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序(2)

两个人手里持刀,站在四五丈外。其中一个大胡子高声叫道:“姓柳的,叫老子找得好苦!今天便是你的死期到了!”

一心一惊,怎么又是来找柳大叔打架的。郑越山和杜仲也是一愣,面面相觑,想不出这二人又是什么来头,但可以断定,跟自己肯定不是一路的。

二人快步走了过来。柳正风仔细打量了二人,并不认识,便问道:“我不记得曾得罪过两位。今日找上门来,不知为公还是为私?”

大胡子恨恨说道:“你害死我大哥,这笔帐总是要算的。”柳正风笑道:“我柳正风出道十几年,从没杀过一个人,怎么就害死了你的大哥?”大胡子骂道:“呸!那些年栽在你手里的弟兄还少么?你虽没亲手杀人,可他们落在官府手里,跟被你杀了有什么分别?”

柳正风点了点头,说:“原来两位是**。这便好说了。”大胡子身边那人冷笑道:“怎么就好说了?你以为今天还能逃得了么?”柳正风说道:“一般的泼皮无赖小蟊贼,原也轮不到柳某出手。既然你们认定令兄与柳某有关,看来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不知是哪一个?”

大胡子哼了一声,说道:“你带人剿了我寒风寨不说,路上还逮了我大哥,我兄弟今日便是找你报仇来了。”

柳正风现在才知道二人的身份:“原来是寒风寨的寨主,晁铁虎和晁铁豹。柳某一直纳闷,你二人当日何以能够侥幸逃脱?”大胡子晁铁虎骂道:“如果那天老子和三弟不出门,山寨还能被你剿了?得知狗官要给上头进贡,我兄弟便下山去找大哥,不想被你钻了空子。偏巧大哥也是闻信来山寨商量,正撞在你手里。你倒得意的紧哪!”

“得意……哼哼……有什么得意……”柳正风心头泛起一股辛酸,不禁摇了摇头。

晁铁虎叫道:“这笔帐,该怎么算?”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提起往事,柳正风心头一寒,凄然说道,“晁铁龙还没受审,柳某先被自己人关了,要不然也不至于流落至此。……唉。晁铁龙神出鬼没,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我清剿寒风寨原本也与他无关。柳某蒙冤,哪还有心思管他的事。以晁铁龙的奸猾,恐怕早就混水逃走了,怎么你们还来找我报仇?”

杜仲和郑越山不禁相互对视了一眼。想不到牢里那个一言不发的干瘪犯人就是曾经作恶多年的大盗晁铁龙。难怪这么多年没再作案,原来是早被柳正风捉了关在牢里,只是没人认得罢了。假若真如柳正风所说,晁铁龙装聋作哑混出了监狱,岂不是又要为害百姓了。

晁铁豹说道:“我大哥当然聪明,一句话不说,也没人认得他。在牢里忍了几个月,狗官见没什么油水,也就打算把他放了。”

柳正风苦笑着摇了摇头:“怕是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要遭殃了。”

晁铁虎怒道:“遭殃个屁!偏赶上那天大牢失火,我大哥被活活烧死在里头。”

听到这里,香儿有些害怕,紧紧抱住一心的手臂。想到一个作恶多年的大盗,竟被大火活活烧死在牢里,杜仲和郑越山也是不寒而栗。

柳正风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没再说话。晁铁虎和晁铁豹二人想到哥哥惨死,也不禁沉默。

晁铁豹忽然说道:“二哥,咱们跟他费这口舌干什么?若不是姓柳的把大哥捕了,他也不会那般惨死。这笔帐总归是要找他算的。”晁铁虎也醒过神来,大声说道:“你我的过节再明白不过,你现在知道了,也不算个屈死鬼。来吧,跟老子好好斗一场,看你够不够格给我大哥陪葬。”说罢,二人举刀向前栖近。

柳正风并未将二人放在眼里,只是手里没有兵刃,总有些不便,一面提防二人突然攻袭,一面暗中寻找退路。晁铁豹率先砍出一刀,柳正风闪身躲过。接着晁铁虎挥刀斩来。三人便斗在一处。

打了二十余招,柳正风突然踢出一脚,正中晁铁豹的左肋。晁铁豹砰然跌倒,有三四根肋骨怕是断了,一时竟爬不起来,单刀也脱了手。

柳正风就地一滚,捡起晁铁豹的单刀,终于可以与晁铁虎正面交手。晁铁虎兄弟二人尚不能胜,现在只剩一个,当然更是渐落下风,被柳正风逼得连连后退。

香儿见爹爹取胜,脸上又有了笑容。一心却仍想着如何帮柳大叔对付藏在树丛中的那两个人。

郑越山暗自佩服柳正风的身手,他一人赤手空拳对付二人两把刀,仍然占了上风。郑越山自忖自己未必及得上。猛然发现,倒在地上的晁铁豹解下背上的竹筒,对准柳正风便要发射,碍于晁铁虎不断与他交换位置,一时未能得手。

郑越山用铁尺拨开树丛,纵身跃了出去。香儿见了,只道他要对爹爹不利,“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杜仲显然是听见了,暗中往这边搜来。

郑越山一尺打中晁铁豹的手腕,那竹筒掉在地上,甩出几支短箭。

晁铁虎听到弟弟惨叫,一分神,被柳正风当胸击中一掌,倒退了两步,嘴里吐出血来。柳正风上前用刀将其制住。晁铁虎只得丢掉手里的刀,气哼哼闷声不语,愣愣地看着猛然间多出的那个人。

柳正风一瞥之下,已然明白刚才的情势。他用刀柄一戳晁铁虎的腰眼,晁铁虎登时瘫跪下来。柳正风对郑越山拱手道:“多谢兄台相助!”

郑越山也是一拱手,说道:“柳少侠威风不减当年,我老郑佩服。”柳正风心头一惊:“兄台认得柳某?”郑越山说道:“想当年柳少侠行侠仗义,惩治了多少为非作歹的大盗豪强,那可是威震河南。谁不知嵩山派有个柳少侠?”

柳正风见他知道自己的底细,不禁仔细打量他两眼:“还没请教兄台尊姓大名。”郑越山笑道:“哈哈。郑越山这个名字不够响亮,想来柳少侠未必听过。”柳正风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铁尺,说道:“原来是河南府的一等捕快铁尺千钧郑老兄。”“哦?柳少侠竟也知道我?”郑越山有点意外,但是很高兴。

柳正风静默了一会,问道:“郑兄自洛阳远道而来,竟到了这荒山野岭,莫非也是为了柳某的案子?”郑越山道:“你猜的不错。柳少侠本来大好前途,想不到竟为了两颗珠子生出事端。真叫人痛惜呀。”

柳正风苦笑道:“柳某心中委屈,也不跟郑兄细说了。只一句:那偷珠子的事,与柳某并无半点关系。我当年携妻女远走他乡,一是权且保命,二是为追查真相。如今蒙冤多年,妻子也亡故了,心已死了,再顾不得什么清白不清白。”

郑越山道:“弟兄们也都觉得奇怪,柳少侠的人品武功都是一流,前程似锦,就算那珠子再值钱,又怎会动心去偷。果然其中便有委屈。”柳正风一声长叹:“唉。柳某被人陷害,已经家破人亡……。不知郑兄要把柳某如何处置?”

郑越山也叹了一口气:“弟兄们素来佩服柳少侠的为人。你的遭遇,我现在也略知一二。要和你动手,倒真有些为难,而且我老郑自知武功未必能胜你。”柳正风道:“郑兄过谦了。这么说,郑兄是打算高抬贵手了?”

郑越山摇了摇头:“自你三年前携妻女逃逸,上官震怒,特选了十二名一等捕快,严令跨府追捕,不设期限,不拿你归案便谁都不得回去。我们也都是有家难奔了。”柳正风叹道:“这么说,倒是我连累了诸位官人。”郑越山为难地说道:“弟兄们都是担了干系的,此事一日不了,大家都没好日子过。我等千辛万苦才找到这里。今日有幸相会,若再空手回去,交不了差不说,怕也难和弟兄们交代。”柳正风轻轻点了点头,惨然说道:“想不到,这件案子害了柳某不说,竟也牵连到众位官人跟着受累。”郑越山拱手道:“还望柳少侠体谅弟兄们的难处,跟我回去。纵有冤屈,弟兄们愿具名做个保,助你追查真相也就是了。”

柳正风道:“多谢郑兄好意。柳某信得过郑兄,却信不过那些大人。只怕柳某回去便要直奔刑场,再难有见青天之日。柳某尚有十二岁小女待养,今日只能私顾自身。日后若能洗刷冤屈,定当回去给众位官人赔罪。”

郑越山轻轻叹了一口气:“柳少侠所虑也有道理,只是我等奉命在身,不敢枉法。纵然武功不济,也只有跟柳少侠过上几招了。”说罢,将躺在地上的晁铁豹踢到一边,摆开架势。

柳正风也一把将跪在地上的晁铁虎推开,再次拱手道:“既然如此,柳某也只能得罪了。若是郑兄赢了,柳某想不从命也是不行了。若柳某侥幸赢得一招半式,还望郑兄高抬贵手。”

郑越山也是爽快人,满口答应:“如此甚好。请。”

柳正风始终敬他是河南府的官差,又感谢他刚才出手相救,先是处处容让。郑越山并不多想,挥开铁尺便全力进攻。

二人你来我往,斗在一处。只因胜败关系重大,二人均使出全力。两团人影缠在一处,只听刀尺撞击之声。

郑越山号称“铁尺千钧”,攻势以力量见长,时间长了难免耗力过多。几十招过后,他的招式便有些迟缓。柳正风却越战越勇,一步步将郑越山逼到树丛边缘。

郑越山也是好脸面的人,眼看落了下风,又深感体力不济,便要罢手认输,于是挡开了柳正风砍来的一刀,开口叫道:“少侠停手!老郑认输。”

柳正风后退了一步,拱手道:“承让。多谢郑兄成全。”郑越山却只顾摇头,自叹武功不济赢不了他,哪是有意成全啊。

忽听树丛中有人叫道:“柳少侠,你看这是谁!”

杜仲抓着一心和香儿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一心和香儿的脖子刚才被杜仲捏着,叫不出声。现在杜仲把手放下,只抓着他们的手臂。香儿委屈地哭了:“爹,他也是坏人。”

柳正风又惊又怒,直瞪着杜仲:“欺负小孩子,要挟柳某,这也是河南府一等捕快的手段么?”郑越山脸上有些挂不住,瞪眼看着杜仲,喝道:“杜仲,你这是干什么?”

杜仲脸上也是一红,却不肯放手,只说道:“柳少侠的武功,兄弟已经见识了。无奈兄弟公命在身,不敢怠慢,所以才出此下策,还望柳少侠不要见怪。”

柳正风压了压火气,说道:“你先把孩子放了。”

杜仲却道:“弟兄们为了柳少侠的案子,已经苦苦奔走了三年,这一次要是仍不能请柳少侠回去,不知还要再奔走到何时。兄弟也是迫于无奈,还请柳少侠体谅。”

他说的也是实情,柳正风虽然心中不满,面子上却不与他为难,只说道:“弟兄们的辛苦,柳某岂能不知。只是柳某一旦回去,怕是再没有沉冤得雪之日了。”

杜仲道:“柳少侠不肯回去,兄弟我也没本事勉强。不如我们先带令千金回去,一则有了人质,可让大人放心,不再叫弟兄们为难;二则柳少侠仍是自由之身,还可继续追查真相。但有大白之日,你父女重新团聚,岂不是好?”

郑越山听罢,也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可行的两全之策,便把目光投向柳正风。

香儿痛哭流涕,拼命地摇头:“爹,我不去。爹,我不去。”一心扭头瞪着杜仲,恨极了这个要把香儿带走的坏人。

柳正风无奈地望着香儿。刚才和郑越山一番苦战,已知河南府一等捕快绝非等闲,一个已是不易对付,现在面前站了两个,实在没有把握斗勇取胜。何况两个孩子被杜仲制住,硬抢只怕伤到他们。若无牵挂,一走了之,谅他们也拦不住,可如今自己的女儿和无辜的小和尚都陷在他们手上,自己还怎么走啊。

柳正风心如刀绞,仰天长叹:“想我柳正风受人陷害,出走多年,沉冤未雪。妻子已然受累亡故,孤坟犹在。女儿现在又受制于人,势难逃脱。老天哪,难道真就不给我留一条活路了吗?”

见他凄惨无奈至此,郑越山也不禁摇了摇头,叹息不止。

一心急着想主意,要救下香儿和柳大叔。可他江湖阅历尚浅,哪有那么多手段。只有拼命挣扎着,试图从杜仲手里逃开再说。

柳正风黯然说道:“也罢。柳某今日便跟二位回去,但求二位放过小女和这位小师父,让他们……”他说不下去了,心里明白:他们只是两个孩子,就算不被官府连坐,又能到哪里去呢?

“爹,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香儿大哭起来。一心也说道:“柳大叔,我不会跟你分开,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柳正风不好跟他多做解释,只嘱托道:“香儿还小,大叔就把她托付给你,你可要好好照顾她,别让人欺负她。带她走吧。”说罢,便将手里的刀丢在地上。

他两手背到身后,转头对郑越山说道:“郑兄,柳某信得过你。动手吧。”郑越山愣了一会,慢慢走上前来,低声说道:“柳少侠,你可要想好啊。”想到自己的凄惨遭遇和女儿的孤苦无依,柳正风热泪横流,闭上眼睛,忍痛说道:“动手吧。”

香儿和一心都哭作一团。

郑越山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拿出绳索,一边将柳正风绑了,一边说道:“柳少侠,你放心,我和众位弟兄定会联名保你。至于小侄女,我们也会派人保护,绝不让她受半点伤害。”

柳正风道:“我已将小女托付给小师父,你们只要放她走,柳某就感激不尽了。”

郑越山对杜仲喊道:“杜仲,你小子还不放人!”杜仲松开手,脸上红得厉害。他毕竟也是河南府一等的官差,今日竟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也是无地自容。

香儿和一心扑到柳正风身上,大哭起来。郑越山和杜仲无语,只能愣愣地站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柳正风含泪看着女儿,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悲愤,嘱咐道:“香儿,以后可要听一心哥哥的话……”只说了这一句,便喉头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顾不得香儿的哭闹,柳正风对着一心声音嘶哑地挤出几个字:“带香儿走!”

一心稍稍能体会一点柳大叔的心思,他擦了擦眼泪,拉着香儿的手臂,说:“香儿,我们走。”香儿哪里肯走,紧紧抱住爹爹痛哭不已。在柳大叔的催促下,一心狠心拉起香儿,拖着她艰难离去。

柳正风听着女儿的哭喊,心如刀割,眼泪一行一行流下来。

郑越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哽咽说道:“柳兄弟,我们上路吧。”

柳正风试图用肩头的衣服擦去眼泪,却够不着,便悲怆地说道:“我跟你们走。”

还没迈步,就听杜仲惨叫一声,跌倒在地,腿上插着两只短箭。柳正风一怔,刚要细看,又听“扑嗵”一声,郑越山也倒在了地上。柳正风大惊。

只听晁铁虎惊喜地叫道:“老五,你来得正是时候!”

来人名叫晁铁生,是晁铁虎的堂弟,刚才趁郑越山惊诧之际,突然出手将其击倒。他踢了杜仲一脚,赞道:“三哥的袖箭也不错!”

晁铁豹用竹筒发出两只短箭,打中了杜仲的左腿,甚是得意:“这是改良的袖箭,可以连发几支。只是尺寸大了些,还不便藏在袖子里。”

晁铁生将晁铁虎扶了起来,在他后腰推拿了几下,晁铁虎便已无大碍。晁铁豹断了几根肋骨,一时还爬不起来,便索性躺着,继续欣赏自己的杰作。

杜仲腿上中箭,站不起来,欲挥刀砍杀,也是移步艰难。郑越山头上遭受重击,昏了过去,一时还醒不过来。只有柳正风站着,身上又绑得结实。一时间情势完全逆转了过来。

晁铁生问:“二哥,这几个人怎么处置?”晁铁虎说:“那两个是衙门的人,随便打发了。这个姓柳的,害了我们无数兄弟,大哥也坏在他手中。”

晁铁生走到柳正风面前,打量着他,嘴里说道:“现在就一掌毙了他,为大哥报仇!”

柳正风两手绑在身后,自然无法接他一掌,但也做好了奋死一搏的准备,一旦他劈掌来袭,便踢他下阴,难保死前不多赚一个。

却听晁铁豹尖声说道:“老五慢着!姓柳的毁了寒风寨,让咱们无家可归,又害大哥烧死在监牢。这等大仇,一掌将他打死,岂不便宜了他?”晁铁虎也是这么想的:“三弟说的是。这三个已是咱们案板上的肉,想切就切,想剁就剁。让他们死,随时都可以。总得叫他们多吃点苦头,才能解恨。尤其是那个姓柳的。”

晁铁生检查了柳正风身上的绳索,点点头,回到晁铁虎的身边:“全凭二哥做主了。你们想怎么样,只管说。兄弟我不怕麻烦。”

晁铁豹忽然有了坏主意,尖声喊道:“二哥,老五,那姓柳的不是有个女儿么,把那小妮子捉来,当面修理给他看,岂不过瘾?”晁铁生拍手叫好。

柳正风听他们打香儿的主意,忍不住大骂:“狗畜生!有种的冲老子来!别干那不要脸的勾当!”

晁铁豹奸笑道:“你们看,急了吧?这才叫过瘾。”

晁铁虎说道:“我这就去捉那小妮子来。”说罢,便拾起单刀,往一心和香儿离去的方向追去。

柳正风气得跳脚,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盼着一心早已带着香儿走远了,叫他追不上才好。

杜仲心存愧疚,叹道:“都是兄弟不对,害了柳少侠不说,还要连累小侄女。”

晁铁生蹲下来,查看晁铁豹的伤势。又听晁铁豹惨叫起来,想是晁铁生碰到他断了的肋骨。晁铁生摇了摇头,说道:“肋骨断了,三哥怕是要多养些日子了。”晁铁豹忍着疼痛叫道:“今天能报仇,心里痛快,多躺几天也没什么。哈哈……哎哟!”

过了很久,仍不见晁铁虎回来,晁铁生不禁伸着脖子张望。晁铁豹说:“老五,你去看看二哥,别再遇到什么麻烦,他一个人应付不来。”

晁铁生看了看昏睡不醒的郑越山和倒地的杜仲,都没什么威胁,便将柳正风推倒在坟前,绑定在石碑上。他拾了各处的短箭,交给晁铁豹,问道:“这里,三哥一个人应付得了么?”

晁铁豹笑道:“放心吧。刚才你也见了,三哥的袖箭不是拿来玩的。”

晁铁生瞥了一眼杜仲腿上的伤,刚才被他拔出短箭,血流了一地,放心地点了点头,便接应晁铁虎去了。

晁铁豹把袖箭装好,扫视着柳正风等三人,嘴角露出得意之色。

一心带着香儿回到小木屋,先取了短剑,又找足了干粮、水壶,便带她往林深草密的山上爬去。

香儿问:“一心哥哥,我们不是去救爹爹吗,怎么上山了?”一心说:“先给你找个地方藏好,我再去救柳大叔。”香儿说:“我也去。”一心说:“你去了就救不成柳大叔了。他们抓住你,柳大叔还得叫他们绑了。”香儿没什么主意,只能全听一心的,但是又不放心他:“爹爹被他们抓去了,你可不能再被他们抓走,我……我怕……”

一心让香儿在巨石缝隙藏好,放下水壶和干粮,安慰她说:“放心吧,我跑得快,他们抓不到我的。你好好在这里等着,别被坏人看到,我很快就把柳大叔救回来。”

晁铁虎发现了篱笆小院,大步走了进去。他四下看了看,便一脚踢开小屋的木门,持刀闯了进去。

屋里没人。晁铁虎山贼的本性难改,竟四处翻找起值钱的东西来。

一心远远躲在大树后,向木屋张望。见是晁铁虎站在屋里,不禁一愣。他想不出来,晁铁虎明明已经被柳大叔打倒了,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自探头张望,忽然有人在他肩头一拍,问道:“小和尚,看什么呢?”一心吓了一跳,回头愣愣地看着那个人,支吾道:“没……没什么。”

晁铁生没见过一心,那哥俩也没告诉他柳正风的女儿是跟小和尚一起走的,他只当是个过路的小和尚,便又开口问道:“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女孩儿?”

听他说要找女孩儿,一心大致猜到他要找的可能是香儿,自己又不会撒谎,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晁铁生在他光头上捏了一下,骂道:“还是个哑巴和尚。滚!”

这时候,晁铁虎从屋里出来,拍着身上的土,骂道:“他娘的,什么也没有!”

晁铁生见到晁铁虎,大声问道:“二哥,找到没有?”一心大惊,这个人和他们是一伙的,果然不是好人,手便悄悄向怀里的短剑摸去。

“没有。两个小孩溜得倒快。”晁铁虎正自泄气,忽然看见晁铁生正捏着一心的脑袋,喊道:“老五,你已经抓到小和尚了?快问他,那个妮子在哪里。”

一心已然偷偷拔出了短剑,猛然往头上一削,扭身便跑。

晁铁生正在和晁铁虎说话,只是稍稍一愣,便见寒光一闪,右手就少了三根手指。

晁铁虎大叫:“抓住那个小和尚!”晁铁生顾不得断指疼痛,快步急追。

一心摆脱晁铁生的控制,使起追风架子,疾驰而去。晁铁生被他削了三根手指,哪里肯放,拼了命也要追赶。

晁铁虎见二人速度太快,自己想追也跟不上,索性就不追了。忽然想到,此刻坟前只有晁铁豹一人守着,放心不下,便朝那里走去。

在山谷中追赶了几圈,晁铁生已经是气喘吁吁,胸口发闷,不得不放慢脚步,停了下来。手指流的血越来越多,也越发地疼起来。

一心甩开了晁铁生,便朝坟前奔去。

晁铁豹一个姿势呆久了,有些难受,想要伸伸腰,却牵动了断裂的肋骨,一阵剧痛,差点昏过去。他急忙放下手里的箭筒,调整姿势,让自己好受些。

突然,一团人影在眼前闪过。晁铁豹大惊,急忙去抓箭筒,却抓了个空。箭筒竟被那人影蹚入了树丛之中。

一心脚下一绊,险些跌倒,但是人已经冲到了坟前。这一切来得太突然,除了一心之外,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一心用短剑给柳正风割断绳索,并将他扶起,说:“柳大叔,咱们快走!”柳正风愣了一下,才醒过神来,甩掉身上的绳子,笑道:“好小子。咱们走!”

“柳大哥……”杜仲在旁边叫了一声,却又没有脸面再求他解救,于是住了口。柳正风停下脚步,过去扶他坐起来,给他包扎腿上的伤口。杜仲满面羞愧,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一心看见晁铁豹正要爬入树丛,去拿箭筒,便上前用力踢了一脚。晁铁豹惨叫一声,恨恨地抬头瞪着他,眼里几乎冒出火来。一心将箭筒拾起来,放到柳正风身边,对那个晁铁豹倒也懒得理睬。柳正风笑道:“干得好。”

杜仲愣愣地望着小和尚,好像一切都还在梦中。柳正风转身又扶起郑越山,在他身上推拿。郑越山慢慢醒来,眼见柳正风安然站在面前,便伸手去抓地上的铁尺。

杜仲摆手说道:“老郑,算了吧。若不是柳大哥和这个小和尚,你我今日就死在这里了。”

郑越山并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何事,但是也能看出情势有了变化。他走到杜仲身边,问道:“杜仲兄弟,你的腿怎么了?”

杜仲一指晁铁豹,骂道:“被那狗贼用暗箭射伤了。你是被他家的什么老五偷袭了。三个狗贼还打算把咱们好好折磨一番呢。现在情势又不同了。这可多亏了那个小和尚。”

郑越山看了小和尚一眼,却也想不明白怎么就多亏了他了,也没放在心上,反而拱手对柳正风说道:“柳兄,刚才得罪了。”柳正风一笑:“先不说这些,看看怎么对付那两个狗贼吧。”“还有两个?”郑越山稍作惊讶,随后说道,“那也没什么,你我二人足可以对付。”柳正风说道:“还不能大意。那后来把你打倒的看上去也有些手段,一对一未必能胜得了他。”

“我先收拾了这个,免得他再暗箭伤人。”郑越山说罢,大步走过去,用绳子把晁铁豹捆了,嘴里塞了块石头,像丢死狗一样抛入树丛里。

忽听晁铁虎远远喊道:“老三,那几个还老实吧?”

柳正风急忙拉着一心隐入树丛。郑越山也跟了进去。

晁铁虎走过来,见只有杜仲一人坐在地上,晁铁豹也不见了,不禁大惊失色,扯着脖子喊道:“老三,老三!”

郑越山从树丛里蹿出来,挥铁尺朝晁铁虎腰上扫去。晁铁虎大叫一声,急忙扑到,勉强躲过这突然的一招。不等他站稳,郑越山便已抢上近前,连打出三尺。晁铁虎举刀相迎,且战且退。郑越山被人偷袭打倒,心中愤懑,此刻正好发泄出来,越战越勇。晁铁虎突经变故,心中惊恐,又遭郑越山一番猛攻,招术便渐渐乱了。只十余招,便被郑越山一尺拍在右肩上,整条手臂抬不起来,刀也掉在了地上。

郑越山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处,晁铁虎登时跪了下来。杜仲丢过一条绳索,郑越山将晁铁虎绑了,丢到杜仲身边。

晁铁虎气哼哼地瞪着二人,问道:“我三弟呢?”杜仲笑道:“你三弟和你一样。就差你那个五弟来团聚了。”

郑越山回头朝树丛中喊道:“柳少侠,出来吧。”

树丛中没有动静。郑越山又喊了几声,也都无人回应。

杜仲说道:“看来是走了。柳少侠险些被咱们害了,又不愿翻脸,只能先走了。真是……”郑越山叹了一口气,黯然说道:“倒是我等今日卑鄙了。”

晁铁生回来,大吃一惊,见势不妙,掉头便走。

杜仲叫道:“抓住他!刚才就是他背后偷袭。”郑越山心头火起,扬着铁尺便快步追去。

晁铁生本来武功不弱,只是刚才被小和尚用短剑削去了三根手指,右手使不得兵刃,那本事就大打了折扣。又连番追赶一心,体力消耗严重,尚未恢复,因此反倒连晁铁虎也不如了。

郑越山没费多大力气,便将晁铁生制住,押了回来,照样用绳索捆好。又将晁铁豹提出来,三个人并作一堆。

郑越山赞叹道:“柳少侠真是不错!定是他临走又斩了这厮几根手指,让我捡了现成的便宜。”

晁铁生心中有气,明明是小和尚干的,他怎么记到了柳正风的头上,但又不能分辩。如果让人知道,自己被一个小和尚切去三根手指,岂不是更加丢脸。

杜仲支撑着站起来,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郑越山想了想,说:“经此一难,我们再与柳少侠为难,怕是说不过去了。好在今日擒了寒风寨的三个匪首,多年的沉案终可了结,回去也有的交代。不如沿途召集各路兄弟,这便回去复命。”

二人稍事歇息,废去晁氏兄弟武功,便押解着回洛阳复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