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老叫花子

吴秋遇和小灵子走到茅屋前。

一扇破门虚掩着。吴秋遇轻轻推开门,探头走了进去。小灵子紧跟在他身后。

吴秋遇突然吓了一跳。小灵子忙问:“怎么了,秋遇哥哥?”

里面有人!是个枯瘦的老乞丐,正坐在地上敲剥烤鸡外面的干泥。他猛然看见吴秋遇和小灵子推门进来,也是吓了一跳,慌乱叫道:“这是我买的鸡!不是偷的!”

小灵子认出他来,这正是日前在金福楼被她推下水的老乞丐,便笑嘻嘻上前说道:“真的是你买的?躲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我看就像是偷的。”

吴秋遇也看出来了,失口叫道:“他真的没淹死。”

老乞丐愣愣地看着他们,也想起了那天的事,慌乱地叫道:“你们又想干什么?这次我可没招你们!”

小灵子说:“你放心,我们不想把你怎么样。只要你不喊不叫,咱们就相安无事。”

老乞丐两手仍护着烤鸡,半信半疑:“真的?你们不会来抢我的鸡吃?”

小灵子说:“你的东西,我们才不稀罕。我们只在这待一会。你不要出声啊。要是待会有人来,你更不要乱说话。要不然,我就抢了你的鸡,再把你打一回。”

老乞丐往门外张望了一下,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用手指了指他们,笑道:“啊,是被人追杀呀。呵呵。那好吧,只要你们不来抢我的鸡,我就不暴露你们。”

吴秋遇回身把门关了,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小灵子开始观察屋里的状况。

这屋子不大,里面除了一堆茅草和一些乱柴,几乎没有什么东西,看上去应该是看青人的临时住处。北方有些乡村地区,一到秋收季节,大户人家就会安排人手到田里守着,防止被人把成熟的庄稼或是瓜果蔬菜偷去。这些看庄稼、看瓜果蔬菜的人,就俗称“看青的”。

老乞丐剥完了烤鸡,满脸欢喜,用力扯下一条鸡腿,放在嘴里嚼了两口,点头道:“这次烤得不错!嗯,真香!”

吴秋遇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不禁好奇。小灵子说道:“也不知有多少只鸡无辜死在你的手上。你有这做叫花鸡的工夫,干点什么不好,何苦天天找人要着吃?”

老乞丐被她一说,停了一下,嘴里叼着啃剩一半的鸡腿,一手按住烤鸡,一手把另一只鸡腿扭了下来,举着,含糊地嘟囔了一。他也知道自己没说清楚,又把嘴里的鸡腿拿出来,重新说了一遍一遍:“你们也来尝尝?”

小灵子摇头道:“看你就是个不长进的。唉,还是你自己留着吃吧。”

曾可以、邵青堂等人摸到了小屋附近,示意大家噤声。

柯老三却叫道:“公子,就这么一个小茅屋,人还能躲到哪里去。咱们进去就把他们掏了。何必躲躲藏藏的。”白鹿司也点头表示赞同。

吴秋遇听见动静,忙对小灵子说:“他们找来了!这里藏不住,反倒跑不开。咱们还是出去吧,我背着你跑!”

小灵子见这里确实藏不了人,便点头道:“好。”

吴秋遇开了门。二人刚跨出门口,就见曾可以、邵青堂、柯老三、白鹿司四个人已围了过来。江寒有些犹豫,稍稍靠后。

柯老三叫道:“这回没处跑了吧?”白鹿司问道:“白马呢?快交出来,或许可以饶你们不死!”这两个人只知道吴秋遇和小灵子抢马的事,并不知道他们与蒙昆和邵家的其它过节。

吴秋遇和小灵子心里清楚啊,现在已经不是还马那么简单的事了。去路都被挡住,众人步步逼近,吴秋遇和小灵子只有往门里回退。

老乞丐叫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小灵子眼珠一转,低声对吴秋遇说道:“秋遇哥哥,你快去制住那个老叫花子,别叫他乱说话。我想办法对付他们。”

吴秋遇应了一声,急忙撤到老乞丐身后,用手抵在他腰间的命门,低声道:“你别乱说话啊。”

老乞丐腰杆挺得直直的,愣了一下,说道:“好,我不说话。”

吴秋遇不知小灵子又有什么主意。他紧张地望着门口。

此时,柯老三和邵青堂已逼进了门口,曾可以等人见屋内狭窄,便停在了外面,守住门口。

小灵子忽然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我师父在这,你们还敢欺负我!”

柯老三和邵青堂都是一愣。吴秋遇也一时懵住,心说:她哪来的师父呀?

柯老三偷眼在屋内扫了一下,大声笑道:“你说的是这个老叫花子吗?他是你师父?哈哈,那你就是个小叫花子喽!哈哈哈哈。”邵青堂也被她气得笑了。

老乞丐惊讶地看着小灵子,不知这丫头搞什么鬼。

小灵子说:“嘿,你还笑!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柯老三道:“天底下叫花子多了去了,我管他是谁!”

小灵子说:“你说的没错,叫花子是很多。可是,叫花子的头儿却只有一个。我师父就是丐帮的帮主。”

“丐帮帮主?”柯老三和邵青堂都是一愣。

门外的曾可以也是一惊,开始仔细打量这个老乞丐。

只见这老乞丐瘦削得皮包着骨头,满脸褶子,就像是行将入土的穷苦老农一般,完全没有武功高手的神采。他会是丐帮的帮主?

邵青堂哼了一声,说道:“哼,随便找个叫花子就想唬我们吗?丐帮帮主,你说他是他就是了?”

“我不是……”老乞丐刚要挣扎着说不是,被吴秋遇按住。

柯老三回过神来,笑道:“你看,他自己都说不是了。你还有什么把戏?”

小灵子却毫不慌乱,对着老乞丐说道:“师父,我知道您老人家不让我随便提起你的名头。可是现在,我要再不说,他们就要当着您老人家的面欺负我。这您总不能不管吧。待会动起手来,您要是把他们打伤了,或是打死了,也都是罪孽。我看还是先跟他们说清楚了才好,免得事后他们怪您欺负小辈。你说呢,师父?”

老乞丐看了她一眼,腰间被人顶着又不敢分辩,只得摇头叹息。

小灵子看着柯老三和邵青堂,趾高气扬地说道:“反正话已经说明白了。您们想要怎样,就看着办吧。”

见小灵子满有把握,毫不慌张,柯老三和邵青堂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白鹿司在门口叫道:“这老叫花子骨瘦如柴,哪像是高手的模样?你们真的被她唬住了?”

柯老三被他一语点醒,瞪眼喝道:“臭丫头,竟敢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便冲上前来。

小灵子见他栖近,一时也慌了,直往老乞丐身边退闪。吴秋遇急忙暗中提了内力在手上,只待他要出手伤到小灵子,便拼个鱼死网破。

柯老三伸出硕大的手掌便向小灵子胸前抓来。小灵子惊叫了一声,撞在老乞丐肩上。老乞丐本来低着头,猛见那大汉冲到跟前,并伸出手来,吓了一跳,只道他是来打自己的,急忙胡乱把手往上一抬,试图阻挡。

只听柯老三“啊”的一声,向后直飞了出去,撞在门板上,震得那破门扇上头的销子脱离开来。

邵青堂惊得呆住,眼睛瞪得老大,一动也不能动。柯老三口里吐着血,向下慢慢滑倒。

小灵子惊魂稍定,看了看眼前的形势,心里似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她赶紧殷勤地给老乞丐揉着肩膀,笑嘻嘻说道:“师父,我就知道你老人家不会不管。”

白鹿司扶起柯老三,悄悄撤出了门外。

小灵子看了一眼邵青堂:“你还要动手吗?”

“不,不用了。”邵青堂醒过神来,也急忙跌跌撞撞跑出门口。

见柯老三和邵青堂都出去了,吴秋遇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曾可以在门外看到了,赶紧抱拳道:“晚辈曾可以拜见倪帮主。刚才多有得罪,望老前辈千万息怒。我们知错了。”

老乞丐愣了一会,支吾道:“啊,啊,好,好。”

小灵子说:“我师父懒得跟你们计较,还不快走?”

曾可以迈步进门,恭恭敬敬说道:“倪帮主,晚辈来自蓟州,奉家父梓图公之命,出门拜会武林各路前辈。不想在这里偶遇倪老前辈,实在是三生有幸。刚才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老前辈原谅一二。”

老乞丐没有答话,反而仰头看着小灵子。

小灵子说道:“说你有眼不识泰山不假,我看你还有眼不识好赖人。”

曾可以一愣:“姑娘这话……还请姑娘多多指点。”

小灵子说:“你说你奉命拜会各路前辈,出门的时候,你爹没有告诉你什么样的人可以拜,什么样的人不用拜吗?”

曾可以被她彻底搞糊涂了:“姑娘……”

邵青堂隐隐猜到她要说什么,急忙在外面喊道:“曾公子,咱们已经得罪了倪老前辈,就不要再打扰他老人家了吧。咱们赶紧走吧,还得回去看看蒙昆老弟。”

小灵子笑道:“你看,有人心虚了吧。那位威震三关的邵老爷也算是一位老前辈,要我说你得多多去拜会。想当初,他穷困潦倒的时候,天百山庄的祁翁老爷子热心接济,对他有恩。如今祁老爷子有难,他不说去帮,反倒要设计加害。你要行走江湖,就得心狠手辣。遇到这样的老前辈,不要好好学学么?”

邵青堂脸上红一阵紫一阵,心中暗恨,但是此刻有丐帮帮主给她撑腰,又不敢发作。

曾可以圆场道:“姑娘说笑了,邵伯德高望重,怎会是那样的人?你一定是半路听说,有些差错也说不定。”

小灵子道:“你不信?哈哈,那也好办。你只要问问他,在威震三关的邵家地面上,那个傻大个蒙昆怎么受的伤,就全明白了。”

江寒在外面听了,不禁一哆嗦,心中暗怕:眼看这丫头就要把自己埋伏袭击的事给抖落出来,这可如何是好?被他们知道了,只怕自己小命难保。他有心杀了小灵子灭口,只是自己怕事情泄露早把短弩烧了,更何况现在还有丐帮帮主在场,必定是万难得手。事到如今,只有捱得一时是一时。反正这里是庄稼地,实在不行,就撒脚跑了,亡命天涯去,他们未必就能捉到。想到这,他暗自往后退了几步。

提起蒙昆受伤的事倒是让曾可以一愣。他也正觉得奇怪呢,只是一直没顾得细想,于是问道:“莫非姑娘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灵子道:“这个呢,我就不细说了。反正你可以想想,在邵家的地盘,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和本事,可以对你们下手。”她只是存心戏弄邵青堂,惩治他忘恩负义,并非要把江寒怎么样,所以话只说了一半,并且把话头引到邵青堂身上。

江寒本来紧张得不得了,听她这样说,知道她无心揭露自己,心中暗自感激。

邵青堂急忙撇清道:“曾公子不要听她胡说!当时咱们可是在一起的。我哪有机会安排下手?”

小灵子笑道:“看看,有人急了不是?好了,这本来不关我事,看你对我师父还算恭敬,才费口舌给你指点一二。这里面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曾可以见倪帮主半天不说话,知道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便也不再自讨没趣,顺着小灵子说道:“多谢姑娘。那我们就不打扰倪老前辈和两位高徒了。晚辈告辞。”

老乞丐这才抬头说了一句:“你们走啦?好,走吧。”

曾可以退出门口,大致看了一下柯老三的伤势,又叫白鹿司招呼散布各处的人手,便带着人急急忙忙走了。

路上,邵青堂仍在辩解:“曾公子,你千万别听那丫头胡说。她是来我府上捣乱不成,才故意出言陷害。蒙昆老弟受伤的事,真的跟我没关系。”

曾可以笑道:“邵伯,你不用紧张。我既是专程前来拜会,又怎会信不过你呢?你不必放在心上。”他又转头对其他人说道:“你们都听着,今天那姑娘的话,谁也不准对蒙昆提起。”

邵青堂这才放心了,暗中赞叹曾可以的心胸和气质,对这个年轻人越发喜欢。

在门口探头张望了一会,确认众人都走了,小灵子才长出了一口气,捂着胸口轻拍了两下,说道:“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

老乞丐用手指着小灵子,说道:“你呀,刚才差点被你害死了!”

小灵子笑嘻嘻凑到他眼前,说道:“刚才叫了你半天师父,你也不亏呀。”

老乞丐轻轻哼了一声:“哼,你这丫头!”

小灵子上下打量着老乞丐。老乞丐被她看得发毛,问道:“你看什么?”

小灵子说:“本来走投无路了,就想让你冒充丐帮帮主,我好拿话把他们唬住。谁知他们不上当。幸亏你这帮主是真的,要不然我们可就惨了。多谢你了,老前辈。”

老乞丐继续咬着鸡腿,含糊说道:“谁说我是丐帮帮主了?”

小灵子笑道:“老前辈,你就不要再装了。秋遇哥哥,快来拜见丐帮的倪老前辈。”

吴秋遇也赶紧转到老乞丐的前面,傻笑着:“老前辈,你好……”

老乞丐看了看他们两个,先指着吴秋遇说:“你,在大街上撞过我。”又指着小灵子说道:“你,把我从楼上推下去,害我落水差点淹死。”

小灵子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我知道是我们不对。你就别生气了,老前辈。”

老乞丐被她哄得笑了,点头道:“好,我不生你们气了。可是,我不承认我是帮主啊。”

小灵子说:“好,不承认,不承认。我们知道就行了。”

老乞丐继续闷头把一只鸡腿嚼完了,抬头看着两个人:“他们都已经走了,你们怎么还不走?”吴秋遇也扭头望着小灵子。

小灵子笑了一下,说:“老前辈,我有个想法。你收秋遇哥哥作徒弟好不好?”

老乞丐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可不收徒弟。”

小灵子说:“你要收下秋遇哥哥,我们一定好好伺候你,天天让你有鸡吃。”

老乞丐看着她:“你说的是真的?”小灵子用力地点了一下头。老乞丐想了想,说道:“还是算了,我又没什么可以教他的。”

小灵子说:“你也看到了,我们老被那群坏蛋欺负。秋遇哥哥很聪明的,你随便指点他一下,让他学会哪怕只有你一半的功夫,我们也不至于再被人欺负。”

老乞丐看了看吴秋遇:“他很聪明吗?他现在会武功吗?”

小灵子说:“他有底子的,只是不会使。有你老人家指点,他一定学得很快的。”

老乞丐把剩下的半只鸡揣到怀里,将手在身上抹了两把,站起来说道:“我再跟你们说清楚,不许再说我是丐帮帮主,我也没什么武功可以教他。你们走吧。我也要走了。”

小灵子一把拉住他:“老前辈,你不能走!”

老乞丐说:“你们在这躲也躲了,我的鸡也吃完了,咱们各自散了。干吗非要纠缠我呢?”

小灵子冲吴秋遇使个眼色,小声说:“秋遇哥哥,快拜师父啊。”

吴秋遇愣愣地站在那里,傻傻说道:“为什么要拜他作师父啊?我已经有师父了。”他仍记着老乞丐假扮铁拳王骗师父的事。

小灵子说:“你师父不是已经被人害死了吗,再拜一个师父嘛。”

老乞丐叫道:“哎哎哎,他前一个师父已经被人害死了,你让他拜我为师,我不是也要被人害死了?不干,不干!”

小灵子哪肯叫他走脱,紧抓住他的胳膊不放。见吴秋遇仍傻站着,小灵子很着急,盯着他叫道:“回头再跟你细说。叫你拜你就拜啊。秋遇哥哥!”

吴秋遇不想让小灵子生气,虽然心里不是很情愿,却也勉强对着老乞丐叫了声:“师父。”但并不想跪下磕头。

小灵子赶紧说:“你看,他已经叫师父了。快收下他吧,哦,老前辈。”

老乞丐无奈地说道:“这可是你们自己愿意拜的,别到时候说我哄你们。”

小灵子说:“怎么会?老前辈,你就答应了吧。”

老乞丐又问了一句:“你刚才说的,天天有鸡吃,算数么?”

小灵子忙说:“算数,算数!”

老乞丐笑道:“我,我就当一回师父。你起来吧。”

小灵子很高兴,急忙扶吴秋遇起来,笑着说道:“太好了,秋遇哥哥,老前辈收下你这个徒弟了!”

吴秋遇见小灵子如此高兴,也便把心里的事搁下,暂时不做计较。

小灵子叫吴秋遇去把马找来。

老乞丐叫道:“找马干什么?那东西太大,马肉不好吃。我只要吃鸡!”

小灵子笑嘻嘻地说道:“老前辈,你就知道吃。那马不是让你吃的。有了它,我们出去给你找鸡也来的快呀。”她早看出老乞丐生性开朗,知道他不会介意别人跟他开玩笑,才敢这么说话。

果然,老乞丐听完笑了:“那就好,那就好。傻小子,你快去找马呀,没听丫头跟你说呀。”

吴秋遇见这二人相处融洽,倒像完全不记得当初的种种过节,也没什么顾虑,便放心出门去庄稼地里找马。

小灵子忽然说道:“前辈,你现在是秋遇哥哥的师父了。我们还不知道你老人家的大名呢。”

老乞丐说:“老叫花子没名没姓,你随便怎么叫都行。”

小灵子知道他是随口敷衍,便说道:“他们叫你‘倪帮主’,你老人家应该是姓倪的喽。”

老乞丐摆手道:“什么泥帮主,听他们胡说!我是叫花子,姓泥姓水还不都一样?你们说我姓泥,那我就姓泥吧。你也别‘老前辈’、‘老人家’的叫了。你可以叫我泥腿子,泥袋子,呵呵,叫我老泥鳅都行。”

小灵子嘻笑道:“前辈,你净唬我。再不说实话,我真叫你老泥鳅了,你可不要生气。”

老乞丐道:“随便你怎么叫,我生什么气。”

小灵子试着叫了一声:“老泥鳅。”

老乞丐尴尬地应了一声:“哎,诶。”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吴秋遇找到白马,牵着回来,在茅屋外拴了。听着小灵子和老乞丐两个人在屋中有说有笑,也迈步走进门里。

小灵子见吴秋遇回来,笑道:“秋遇哥哥,你师父让我叫他老泥鳅,你说好笑不好笑?”

“老泥鳅?”吴秋遇挠了挠脑袋,呆望着老乞丐,不太相信。

老乞丐说:“哎,傻小子,你可不能这么叫。我现在可是你的师父啊。”

吴秋遇“哦”了一声,扭头对小灵子说:“马已经找回来了,就拴在外面。”

小灵子对老乞丐说:“前辈,现在秋遇哥哥回来了,你就开始教他武功吧。”

老乞丐尴尬地支吾道:“武功啊……呃……哎,你现在会什么武功,先耍给我看看。”

小灵子赶紧说:“秋遇哥哥,你就先把你会的打给师父看看。他看了,正好指点你。”

吴秋遇稍稍想了一下,觉得“降魔十三式”在这里施展不开,便把济苍生教他的基本入门功夫耍了几招。

老乞丐看完了,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不好看,你还会些什么?”

小灵子想起当初在朔州城东小树林吴秋遇跟蒙昆周旋的场景,在一旁说道:“秋遇哥哥,你对付蒙昆的时候,那套身法挺好,可以叫师父看看。”

吴秋遇觉得屋中狭窄,施展不开,便说:“这里地方小,我到外面试试。”

外面风轻气爽。

老乞丐坐在门口。小灵子就站在他身边,等着看吴秋遇演练功夫。小灵子亲眼见过吴秋遇跟蒙昆周旋,觉得他身法灵活,那一套耍完了,一定可以叫师父喜欢。

吴秋遇便在茅屋外的一小片空地当中,把那套“五禽戏”耍了起来。他走动灵活,身躯轻便,手脚自然舒展,耍起来甚是好看。

虽然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少了,但小灵子并没有看过吴秋遇练武,也正要好好看看。此刻见他耍得好,不禁高兴地拍手叫了起来:“打得真好,秋遇哥哥。我都没看过你练这个。”

老乞丐只顾苦笑着摇头。小灵子见了,急忙问道:“怎么了,前辈,他打得不好吗?”

吴秋遇停下来,也想听听这位新师父的说法。

老乞丐说:“他耍得不错,挺好看的。我看,也不用我教了吧。”

小灵子只道他要反悔,急忙说道:“前辈,你已经收他作徒弟了,可不能现在反悔啊。如果嫌他耍的不好,你可以教他嘛。前辈。”

老乞丐说:“我可没说他耍的不好。我看他耍得不错,挺好看的,所以用不着我教了。”

小灵子说:“你说他耍得好看,就是说,他的武功不实用了?前辈,你就好好教他几招实用的,等秋遇哥哥学会了,也不至于给你老人家丢人。毕竟,他已经是你的徒弟了嘛。”

老乞丐拗不过她,先后把她和吴秋遇重新打量了一遍,才开口说道:“我只答应收他作徒弟,可没说也要当你师父。你在这看着,我怎么教他?”

小灵子笑道:“你呀,真是个老泥鳅。好,你只管教他,我不看就是了。我进屋去,行了吧?”她见这位丐帮帮主武功高深却全无架子,觉得他很好相处,便大胆叫他“老泥鳅”,知道他不会生气。

老乞丐说:“你在屋里也能听见,还是不行。”

小灵子说:“那你想怎么样?”

老乞丐说:“这样好了。你每次去找鸡的时候,剩下我们两个人在这,我再教他。”

小灵子笑道:“你呀,老滑头。这样既可以把我支开,还能每次有鸡吃。我要想让你多教教秋遇哥哥,就得老出去给你买鸡。你的那点心思全被我猜到了吧,老泥鳅?”

老乞丐稍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大笑。吴秋遇暗自摇头,心说:“这两个人倒是心眼都不少。”

此后,小灵子便每日骑马出去找村镇买鸡买酒,好让老乞丐得空教授吴秋遇武功。

老乞丐并不亲自演示,每次只看吴秋遇演练,挑挑毛病,吆喝几声。

吴秋遇把“五禽戏”当作武功反复耍了几天,老乞丐开始还能故意找点毛病,到后来也挑不出什么新的毛病了。吴秋遇见这位师父看得倒也仔细,便渐渐信他,又把“降魔十三式”使了出来,听他指点破绽。

老乞丐对招式没什么见解,只在吴秋遇发力时吆喝一声“用力”、“使劲”什么的,有时只有叫好,倒像看热闹的一般。

小灵子殷勤服侍。老乞丐足吃足喝,心情倒也不错。

几天下来,虽然没见老乞丐使出一招半式,可吴秋遇的功夫倒是精进了不少。一是老乞丐有时真能找出点毛病,尤其是“五禽戏”全是偷偷摸摸自学的,难免有所纰漏而不自知,如今有人在旁边看着,多少能发现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一是自跟随济苍生下山以来,吴秋遇已经好久没有练功,这几天的勤奋练习,真使他收获不小。更重要的,他已然对武功有了全新的理解。当初跟济苍生习武只是为了遵从师父,他根本不知自己要武功有什么用,偷偷练“五禽戏”也全是因为好玩。下山后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渐渐知道武功的重要,就算是为了保护小灵子,也得有一身好武功。因此,如今再练,那情景自是与当初不同,进步也更快。

这一日,小灵子骑马回来,听见瓜田里有人争吵。她仔细一看,竟是老乞丐在与一个农妇争辩。

小灵子下了马,走近了几步,躲在暗处观瞧。听了一会,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是农妇说老乞丐偷瓜,老乞丐不承认。小灵子心中暗笑:“这老泥鳅太没出息,身为丐帮帮主,竟然如此的不检点。”

农妇高声吼道:“你站在俺家的瓜地里,手里拿着瓜,脸上还粘着子儿,不是偷瓜的是什么?”

老乞丐说:“我在别处买了瓜,从这路过不行啊?”

农妇不再与他理论,抄起窝棚边的一根柴棍,朝着老乞丐身上就打:“叫你嘴硬!还不承认!”

小灵子暗自替农妇担心:“她要是把老乞丐惹恼了,老乞丐一掌拍过去,还不要了她的命?我可不能不管,大不了把瓜钱赔给人家,可千万别闹出人命来。”她正要上前解劝,却见老乞丐挨了打并不还手,只是抱着胳膊“哎呦”,便暂时停住,没有急于露面。

老乞丐两手护着头脸往后退,慌乱之中被瓜秧绊倒了,一屁股跌在地上,狼狈不堪。

农妇追上来,又打了几下,终于出了气,说道:“也不用你赔俺的瓜。你赶紧离开这,别让俺再看见你!”

老乞丐见她不再追打,急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

小灵子心中暗笑:“这丐帮帮主混的也太惨了。好在他是有分寸的,知道自己有错,宁可挨打也不愿出手伤人,这一点还是不错的。到底是个老前辈。”

想到老乞丐是秋遇哥哥的师父,如果自己现在露面,定会让他觉得难堪,便等老乞丐跑远了,才出来。

小灵子骑马走得快,先回到茅屋。她一边把刚才的事跟吴秋遇说着,一边直笑得前仰后合:“他这个丐帮帮主……哈哈……混的也……哈哈……混的也太惨了……哈哈哈哈。”

吴秋遇却忽然问道:“你说,他真的是丐帮帮主吗?”

小灵子止住笑声,看着吴秋遇,不解地问:“你怎会这么问?他要不是丐帮帮主,一般的叫花子怎会那么厉害,一下把那个人打到门上去?”

吴秋遇说:“那一下,是我打的。”

小灵子顿时愣住:“是你打的?你……”她没见过吴秋遇用“降魔十三式”,不知道吴秋遇有这个本事,自是难以置信。

吴秋遇见她不信,便走势提气,朝门外打出一记“破除迷雾”,正是那天打伤柯老三的那招。小灵子惊讶地看到,门外几步开外的一小片玉米秸杆全都应声折倒,打在周围的秸杆上,哗哗作响。

小灵子叫道:“秋遇哥哥,原来是你……你怎么不早说呀?害我白白被那老泥鳅骗了几天。”

吴秋遇也不知怎么解释,只道:“我以为他们都认识他是丐帮帮主。原来是因为那一掌。”

小灵子看了看手里的鸡,哼了一声,说道:“可惜了那几只鸡,把咱们的钱都快花光了。这个老泥鳅,就该饿他几顿!”

吴秋遇说:“这好像也不能怪他,是咱们非要拜师,他也是推辞过的。”

小灵子一想也是,都怪自己太心急,没了解状况,于是说道:“那咱们走吧。让他自己找吃的去!”

二人牵马出了庄稼地。

老乞丐刚在瓜田挨了打,怕被吴秋遇他们知道,在进茅屋之前先整了整衣裳,才高声喊道:“傻小子,师父回来了。什么时候开饭哪?丫头把鸡买回来了没有?”

听不见有人回答,他迈步走进屋里,却不见吴秋遇,心中纳闷,嘀咕道:“都跑哪儿去了?要饿死人了,鸡怎么还没来?”

闲着没事,肚子又饿,老乞丐便摊在地上的茅草堆上,想了一会刚才的憋屈,闷闷地睡了。

到了路上,吴秋遇问:“咱们现在去哪儿?”

小灵子说:“咱们已经耽搁了好几天,得赶紧去给祁老爷子报信,告诉他姓邵的不是好人。”

吴秋遇点头称是,于是扶小灵子上了马。

二人大致辨明了方向,沿路向东南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