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山中迎客

祁少城说:“最后,好歹想出一个法子。有游方术士说,既然老太爷不能主事,早晚家业要传给家父,不如先办个正名大会,遍邀山西名门望族,大家聚作一堂,热闹一番,靠着各大门户的福气,说不定可以把老太爷的病气去了。于是,家父便不惜重金花费,下帖子四处请客,只盼把祖父的病早日治好。”

小灵子心中暗笑,嘴上却说道:“难得令尊有如此孝心。”

吴秋遇呆呆地自语道:“难道我们错怪……”

小灵子急忙将他的话打断,遮掩道:“我们不会错过的,秋遇哥哥。”又转头对祁少城说道:“我和秋遇哥哥不常在山西走动,不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不知府上都请了哪些客人?”

祁少城细数道:“那可多了。几十个官绅富户就不说了,我对这个没兴趣,自然也记不得名字。单是武林有名的门派,也请了不少。像是忻州的吴家刀,雁门关的杨家枪,朔州的铁拳门……”

“也请了铁拳门?”吴秋遇不禁脱口叫了出来。

祁少城被打断,惊讶地问道:“秋遇哥哥知道铁拳门?在那有熟人么?”

吴秋遇自知失口,又不会遮掩。小灵子忙说道:“嗨,我们刚从北边来,也从朔州路过,自是听说过铁拳门。我们见识不多,好不容易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难免激动。公子不要见笑啊。”

祁少城笑道:“不会,不会。”

小灵子:“还有哪些门派,也都说说。”

祁少城继续说道:“还有吕梁的郑氏,宁武的邵家,……”

吴秋遇听他说到“邵家”,心中难免又勾起一串回忆,不过这一次他忍住没有吭声。小灵子也紧张地看着他,见他没有再吐露,才放下心来。

祁少城还在继续:“恒山派的莫掌门,五台山的无涯大师,……”

“五台山,无涯大师?”吴秋遇又叫了出来。

祁少城停下,看着他,问道:“怎么,秋遇兄认识佛光寺的无涯大师?”

小灵子也惊讶地望着吴秋遇。

吴秋遇赶忙摇头道:“不,不认识。”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撒谎,脸上不禁有些发烧,一下子红了。

小灵子见状,赶紧打岔:“还有无牙大师?他牙都没了,岂不是很老的和尚?”

祁少城笑道:“小灵子,你想错了。那不是没牙的大师,是苦海无涯的无涯。”

小灵子笑道:“哎呀,罪过。幸亏他不在,要不然,他真要笑掉大牙了。哈哈哈。”

三个人笑了一阵。当然其笑意各有不同。小灵子是成心热闹气氛,吴秋遇则是尴尬的苦笑,只有祁少城是真的在笑,他觉得小灵子天真可爱。

小灵子又问:“现在都哪些客人到了?”

祁少城说:“来得早的,大多是乡绅富户,他们有的是时间。江湖上的朋友倒还没来几个,好像只有吕梁的郑二爷到了。”

吴秋遇问:“正名大会是什么时候?”

祁少城说:“大后天。说话就到了。”

小灵子说:“那明后天你又有的忙了。”

祁少城摇头道:“是啊。家父好结交,我也只能陪着,只怕这几天来的客人多,我不能好好照顾你们了。”

吴秋遇说:“你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己待着就好。”

小灵子也说:“只要别让客人误撞到这里来就好了。我们只敢偷偷看看,可不敢跟那些大门大派的人打交到。”

祁少城点头道:“放心吧。我会安排他们都到后面去住。不会有人来打扰的。只是两位要自己安排这两日,我不能时时伺候左右了。”

小灵子说:“大家自便就好。你只要别忘了派人来送吃的就行。”

祁少城笑道:“当然不会。饿坏了你小灵子,我怎么跟秋遇兄长交代啊?”

送走了祁少城。吴秋遇跟小灵子说:“我看少城公子是个真诚的好人。听他说话,感觉他爹也不像是没有孝心的坏人。祁翁病了,他们可是想尽办法要救治呢。”

小灵子笑道:“老爷子病成那样,他还有心思请客热闹,还声称是‘正名大会’。这像是有孝心的么?”

吴秋遇被她说得一愣,想了想,也觉得此事不太正常。

第二天一大早,小灵子便敲门到吴秋遇的房间里来,神秘兮兮地说:“明天就是正名大会的日子了,不如趁着各路江湖人物还没来,咱们先四处察看一下。”

“好啊。”吴秋遇点头同意,但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过,咱们出去走动,万一撞见铁拳门或是邵家的人,那可怎么办?”

“你的担心也有道理。”小灵子经他提醒,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冒失。

正在这时,忽听外面有人轻声喊道:“公子,姑娘,你们起了吗?我们来送早饭。”

小灵子开门一看,是昨日来打扫房间的一个丫鬟,后面跟着一个提着食盒的家丁。

那丫鬟看见小灵子和吴秋遇“住”在一个房间,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掩口暗笑。

小灵子隐隐明白她在想什么,赶紧说道:“这么早就开饭了?我刚过来叫秋遇哥哥起床。好了,拿进来吧。”

丫鬟知道自己误会了,也觉得不好意思,赶紧带着家丁把饭菜和粥汤送进屋里。

小灵子看着他们,忽然有了主意,开口说道:“少城公子说,这两天家里客人多,让我们帮忙照应。我们这身打扮不像府上的人,恐怕多有不便。你们去找两身衣裳,给我们换上。”

丫鬟愣了一下,迟疑道:“两位是公子请来的客人。我们哪有客人穿得的衣裳啊?”

小灵子笑道:“就像你们身上这样的就行。我们只是帮忙的,不讲究。办好了,我叫公子好好奖赏你们。”

那家丁一听她要“叫公子好好奖赏你们”,当即说道:“多谢姑娘。我们这就去找衣裳。小翠,快走,别让姑娘等急了。”

丫鬟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跟着家丁匆忙去了。

小灵子和吴秋遇刚吃完早饭,那丫鬟和家丁就把衣服送过来了,虽说不是新的,倒还干净。

小灵子很高兴,对他们说:“很好,多谢。你们可以走了。”

丫鬟和家丁便往外走。临出门口,那家丁回头嘱咐道:“姑娘,我叫祁顺,她叫小翠,您跟我们公子说的时候,可别记错了。”

小灵子笑道:“你叫祁顺,她叫小翠,我都记下了,不会错的。”

“多谢姑娘。”家丁和丫鬟高高兴兴地走了。隐隐听到那家丁跟丫鬟说了一句:“我借的是祁福的衣服,都没敢告诉他是这用处。”

小灵子心中暗笑,忙招呼道:“秋遇哥哥,咱们快换上吧。”

“喔。”吴秋遇应了一声,却站着不动。

小灵子问他:“快换哪,怎么还傻站着?”

吴秋遇说:“你不用到那个房间去吗?”

小灵子恍然大悟,笑道:“你倒知道忌讳了。好,我去那屋。”说完,拿着丫鬟的衣服到隔壁去了。

她再过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换好了衣服。小灵子看着吴秋遇,笑得前仰后合:“像,真像!”吴秋遇看着小灵子,也觉得怪怪的,但是真的跟那些丫鬟好像。

吴秋遇拎着食盒,小灵子端着茶碗,二人在山庄里闲走,遇到人就远远溜边,或者假装说话。估计是山庄里人太多,互相也不都认识,因此,一时也没被人看破。

忽然大门口一阵嘈杂,一伙人大摇大摆走进门来。为首的一人身强体壮,满脸络腮胡子,一进门就高声喊道:“天百兄弟在哪里?我老吴从忻州赶来,你怎么也不说出来接我?”一行十来个人,绕过假山,朝正厅走去。

小灵子低声道:“看架势,应该是忻州吴家刀门的。”

祁天百听到动静,从正厅里走出来,站在台阶上,高声说道:“吴大哥来得真早。兄弟都没来得及出门远迎,望乞恕罪。”

吴秋遇抬眼看去,这祁天百倒是一副文雅打扮,头顶员外巾,身穿金线团花的褐色袍子,面目和蔼,堆满笑意,丝毫没有江湖人物的风格。

姓吴的轻轻哼了一声,半开玩笑地抱怨道:“你少虚情假意的。要是真想接我,还会站在台阶上不肯下来?”

祁天百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兄弟失礼了。我正陪着吕梁的郑二哥说话呢,一听说吴大哥到了,赶紧就出来了,没想到还是迎接迟了,叫你挑理了。”

姓吴的并未真的介意,听他说道郑二哥,顺口问道:“郑威到了?他几时来的,怎的比我还早?”

这时候,郑威从厅里走出来,也是一个高大的汉子,头上裹着白头巾,叫道:“我当是谁,一进门就大嚷大叫的,原来是忻州的大刀头吴槊呀。难怪嗓门这么大。”

吴槊指了指他,笑骂道:“你倒腿儿快,抢了头彩。我还以为老子能是第一个到的呢。”

祁天百赶紧吩咐:“祁福,你陪吴爷带来的兄弟们先去后面歇着。吴大哥,里面请,到里面兄弟再给你赔罪。”

吴槊上了台阶,三个人便一起进了正厅。

吴秋遇和小灵子没有见到少城公子,觉得有点奇怪。碍于现在装扮的身份,不敢靠得太近,见祁天百和吕梁郑威陪着刚来的忻州吴槊一起进了正厅,便从假山后转了出来,准备往外走。

远远听到大门口有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吴秋遇不禁心头一震,便要抬手还礼。一句佛号唤起了他幼时的回忆。

小灵子见了,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开口问道:“秋遇哥哥,你怎么了?”

吴秋遇急忙遮掩道:“没,没什么。”

一伙僧人在门**了请柬,走进门来。

走在前面的老和尚身材瘦小,须眉皆白,正是五台山佛光真容禅寺的方丈无涯大师。后面跟着三个年轻的和尚。其中有一个吴秋遇认得,是当年师祖爷爷死后曾经和他一起上山砍过柴的一行师兄。

吴秋遇见到昔日的熟人,心情激动异常,就要跑上去相认。

小灵子见状,急忙拉住他,低声问道:“秋遇哥哥,你怎么了?你认得他们?”

吴秋遇不想再瞒她,就把当年的事简要说了:“我是个孤儿,从小被师祖爷爷收养,在佛光寺长大,说起来也算是当了十几年的小和尚。他们是佛光寺的,前面那个就是住持方丈无涯大师,他刚去几天我就下山了。后面背包裹的,是一行师兄,和我一起上山砍过柴,寺里面除了师祖爷爷,就他和我最好。”

小灵子这才明白,难怪他见了和尚那么激动,原来曾经是一家的。她低声问道:“他们认得你么?”

吴秋遇想了想,说:“我平时只管砍柴挑水,不和大家一起练武,也不一起做功课,而且十二三岁就下山了。现在长大了,又长了头发,估计一行师兄也认不出我了。无涯大师和那两个师弟应该是本来就不认识我的。”

小灵子说道:“那你就不用急着相认了。他们受邀前来,和祁天百有什么关联,咱们还不知道。先看看再说。”

吴秋遇点了点头。

这时候,无涯大师他们已经走到近前。无涯大师上前问道:“小施主,请问你家主人现在哪里?老衲应邀前来,正要见见祁施主。”

吴秋遇愣愣地说不出话。小灵子抬手指着正厅说道:“就在那边厅里,你们快去吧。”

无涯大师心里觉得这二人有些奇怪,似乎不太懂待客的礼数,只当他们是新来的,便不做多想,点头道:“多谢小施主。”

四个和尚从身边过去。吴秋遇眼睁睁看着,心里百感交集。

一行和尚背的包袱里掉下一串念珠,滚落地上。

吴秋遇见了,失口叫道:“一行师兄!”

四个和尚都是一愣,回过头看。

吴秋遇弯腰捡起地上的念珠,走到一行师兄的跟前,递上前说道:“你东西掉了。”

“多谢施主。”一行和尚合十行礼,用手接过念珠,惊讶地问道:“你……认得小僧?”

吴秋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愣在那里。

小灵子急忙替他遮掩道:“你们一行人,三位小师兄,东西掉了都不知道。待会大师父不说你们粗心才怪。”

被她说话一搅合,一行等和尚只当自己刚才听错了,也都没再多想,再次向吴秋遇和小灵子道了谢,又跟着无涯大师往正厅走去。

一行还回头看了吴秋遇几眼,只是隐隐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禁摇头。

望着他们的背影,吴秋遇呆立良久。

小灵子拉了拉他,低声道:“你还想跟他们回去当和尚?”

吴秋遇摇了摇头。

小灵子笑道:“那就别看了。被他们认出来,非要带你回去剔光头,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

吴秋遇激动的心情还没过,被她一说,竟也冒出一句:“如果我真的被他们拉去剔光头当和尚了,你怎么办?”

小灵子愣了一下,不高兴地说道:“那好啊。你去当你的和尚吧。我一个人倒也省心了。”

吴秋遇见她当真,急忙哄道:“我随便说说的。”

小灵子说:“你真去剔头也没关系,我无所谓。咱们本来也没什么关系。你去吧。还不快去?”

吴秋遇没想到小灵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知道自己惹她生气了,急忙赔礼。旁边几个家丁经过,见了都觉得诧异。小灵子见有人旁观,便不再使性子,急匆匆走开了。吴秋遇也紧紧跟着她去了。

祁天百正陪着吴槊和郑威在厅里说话。

忽然闻报,说五台山佛光寺的无涯大师来了,祁天百急忙站起来,对另外两人说道:“二位稍坐,我得赶紧出去迎接。”不等二人回应,便急急忙忙走出了大厅,跑下台阶,前去迎接无涯大师。。

吴槊心中很不痛快,刚才自己一进门就大声叫喊,估计祁天百早就听见了,他也只是走出门口,站在台阶上迎了一下。怎么五台山的和尚来了,他倒跑出去迎接?他这么想着,不禁气哼哼地出了一口气。

郑威察觉到吴槊的脸色变化,问道:“怎么了,老吴?看你有些不高兴啊。”

吴槊冷冷说道:“姓祁的看人下菜碟!老子进门就招呼了,他只是在门口假惺惺迎了一下,连台阶都没下。怎么一听说五台山的和尚来了,他就那么殷勤?跑得鞋都要掉了。”

郑威道:“原来是为这个呀,我看你犯不着。我来的时候也是一样,谁让咱们都是熟脸呢。人家老和尚名气大,又是远道而来,他殷勤些也不为过。”

吴槊道:“五台山再远还能远过你去?我看就是姓祁的不地道!待会等那和尚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本事。说不好,定要叫他难看!”

其实,郑威心里也多少有些不爽,也想着看看老和尚究竟是何等人,能叫祁天百如此殷勤,于是也不再劝,只等着到时候看热闹。

祁天百陪着无涯大师走进厅里,满面堆笑,殷勤地不得了。除了弟子一行以外,另外两个小和尚也被安排去了后面,没有跟来。

郑威出于礼貌,站起身来。吴槊却仍大列列坐着,就如没看见一样。

祁天百为无涯大师介绍道:“这位是吕梁郑氏的当家人。”郑威上前一步,拱手道:“郑威。见过大师。”无涯合十还礼:“郑施主有礼。”

祁天百又介绍吴槊:“这位是忻州吴家刀门的掌门吴大哥。”无涯也合十行礼:“吴施主,老衲有礼了。”

吴槊瞟了一眼这个干瘪的老和尚,微微摇了摇头,懒洋洋地伸着懒腰站起来,轻蔑地说道:“这就是五台山来的无涯大师啊,一路辛苦,要不要先歇息一下?”

郑威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明摆着是说老和尚瘦弱,也同时在嘲笑祁天百,只静等着看好戏。

祁天百也发觉有些不对,只是吴槊把话说得隐讳,也不知该如何劝起。

无涯大师毕竟修行日久,有涵养,虽然心里明白却并不理会,面上微笑着说道:“多谢吴施主挂心,老衲尚能支持。”

吴槊见老和尚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当他已经年老糊涂了,便更不把他放在眼里,上前一步说道:“大师,来,这边坐。”说着便一把抓住老和尚的手腕,表面上是客气地请他入座,其实是要找老和尚难堪。

祁天百一惊,失口叫道:“吴大哥,你……”

吴槊哪顾得许多,他是存心要让老和尚出丑,于是手上暗中使劲,便把老和尚的手臂用力一扯。

哎?老和尚竟然纹丝没动。

这一下让吴槊吃惊不小。郑威也看出端倪,暗自惊诧,没想到这老和尚枯瘦干瘪,竟有如此功力。祁天百见了,放下心来,刚才还怕老和尚被吴槊弄伤了,现在看来那担心都是多余的。

可是吴槊不死心,把浑身的力气都聚到手上,猛然发力拽扯。

无涯大师微微一笑,口中说道:“吴施主不用客气,老衲去坐便是。”说着,只把手臂轻轻一抬,手腕便从吴槊的手中滑了出来。

那吴槊用力过猛,猛然被他挣脱,一下子收持不住,身子直向后跌了出去。

祁天百急忙出手去拉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眼看吴槊的脑袋便朝桌角撞去。

忽见红光一闪,一团人影晃过。无涯大师轻轻把吴槊扶住,然后从容地坐在椅子上,微笑道:“地上滑,施主小心了。”

吴槊愣愣地站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

郑威叫道:“大师好手段!”

祁天百见没出什么事,心里踏实了,大笑道:“好了,好了。大师远道而来,咱们多亲多近。都请坐,都请坐。”

郑威回原处坐了。吴槊愣了半晌,见别人都坐了,也慌忙坐下,脸上早已憋得通红,一颗心仍在扑通乱跳。

祁少城从外面进来,刚才的事他看得一清二楚,暗自敬佩无涯大师的高深武功和宽容大度。

祁天百见儿子来了,急忙招呼道:“少城,快来拜见五台山佛光寺的无涯大师和两位伯父。”

祁少城上前拜过,尤其对无涯大师礼敬有加。

无涯大师点头赞道:“祁公子年轻有礼,是个可造之才。”

祁天百听了自然高兴,随口说道:“改日还得请大师多多指教。”

无涯大师只点头微笑,并未搭话。

祁少城说:“我就不打扰大师和伯父们说话了。”

“也好,你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客人到了。”祁天百知道他在这里拘束,索性放他去了。

祁少城从厅里出来,去找吴秋遇和小灵子。

小灵子回到房间,还没有开心起来。

吴秋遇仍在一旁哄着:“我只是随口说说,你怎么还真生气了。”

小灵子闷坐了一会,抬头看着他,开口说道:“秋遇哥哥,其实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咱们在一起也有些日子了,我真怕哪一天,你离开我去了。我真的不知道……那时候该怎么办。”她声音越来越小,又伤心起来。

吴秋遇听她是为了这个,赶紧说道:“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早就不是和尚了,真的。丁大哥说,我根本就不是真的和尚,只是寺里干活的杂役。我不会跟他们回去的。你放心,我再也不想当和尚了。”他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话,这在小灵子面前还是第一次。

小灵子看到他真诚急切的样子,终于笑了:“你看你,满嘴绕不开一个和尚。谁关心你是不是和尚了,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

吴秋遇说:“你放心,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小灵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问道:“那万一……有别的人也想和你在一起,你怎么办?”

吴秋遇也没完全弄清她是什么意思,就脱口说道:“不会的。我师父被人害死了,丁大哥也不见了,柳大叔去找香儿了,不就咱们两个在一起么?就算见了丁大哥和柳大叔,也不妨碍咱们在一起啊,你说是不是?”

“我说的不是丁大哥和柳大叔。”小灵子见他不明白,也没心思再跟他说得更直白,于是说道,“哎呀,跟你说不明白。反正你要离开我,我就先离开你,到时候一拍两散。哼。”

吴秋遇被她说得云里雾里,但知道她已经不生气了,也就不再着急。

过了一会,吴秋遇忽然问道:“咱们还出去看吗?”

小灵子缓过劲来,看了看他,忽然笑了,说:“把衣服换了吧。现在来的人已经多了。咱们装扮不成了。”

两个人各自在房间把衣服换了。小灵子要梳头,自然稍稍慢一些。

吴秋遇正在等着,祁少城敲门进来:“秋遇兄。”吴秋遇见是少城公子来了,急忙站起来,问道:“忙完了?”

祁少城说道:“这才刚刚开始,怕是还有很多客人要来呢。我跟他们说不上话,自然是能躲就躲。这不刚一得空,就来找你们了。哎,小灵子姑娘呢?”

“她在隔壁屋里。”吴秋遇没敢说小灵子在换衣裳,说到这他也紧张地偷看了一眼丢在床上的家丁衣裳,生怕被祁少城发现。

祁少城并没留心旁的事,只兴奋地说道:“今天可算见到高人了。”

吴秋遇随口问道:“谁呀?”

祁少城说:“就是五台山佛光真容禅寺的住持方丈,无涯大师。”

“他怎么样?”吴秋遇当年在山上的时候,只见过无涯方丈几次,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武功,听祁少城一说,难免心生好奇。

祁少城说:“那大师真个厉害。想那忻州吴家刀门的大刀头吴槊,也是个力大无穷的壮汉子,他抓住大师的手腕,想把他拉倒。哪知道,任凭他使出全身的力气,那大师动都没动一下。大师一抬手,吴槊就跌出去了,差点撞在桌子上,幸亏大师身法奇快,把他扶住了。明知有人暗中使坏,那大师竟不愠不怒,谈笑间就把事情摆平了,不单功夫了得,修养也是没的说。真是个深不可测的老和尚。”

“又在背后说和尚了。”小灵子走进门来。

吴秋遇怕她生气,急忙解释道:“是少城公子在介绍无涯大师。我还没说。”

小灵子抱住吴秋遇的胳膊,让他知道自己没有生气,才对祁少城说道:“客人中藏龙卧虎,他们都随便指点你一下,你可就厉害了。”

祁少城摇头道:“我可没那个福份。他们都是家父请来的客人,热闹这一两天也就走了。何况,我跟他们这些长辈没话可说。只盼家父别让我挨个去拜见就好了。”

正在这时,一个家丁匆忙跑进小院,老远就喊着:“公子,公子!”

祁少城急忙出门去看,见了来人问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那家丁说:“有一伙人……在门口……没有请柬……要进来……”

祁少城大致听明白了,回头对吴秋遇和小灵子说道:“秋遇兄,小灵子,我先出去看看,咱们回头再说话。”

吴秋遇和小灵子走出门口,看着公子去了。

小灵子把那个气喘吁吁的家丁叫住,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家丁说:“他们说,是蓟州来的,好像是……姓曾的。一个公子,带了好多……好多人。”

吴秋遇和小灵子马上意识到,来的人是曾可以。他带的人中,多半少不了蒙昆。真是冤家路窄。

吴秋遇急忙问道:“咱们怎么办?”

小灵子先打发了家丁,才低声说道:“咱们现在走肯定是不成。先看看再说。只要少城公子不跟别人说咱们在这,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事。”

吴秋遇点了点头。

祁少城赶到门口,果然见到一伙生人。为首的是一个比他稍大的年轻公子,后面站着七八个人。那为首的正是曾可以,后面是聂是非、白鹿司、柯老三、蒙昆。还有三个随从,手里都捧着精致的礼盒。

守门的家丁看见祁少城,相互提醒道:“公子来了。”

曾可以见出来的是个年轻人,也开始上下打量。

祁少城上前问道:“不知众位是哪里来的朋友?”

曾可以说:“想必是祁公子吧。在下曾可以,我们从蓟州来,本要专程拜会天百公的,路上听闻府上要举办正名大会,竟是赶巧了。因此特备薄礼,冒昧前来祝贺。希望来得不算太晚。”

祁少城见他文雅有礼,心生好感,于是拱手说道:“原来是蓟州的曾公子,失敬。小弟祁少城。”

曾可以抱拳还礼,说:“少城公子一表人才。天百公好福气呀。”

祁少城急忙把众人往里请:“曾公子,快请。家父正在里面与几位长辈说话,我引你们去见他。”

曾可以回头示意众人不要喧哗,便跟着祁少城一起进了院子。

几个人四下张望,暗自称奇。柯老三管不住自己的嘴,失口叫道:“我以为咱们曾府就很大了,没想到这天百山庄更是大得出奇。都说山西人有钱,看来果然不假。”

聂是非一面示意他说话小声,一面也忍不住点头。蒙昆和白鹿司虽然没有说话,可两只眼睛也是四处张望个不停。

祁少城谦虚地说道:“这里地处偏远,人烟稀少,院子大一点倒也没人管,不过多占几亩地罢了。”

曾可以微笑道:“少城公子谦虚了。这都是祁翁和天百公持家有道,旁人哪建得起这么大的庄院?我看将来到了贤弟手上,只会更好。”

两个人相谈甚欢,已并肩走到了大厅外面。

祁少城说:“公子稍候,我去通报一声。说不定家父会亲来迎接。”

曾可以道了声“有劳”,便与聂是非等人在台阶下等着。

祁少城走入大厅,心中盘算着如何跟父亲说,怕的是也像吴秋遇和小灵子刚来时一样,父亲不肯接见。

祁天百正陪着无涯大师、吴槊、郑威聊天。吴槊感激无涯大师给他留了脸面,因此面子上客气了许多。

祁天百见儿子进来,问道:“少城,又有客人来了?”

祁少城道:“是的,爹。蓟州曾家的公子曾可以带人前来祝贺。”

“蓟州曾家?我不记得给他们发过请帖呀。”祁天百听着耳生,问道,“是你自己请的朋友么?”

祁少城说:“他们本是专程来拜会您的,路上听说咱们要办正名大会,便备了贺礼及时赶来。”

祁天百听了,心中甚喜。竟有远自蓟州的客人慕名前来拜会,让他觉得在无涯大师、吴槊、郑威等人面前觉得很有面子。又担心炫耀过头会引起吴槊等人的反感,他想了一下,强忍住内心的欢喜,淡然说道:“既是曾家的公子来了,你们都是年轻人,好说话,你先安排他们住下。我和几位长辈说完话,有空闲再安排见他。”

祁少城听父亲果然推辞不见,难免失落,道了声“是”,便低头往外走。

忽听无涯大师开口说道:“慢。公子不忙去。老衲有话要跟令尊说。”

祁少城一愣,急忙站住,回身望着老和尚。

祁天百也莫明其妙,急忙问道:“大师有何指教?”

无涯大师说:“蓟州曾施主悲天悯人,有大胸怀。老衲六年前曾与他有书信往来,也算是稍有结交。如今他遣子前来,可见诚意。老衲以为,施主不如先见上一见再做妥处。”

“哦?连大师您都晓得?看来这蓟州曾家不是一般的门户,倒是我孤陋寡闻了。”祁天百惊讶不已,赶忙吩咐祁少城,“少城,你先去陪着。我这就亲自迎接。”

祁少城喜出望外,应了一声就急忙去了。

曾可以刚等到祁少城出来,还没等说话,就见祁天百从屋里迎出来,走下台阶,满面笑容地说道:“难得曾贤侄大老远赶来,一路辛苦了。快请到里面。”

曾可以抱拳施礼,恭恭敬敬跟着祁天百往厅里走。上了台阶,他暂停脚步,回身吩咐道:“聂先生,你先安排大家在院里歇着,大家小声些,不要打扰里面的前辈说话。”

聂是非刚登上两级台阶,闻言赶紧停下,退了回去,招呼其余几个人到旁边的假山下歇息。

祁天百心中暗赞:“这曾氏果然不是寻常人家。单看这一个年轻后生处事就不简单。”

祁少城见父亲热情相迎,心中也很高兴,找家丁安置了聂是非等人,便也迈步走进厅里。有了曾可以,他不再担心说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