾婉儿点了一下头,出门到隔壁去了。柳如梦望着吴秋遇的背影,心中不舍,忽然看到曾婉儿正在看她,马上羞涩的低下头去。曾婉儿此时完全没有心情取笑她,轻声说道:“姐姐,时候不早了,上床睡吧。”柳如梦轻轻应了一声,慢慢躺在床上,忽然意识到屋里只有一张床,她又起身问道:“只有一张床,咱们怎么睡?”曾婉儿笑道:“咳,我倒忘了,刚刚吩咐伙计再送一张床来。一会就该来了,姐姐还得再忍一会。”
小灵子暗中指引,让吴秋遇终于见到失散多日的柳如梦,觉得自己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本以为心里可以很轻松的,没想到却莫名其妙的心情越发沉重了。她在月光下漫无目的走着,身后拖着一条沉重的影子。
这时候,一个人从身后悄悄向她靠近。小灵子却浑然不觉,满脑子胡思乱想,继续往前走着。忽然背后被人戳点了几下,就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一般,身体一动不能动了。小灵子大惊,又不能回头,嘴里胡乱叫道:“好汉饶命!我身上没多少钱,我都给你!”身后那人笑道:“丫头,你知道我不是为了钱。”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小灵子听出来,那不是邵九佳,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问道:“那你想怎么样?总不会是劫色吧?”那人又笑了:“好一张小嘴。你一点都不怕我么?”小灵子听着那人的声音,总觉得有点耳熟,至少听上去不像是坏人,放心多了,于是说道:“我知道你是好人,当然不用怕了。有话可以好好说嘛,干吗这样欺负人家?”那人说:“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告诉我,我便放了你。”小灵子说:“问问题也不用把我点住吧?什么问题,你说吧。快点问完了,我好走。”
那人从她耳边伸出手,将一条手绢抖到她眼前:“这个是你的吧?”小灵子认出是自己的手绢,马上想到后面那个人是谁了:“颜姐姐,你用不着这样对付我吧?”后面那个人一愣:“你知道我是谁?”小灵子笑道:“你是烈火旗的旗主颜祺姐姐嘛。我们见过的。”颜祺见小灵子已经认出自己,便出手给她解了穴道。小灵子转过身,嘻嘻笑着:“姐姐这么晚还不睡,还要在外面辛苦?”颜祺看着她:“先不要说别的,前晚是你报的信儿,对不对?”小灵子故作惊讶:“报什么信儿?什么事又赖到我头上了?”颜祺一脸严素的看着她,忽然抓住她的手,看了看她的手指,捏住她的中指说道:“这个伤口是怎么回事?你还不承认么?”小灵子轻轻挣动,却根本挣不脱,于是说道:“颜姐姐,你干吗非要问清楚这个?是不是我,有什么要紧吗?”“那就是承认了?”颜祺松开她的手,“这个事就过去了。我再问你一件事。”小灵子叫道:“自从上次见面分开,我可是只出现了这一次,还是不小心撞见的。别的事可真跟我没关系。”颜祺微微笑道:“好,那就问你上次见面的事。”“上次见面什么事?”小灵子不解地看着颜祺。
颜祺问:“上次去挂月峰,你是不是和路大长老他们一起上的山?”小灵子点了点头。颜祺说:“你们有没有到过赤焰坡?”小灵子隐隐知道她想问什么了,点头道:“到过。当时路大长老、彭大哥都在,是青衣堂的乔三哥到关下喊的话。”“那个还真的是路大长老?”颜祺喃喃自语着,心中仍充满疑惑,“可是递送上来的腰牌明明是假的。”小灵子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问道:“姐姐当时以为那个腰牌是假的,所以才不肯开关?”颜祺回过神来,十分肯定的说:“那个腰牌就是假的!我不会看错!”小灵子见颜祺如此坚决,有些惊讶:“可是那个腰牌,明明是路大长老亲手从腰间解下,亲手交给乔三哥的。”颜祺盯着小灵子看了一会,忽又问道:“那在此之前,还有什么人接触过大长老的腰牌?”小灵子想了一下,说道:“前一关的那个姓连的旗主,看到腰牌马上就开关放行了,是他亲手把腰牌还给路大长老的。”
“连山岳……”颜祺沉思了一会,暗自点了点头,“我现在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那姓连的从中捣鬼,是他故意陷害我。”小灵子愣愣的看着她:“姐姐为何有这种感觉?”颜祺说:“他先是调换了大长老的腰牌,让你们在赤焰坡过关受阻,让路桥荫对我心生嫌隙。然后又带人偷袭赤焰坡,激怒我去找教主评理。他随后赶到,故意大声提醒路桥荫提防我。我当时在气头上,一听到他的声音,便忍不住要找他算帐。路桥荫先前已经对我有了成见,此时看我拔剑便以为我要害他,难怪他非要跟我纠缠不清。偏僻路桥荫被蒙面人偷袭的时候,我也在那里,他们更认定是我干的。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连山岳的故意陷害。看来他也不干净,我看多半也是要参与叛乱的,只是他眼看事情不成,没有直接暴露。”听颜祺这么一说,小灵子觉得确实很像是那么回事,虽然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细节,但是这些事发生的时候她都在场,而且她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记得在经过丘岳旗地盘的时候,连老头还专门跟路大长老提醒了一句,好像就说到了你们烈火旗,是说未必和他们一心还是什么的。我当时还摇了头,觉得北冥教的各旗怎么还不一心,所以记得清楚。”颜祺说:“这就对了。他那么做,无非是要让路桥荫对我先有成见,后面才会误会越来越深。”
小灵子觉得有个事想不明白:“你说他调换大长老的腰牌,万一被路大长老看出来,他不就马上暴露了?他怎么敢那样明目张胆?”颜祺说:“司马教主以前是青衣堂的堂主,那时候姓连的就已经是丘岳旗的旗主了。按照教中的规矩,青衣堂与丘岳旗有从属关系,算起来连山岳还曾经是司马相的上峰。后来司马相意外成为教主,他和路桥荫就一直把青衣堂和丘岳旗看作是自己的亲信。路桥荫怎么可能想到连山岳会调换他的腰牌。而且姓连的已经算准了,假腰牌到了我手里,必然不会马上交还,因此路桥荫就不会知道腰牌被调换之事,只会怀疑我故意刁难。到了总坛,姓连的再有意挑唆,我就更没有机会说明假腰牌的事了。哼哼,他果然是老谋深算,这个混蛋!”
小灵子说:“现在好了,真相大白了。姐姐和红衣堂的人刚刚救过彭大哥,可以通过彭大哥转告司马教主,把那个姓连的抓起来!”颜祺苦笑道:“算了,没意思。姓连的固然可恨,可路桥荫小肚鸡肠,司马教主没有容人之量,这才是真正令我寒心的。”小灵子不禁摇了摇头:“唉,太乱了。我暗中报信,就是不想再跟北冥教有任何的瓜葛。”
颜祺拉着小灵子坐下来,静静的看着她,忽然说道:“听说你们以前救过司马教主,好像跟彭玄一还挺熟?”小灵子说:“事情是这样的。几年前,司马教主去挑战武林至尊,结果身上被封了穴道,武功几乎废了。彭大哥到西域为他寻找疗伤的灵药,我们在贺兰山遇到了,他知道秋遇哥哥是神医济苍生的徒弟,就邀请秋遇哥哥和我到蓟州。当时他并没说是司马教主受伤,只说是一个朋友。后来我们辗转到了蓟州,我和秋遇哥哥坠落山崖侥幸没死,却在崖下的一个山洞中见到了司马教主。他还和秋遇哥哥动了手,幸亏彭大哥及时赶到,才化解误会。秋遇哥哥帮司马教主疏通了经脉,司马教主的武功也就很快恢复了。秋遇哥哥和蓟州的曾家小姐也相识,不知司马教主他们是希望秋遇哥哥上山帮忙,还是怕他跟曾家一伙,就派人劫持了我,逼迫秋遇哥哥一同上山。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们下山以后,就去找一个朋友,根本无心介入北冥教的那些恩怨。所以那天,我不愿意出来和你们见面。”
听到这里,颜祺点了点头:“你们都是干净的好人,不卷入江湖是非是对的。”“难道姐姐不干净?”小灵子嘻嘻笑了起来。颜祺笑了笑,很快就收起笑容,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小灵子赶紧解释:“我刚才是随口胡说的,姐姐你不要生气。”颜祺冲她笑了一下:“我没生气。”小灵子有点猜不透她,便也不再说话,跟着她抬头看月亮。
颜祺又继续沉默了一会,忽然站起身,背对着小灵子说道:“那天彭长老给他们布置任务,不知你听到了多少?”小灵子说:“我一直在。他让红衣堂和灰衣堂的人挖陷阱、设埋伏,还说要对付两个特别厉害的人。那两个到底是什么人啊?”颜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出几步,忽然甩出一句:“这几天你和你的秋遇哥哥要多加小心,尤其不要跟彭长老走得太近。”然后就快步走了。小灵子愣了一下,站起来,还想追上去细问几句,可是颜祺已经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天亮了。裘如龙跟白鹿司说:“老白,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四了,明天就是铁拳王和老叫花子比武的日子。你去问问公子,咱们要不要先到擂台周围看看。明天就算不露面,咱们也得找个隐蔽的地方看两眼啊,要不然咱们不是白来了嘛?”白鹿司笑着点了点头,走出去,敲了敲曾可以的房门,无人应。见门没有关严,他便直接走了进去。
接着就听见两个人交手的声音。忽然一声大叫,白鹿司的身子从门口飞出来,向后踉跄了好几步,轻轻撞在对面的门板上方才站住。曾婉儿在里面大声喝道:“谁?”裘如龙也听到动静,从屋里跑出来。只见白鹿司嘴角流着血,右手捂着左侧的胸膛,左手向后轻推着门板。裘如龙赶紧上前,扶着他慢慢从门板上离开。曾婉儿开门吼道:“你们干什么?!”白鹿司惊魂未定的喘了几口气,抬手指了指曾可以的房间:“公子……公子他……”“我哥哥怎么了?”曾婉儿慌忙跑了过去。
只见曾可以披头散发,在屋中疯狂的抓来扑去,动作诡异之极,表情阴森怪异。曾婉儿惊愕的喊道:“哥哥,你怎么了?”曾可以听到有人说话,忽然向这边扑来。曾婉儿惊叫一声,身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他一手抓住手臂,一手掐住了喉咙。刚刚进门的柳如梦大惊失色:“公子!不要!她是婉儿啊!”曾可以听到柳如梦的声音,忽然将曾婉儿用力一推,又向柳如梦扑来。曾婉儿撞在桌子上,惨叫一声,肚子上剧痛难当。
眼看曾可以的手就要抓到柳如梦的脖子了。柳如梦吓呆了,身子一缩,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忽然有一只手从柳如梦的耳畔伸出,将曾可以的手挡了出去。是吴秋遇及时赶到。他快速挤进门里,将柳如梦的身子一揽,用身体把她护住。曾可以突然从背后袭来,一手去抓他的脖颈,一拳直打他的命门。吴秋遇刚把柳如梦轻轻送出门外,惊觉背后有动静,慌忙扭身躲闪。
曾可以两手走空,快速变招,又是左右同时攻击。吴秋遇发现曾可以招式奇特,变化也快,只得凭着随心所欲手小心应付,嘴里说道:“曾公子,你怎么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曾可以并不说话,仍是疯狂的进攻,而且招招狠辣。曾婉儿在旁边都吓呆了。柳如梦在门外紧张的看着,暗为两个人担心,又不知如何是好。裘如龙扶着受伤的白鹿司站在柳如梦身后,看着屋里发疯一样的曾可以,非常的惊诧。
曾可以退到桌边,忽然看到旁边的曾婉儿,又突然出手向她抓去。曾婉儿背靠着桌子,正愣愣的看着哥哥和吴秋遇打斗。曾可以一手掏向她的小腹,一手抓向她的喉咙,都是致命的杀招。曾婉儿猝不及防,本能的向后躲闪,却被桌子顶住。吴秋遇大惊,慌忙用力推出两掌,直把曾可以撞飞到床上。他又快步跟上去,出手点了曾可以身上的几处穴道。
裘如龙一见曾可以被打翻,慌忙放开白鹿司,快步冲了进来。只见曾可以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嘴里吐着白沫,好像已经没了知觉。裘如龙冲着吴秋遇怒吼道:“你干什么!怎敢对公子下此狠手!公子!公子!”他用力摇着曾可以。吴秋遇赶紧推开他:“现在不能动他。”说着,伸出手去,检查曾可以的脉象。裘如龙看看曾可以,又瞅瞅吴秋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曾婉儿也缓过神来,匆忙跑到床前。柳如梦也紧张的跑了进来,问:“他怎么样了?”吴秋遇在曾可以身上仔细检查了一遍,回头说道:“我并不想伤害曾公子,就想着把他逼到床边,让他冷静下来。只是刚才忽然看到婉儿小姐有危险,慌忙之间用力大了些。放心吧,我没有伤到他。”曾婉儿和柳如梦这才稍稍放心。裘如龙看着曾可以的样子,半信半疑,但是有曾婉儿在旁边,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曾婉儿问:“我哥哥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吴秋遇:“应该是练功的时候心不静,走火入魔了。”柳如梦不懂这些,关切的问道:“他不要紧吧?”吴秋遇出手解了曾可以身上的穴道,慢慢把他扶起来,自己也上床坐到他背后,两手推在曾可以的后背上,扭头说:“我给他运功疏通一下,应该不会有大的问题。大家先出去一下,把门关上,在外面尽量不要出声。”裘如龙到底有些经验,拱手说:“那就拜托秋遇公子了。大小姐,咱们出去吧。这时候是不能有人打扰的。”曾婉儿和柳如梦又关切的看了看曾可以,才转身跟着裘如龙出去了。裘如龙轻轻把门关上,就站在门口守着,对曾婉儿说:“大小姐,你们先进屋歇着吧。这里有我就行了。”曾婉儿点了点头,拉着柳如梦一起进了房间。白鹿司上前问道:“怎么回事?”裘如龙小声说:“可能是走火入魔,秋遇公子给他运功调治呢,说不会有事。你也进屋歇着吧。”白鹿司点了点头,也转身回房间养伤去了。
过了半个多时辰,吴秋遇轻轻开门出来。裘如龙小声问:“秋遇公子,怎么样了?”吴秋遇说:“我给他重新疏通了经脉。他现在睡着,好好静养两天,应该就没事了。”裘如龙深深鞠躬行礼:“多谢秋遇公子。刚才裘某言语冒犯,还请不要见怪。”吴秋遇笑道:“不要这样说。曾公子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也替他高兴。你在这里守着吧,我去告诉婉儿小姐她们,让她们也放心。”裘如龙看着吴秋遇的身影,点了点头,对吴秋遇油然而生几分敬佩。
曾婉儿和柳如梦正在房间里胡思乱想,见吴秋遇进来,一同站起身,问道:“我哥哥(他)怎么样了?”吴秋遇说:“你们放心吧,他静养两天就没事了。”曾婉儿欣喜的走上前:“多谢你,秋遇公子。”她激动地就要去抓吴秋遇的手,忽然又停下了,回头看了柳如梦一眼。柳如梦只当是没看见,走过来轻声说道:“练功习武的事我听不懂,一心哥哥,你好好跟婉儿妹妹说说,我过去看看他。”说着便开门走了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曾婉儿走到桌边坐下,问:“我哥哥怎么会忽然走火入魔?”吴秋遇也过来坐下,解释道:“他练功的时候心中有杂念,内息运行的时候不能完全控制,便会冲乱血脉,走火入魔。”曾婉儿说:“昨天我就看他有些不对劲,只是当时没往这想。”吴秋遇点了点头:“我昨天也没仔细想,还以为他只是身体不舒服。看来他是心中有事,练功时无法专心。不过,也幸亏他一直不能入定,因此损伤不大。要是在最为紧要的关头忽然被人打扰,那可就危险了。”
看到曾婉儿轻轻用手捂着肚子,吴秋遇问道:“婉儿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曾婉儿心中感动:“刚才被哥哥一推,撞到桌子上,现在还有点疼。不过不要紧。刚才……谢谢你。”吴秋遇虽然心里关切,但是知道自己不便给她揉抚,于是说:“那你……好好养养吧。”曾婉儿深情地望着他出神。吴秋遇见她那样直直地盯着自己,有些难为情,慌忙转过脸去。曾婉儿意识到了,也有点脸红,赶紧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忽然说道:“不知道哥哥的武功怎么忽然变得那么厉害,而且完全不是原来那些套路。以前我也见过他用武,现在怎么……难道这都是走火入魔的结果?”吴秋遇解释道:“走火入魔不会这样的。走火入魔对人只有坏处,轻则损伤身体,难以自控;重则神智失常,性命堪忧。公子的那些武功应是本来就会的,绝不是走火入魔之后胡乱使出来的。”曾婉儿还是不明白:“那我哥哥这些武功,都是跟谁学来的呢?近来也没听说他又拜了新的师父啊。”吴秋遇说:“他使出的那些招式,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刚才仔细想了想,很像是北冥教秦长老使用的幽冥鬼手。”“幽冥鬼手?”曾婉儿更觉得惊讶,“北冥教素来与我们曾家为敌,我哥哥怎么会北冥教的武功?”吴秋遇开始也觉得有些奇怪,后来想到曾可以的身世,觉得司马相身为北冥教的教主,是有可能会使幽冥鬼手的,曾可以的武功说不定是从司马相那里学来的,但是他又不想把自己和小灵子对曾可以身世的猜测告诉曾婉儿,于是说道:“还是等公子醒了以后,你去问问他吧。咱们在这里只能猜测,没有用的。”
在对面的房间,柳如梦悉心照看着昏睡的曾可以。裘如龙偶尔往里面看两眼,暗自点头,心中想道:“这位如梦姑娘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温柔体贴,现在公子昏迷,她能这样悉心照顾,真是不枉公子对她的一番心思。”
曾可以缓缓醒来,睁眼看到柳如梦独自守在床前,稍稍愣了一下,马上激动地抓住柳如梦的手:“如梦,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坐在床边的柳如梦吓了一跳,动了两下没能挣脱,就轻声说道:“你身体不好,不要乱动,需要好好休息。”曾可以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深情的望着她说:“看到你这样照顾我,我什么病都好了。”柳如梦脸上一红,轻轻转过身去,说:“你是我哥哥,我照顾你是应该的。”曾可以愣了一下,慢慢松了手。柳如梦赶紧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站起身。曾可以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哎,对了,我怎么会忽然病倒了?”柳如梦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曾可以摇了摇头。柳如梦告诉他:“秋遇哥哥给你看过,说是练功的时候心不静,走火入魔了。”她平时在吴秋遇面前是叫“一心哥哥”的,在曾可以面前就改用他们习惯的说法,改叫“秋遇哥哥”。曾可以望着柳如梦:“你知道我为何会心不静吗?”柳如梦当然知道,但是不想跟他说起这个话题,于是说道:“你自己可能不知道,早上发作的时候,你真是失去控制。险些把婉儿给害了,还要打我。”曾可以一愣,看柳如梦不像是在说笑话,他真是不敢相信自己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我……真的那样了?我什么都不记得。”柳如梦继续说:“幸亏秋遇哥哥及时进来,拦住你,并为你运功诊治。他说你静养两天就能好了,不用太担心。”“真是多谢秋遇公子!”曾可以说的是心里话,既要谢他救了自己,更要谢他阻止自己伤害婉儿和如梦。
柳如梦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曾可以闭上眼睛自己感受了一下,睁眼说道:“除了身上仍有微微的刺痒,好像没什么事了。”“那就好。你已经醒了,我去告诉婉儿和秋遇哥哥。”柳如梦说着就转身往门口走去。“如梦……”曾可以实在不舍得让她离开,但是想到吴秋遇就在对面的房间,心里马上一阵酸楚,刚刚抬起的手又放下。
裘如龙见柳如梦出来,探头往屋里看了一眼,见曾可以已经醒了,非常高兴的走进去问候。曾可以问了问情况。裘如龙便把他打伤白鹿司、擒拿曾婉儿、袭击柳如梦以及吴秋遇为他运功疗伤的事简要说了一遍。曾可以暗自庆幸:“今日幸亏有秋遇公子在,要不然,我可惹大祸了。”裘如龙说:“是啊。公子的武功就像突然爆发了一样,让我们大开眼界。要不是秋遇公子在,我们还真是没有办法上前救护。”曾可以问:“我当时的武功很厉害吗?”裘如龙用力点头道:“厉害,非常厉害。我从来没见公子用过。白鹿司都被你打伤了,飞出去撞到对面的门上,都吐血了。”曾可以知道自己一定是用了《北冥玄经》中的武功,不由得暗自紧张,慌忙掩饰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是头脑失控,把在什么地方看到的招式胡乱使出来了吧。”裘如龙还傻傻的点头应和道:“有可能。公子聪明机智,见多识广,脑子里一定装了不少东西。”
这时,曾婉儿走进来,先是问候了曾可以几句,然后把裘如龙打发出去,关上门,走到床前,在曾可以的身边坐下:“哥哥,你可吓坏我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曾可以说:“我知道。刚才听他们一说,我也很后怕。”曾婉儿问:“怎么会忽然这样?是因为如梦姐姐的事吗?”曾可以看了看妹妹,也不需隐瞒:“自从听邵九佳说了渔阳客栈的事,我这心里就一直不能平静下来。尤其是秋遇公子来了以后,我觉得就要失去如梦了,心里更加难受。本想刻苦练功,消解心中的烦闷,没想到却生出岔子来。”曾婉儿安慰道:“唉,如梦姐姐和秋遇公子,早晚是要走的。哥哥,咱们都看开一些吧。”曾可以说:“我不甘心哪。我真的很喜欢她。我知道你也喜欢秋遇公子。为什么他们先认识?为什么他们先定了亲?老天爷真是……唉!”见哥哥唉声叹气,曾婉儿心中也同样难受。
兄妹两个叹息了良久。曾婉儿忽然问道:“哥哥,你那些武功是怎么回事?”曾可以说:“我也不知从哪里看来的,一时失控,便胡乱使出来的。”曾婉儿说:“哥哥,你就不要瞒我了。秋遇公子说,走火入魔不可能是那样的。你抓我那几招,用的是幽冥鬼手,对不对?”曾可以一愣:“你怎么知道幽冥鬼手?”曾婉儿说:“我不知道,可秋遇公子认得。他见北冥教有人使过。哥哥,你实话告诉我,那些武功是从哪学来的?你是不是跟北冥教有什么瓜葛?”
曾可以呆呆地望着曾婉儿,见她目光坚定,似是非要问明白不可,也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一旦传到曾梓图那里,很快也会暴露,便索性先跟妹妹说了。他坐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们作了将近二十年的兄妹。我很喜欢你这个妹妹。当然,我知道你对我也很好。”曾婉儿不解地看着他:“哥哥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曾可以说:“你根本想不到,就连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其实,我根本就不是咱爹的亲生骨肉。”“啊?”曾婉儿当场愣住。但她马上又想到,可能是哥哥的病还没好,于是说道:“哥哥,我知道你走火入魔,难免胡思乱想。看来还没全好,我这就去叫秋遇公子来。”说着就要站起身。曾可以一把拉住她:“婉儿,我现在是清醒的。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曾婉儿愣愣地看着他,已经分不清真假。曾可以说:“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这是真的。是娘亲口告诉我的。”曾婉儿更加觉得不可思议,脑子里已经混乱。曾可以继续说:“娘在嫁入曾家之前,原本是司马相的妻子。司马相遭遇劫匪,失散多年。咱娘怀有身孕,在离乱中被咱爹救下,经人说合,也是为了我,便嫁给了咱爹,后来才有了你。”曾婉儿听他说得有因有果的,已经有些相信了:“哥哥,你说的都是真的?”曾可以点了点头:“我无意中在娘面前说出司马相被囚禁的事,娘骗我帮她进去看了一次,发现真的是他,这才告诉我实情,让我设法救人。我当时很震惊,喝得烂醉,还是你把我送到娘的住处。后来架不住娘和如梦的反复央求,我就去把司马相放了。他求我接娘一起走,我左右为难。后来他觉得自己不行了,就传我一些北冥教的武功,让我以后可以好好保护咱娘。这就是事情的经过。”曾婉儿联想到自己知道的一些事——爹爹鼓励她按照自己的心思去追求吴秋遇,却不顾哥哥的意愿准备给他安排邵家的亲事,果然是亲疏有别——她这才相信哥哥所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事情来得太突然,她心中一时乱无头绪。曾可以继续说道:“没想到,当了近二十年的曾家公子,自己原来却不姓曾。虽然咱们一直相处很好,咱爹对我也不错,但是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我忽然觉得,那里早晚会不是我的家,你们才是一家人,包括咱娘。原来以为有了如梦,我可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没想到,如梦终究还是要离开我的。现在你知道我心里的痛苦了吧?”说到这里,他不禁黯然神伤。曾婉儿望着哥哥,忽然很心疼,她能理解哥哥现在的感受,安慰道:“哥哥,你不要想太多。你永远是我的亲哥哥,是曾家的大公子。虽然你刚刚知道,咱爹可是一直都知道,他一直那么疼你,显然是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有时候我都嫉妒你呢。”曾可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婉儿,不管将来如何,不管别人怎样,我会永远都有你这个妹妹。”曾婉儿说:“这就对了。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你永远都是我哥哥。以后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了。让咱爹知道了,他多伤心啊。”曾可以趁机说道:“只要你们不把这次的事情告诉爹,我也不再去想。咱们还像以前一样。”曾婉儿说:“好,你放心,我不会跟爹说的,也会警告裘如龙他们别说。”曾可以点了点头:“谢谢妹妹。跟你说完了,我心里舒服多了。”曾婉儿见哥哥如此,也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