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那还是都市报的时代,记者活得很滋润。

大学毕业以后,骆千帆在帝都传媒圈游荡了两年,两年后逃离帝都回到老家虹城。创立三年的虹城都市报正巧招聘,骆千帆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虹城都市报,继续当记者。虹城作为一个响当当的大城市有大小报纸六七份,从市场占有率来看,虹城晚报是老大,虹城都市报排在老二。

去报社报到的前一天晚上,最好的朋友——“奸商”老凯和“人民的蛀虫”宋小胡子请他吃饭,祝贺他回到“家乡的温床”、“人民的怀抱”。

三个人从小玩到大,骆千帆骨子里很痞、争强好胜,一肚子歪点子。初中住校,在宿舍养了个刺猬被同学告发,气不过,趁那位同学感冒,假装关心,给他买来感冒药,再递上一杯泡了泻药的温水……

同学很感动,喝下之后,感冒虽然好了,拉肚十来次,腿都软,走路要扶墙……

骆千帆坏是坏,但因为从小到大成绩好,一俊遮百丑,老师家长表扬多、批评少,久而久之,被架到楷模的位子上下不来。

老凯,大名赵凯,学生混子,小个子,大脑袋,一出门能把狗吓一跳。家里有钱,脸皮厚,小学学抽烟,初一开始早恋,色得出尘脱俗,见了女人走不动,整天跟在骆千帆屁股后面求他帮写情书。

老凯每天都在为交女朋友努力,尾随、跟踪、装浪漫……什么都干过。大学里,见人家在女生宿舍楼下把鲜花摆成爱心求爱,他觉得没创意,求骆千帆出主意。

骆千帆说你玩个大的,拉电线,把女生宿舍门口装饰城一个霓虹彩灯爱心,再做一块电子显示牌,写上她的名字,再买一大包零食,抱一束鲜花,在宿舍门口等着她放晚自习。

老凯当时就动心了,各种准备,买零食,买鲜花,私拉电线,为此还贿赂了宿管大妈。

都装饰好了,那边也下晚自习了,老凯人模狗样,抱着鲜花等着,远远地看到心动女生走来了,去按开关,没想到触电了,电得头发倒立。而且电路跳闸,整个宿舍区一片漆黑,汹涌的人潮在黑夜之中把他的鲜花、零食踩得一塌糊涂……这事被骆千帆他们笑了仨月。

从小学到大学,许多人都觉得老凯是那种自动屏蔽了所有优点的人,但后来证实错了,这家伙是个天生的生意精,能折腾,大学没毕业就开始倒腾海鲜,如今发了财,住豪宅、开好车,混得很励志。

宋小胡子大名宋炭,快一米九的大个子,人长得老相,初中就长了一嘴浓密的小胡子。跟骆千帆他们一起混到高中,高考英语的时候抢女同学卷子抄,女同学哭着举报,宋小胡子被赶出考场,英语被直接记0分,从此结束惨不忍睹的学生生涯。

虾有虾路,蟹有蟹路,家里人托关系走后门,让宋小胡子在虹城当了协警,后来不知怎么就转了正。他在辖区里吃得很开,常有棋牌室、澡堂子老板孝敬红包。

……

三个人喝了两瓶白酒,起桌的时候夜里十一点,都有三分醉意。

如果喝完了酒各自回家睡觉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骆千帆的职场生涯也许会顺畅不少。

可偏偏出了岔子。

走在熟悉的大街上,老凯脱了个光膀子,边走数落骆千帆:“骆驼啊,你小子早该回来,在外面混个什么劲?回家多好,虹城那也是全国知名大城市!宋小胡子当片警,你当记者,他给我撑伞拔横,你给我吹牛广告,我海鲜能多卖不少!”老凯个子不大嗓门不小,一出声像鹅一样。

宋小胡子也说:“既然回来了,作为老大,我要交给你一件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采访采访我,让我也上上报纸,什么‘神勇民警宋炭勇斗群贼’、‘好民警做好事不留名,不愧当代活雷锋’,怎么好怎么写……”

正胡扯,骆千帆一把拉住他:“有情况——”

顺着手指的方向,三十米外巷子口停着一辆黑色桑塔纳,一个男人正把一个年轻女人往车里塞。

那女人估计是喝醉了,她使劲儿蹬开男人想要逃跑,又被男人强行塞进车里,关了车门,一只红色的高跟鞋掉在地上,男人也顾不上捡。

宋小胡子不想管:“这个时候出来的女人不会是什么好女人,管他干吗?”

“这他妈像个民警说的话吗?”骆千帆让宋小胡子去救人,老凯也催他:“快去,骆驼明天拿你开张上报纸,让你披麻戴孝……不是,披红挂彩当英雄、受表彰。”

宋小胡子翻着眼睛瞅着骆千帆,“真能上报纸?”见骆千帆点头他才当先冲上去,不由分说把那男人从车里拉出来,一拳掏在肚子上,拧胳膊按在引擎盖上,疼得那人扯着脖子学驴叫。

宋小胡子腾出一只手来翻找警官证,那人死命反抗,抓挠宋小胡子,骆千帆冲上去给补了一拳,拧住他另一条胳膊。

老凯眼里只有女人,宋骆二人得手,老凯嬉笑着打开后车门,半拖半抱拖出那个女人来:“妹子啊,别怕,我们都是好人,见义勇为,他是不是要非礼你?跟哥说,哥给你作主。嘿!嘿你醒醒嘿!……哎唷我去,骆驼过来,帮我扶着……”

女子紧身裙子裹着丰满的身体,被拖出车外渐渐失去了知觉倒向一边。她身材得有一米六五以上,一米六不到的老凯根本扶不住她,被压倒在地上。骆千帆赶紧上去帮忙。

宋小胡子终于掏出了警官证,在男子眼前晃了晃:“看清楚了吗?说,是不是给人下药?”

那人看到警官证顿时换了一副面孔:“哎呀哎呀,误会了,我和她是同事,这不是吗,她喝醉了,我做好事送她回家!既然有警察我就放心了。”说着猛一使劲儿,甩开了宋小胡子,像兔子一样钻进车里,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宋小胡子也不追赶,“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明天再抓你。”他鄙夷一笑,记下了车牌。

……

弟兄三个望着眼前昏迷的女子犯了难:她是谁?家在哪儿?大半夜的往哪儿送?骆千帆说:“小胡子,干脆你带回派出所去吧。”

宋小胡子一脸不乐意:“真当成个案子来办?做笔录、抓那混蛋,忙两天都不够罚两百块钱,别找我。”

骆千帆又望着老凯:“你刚才还揩人家的油,不如带回家照顾一晚?”

老凯连摆手带摇头:“你别害我!我敢带她回去,我家马玲敢把我脸打成屁`股!”

“我家那只也是母老虎。”宋小胡子更不愿意往家带。

最后俩人都望着骆千帆:“骆驼,我们俩都有女朋友,带个人回去不好交代,你不一样啊,你女朋友在外地,房子空着,还是交给你吧。我们先走一步,拜拜!别忘了写报道……”

“不行,我租的公寓住不开!你们俩回来!!我去你大爷!!!”

俩人跑了。

骆千帆有心把女人扔下不管,大晚上的又怕她出事,想联系她的家人,她身上也没个手机,只好把她先弄到自己家里去。

骆千帆捡了高跟鞋,把她扶起来,打车、背她上楼,好容易把她放到床上已是凌晨一点。

骆千帆累得通身是汗,瞅瞅那女人,与自己年龄相仿,波浪卷的头发,五六分的长相,八九分的身材。因为喝酒太多,面色驼红,昏昏沉沉。

她似乎很不舒服,一翻身斜趴在床上,一条腿伸着,一条腿蜷着,扭曲的身子绷紧了连衣裙,露出了内裤的花边儿。

骆千帆是正宗热血青年,看到此景,鼻血差点喷出来。

骆千帆只看过女友乐天这样睡觉。一想到乐天,荷尔蒙急刹车,心静了不少,扯过毛毯给她盖上,转身回到客厅。

单身公寓特别小,一室一厅,那女人睡卧室床上,骆千帆只能睡客厅的沙发。洗洗睡下已是凌晨两点。

卧室有空调客厅没有,太热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就觉得越来越热,有人拿着一把烧红的烙铁烫自己的脸,太疼了。烫一下还不住手,竟然还要再烫第二下……

骆千帆猛然一惊,翻身惊醒坐了起来,被“烫”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都木了。这才发现,哪是烫,是给人打的!

面前站着昨晚背回来的那个女人,横眉立目:“喂,你是谁?这是哪里?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张手又要打,被骆千帆抓住了手腕:“有病啊你,讲不讲理,老子见义勇为把你背回来的……”

骆千帆把经过简要一讲,那女的揉着太阳穴想了半天,低声骂道:“就知道那王八蛋没安好心,脏心烂肺、死爹丧娘、头上冒水、脚下流脓、嘴上长痔疮的臭王八犊子!”

出口成脏!骂完之后,女人翻着眼睛看了骆千帆半天,有些不好意思,又见骆千帆长得挺帅,换了一副表情:“这么说……谢了!你脸还疼吗?”

“我打你试试?”

“算了吧,要不然改天请你吃饭,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有没有纸笔,我给你写个号码,你有什么困难就去虹城都市报找我,我能帮忙的一定帮忙……”

“去哪儿找你?”

“虹城都市报!我是虹城都市报的记者,我姓胡,我叫胡菲菲。”

“你是虹城都市报的记者?”骆千帆特别意外,还有这么巧的事。

胡菲菲更意外:“怎么,都市报你有熟人?”

“没有,不过……等等,昨晚上跟你一起的那男的是谁?他说他是你的同事!是不是?”

“……是!他是我们社会新闻部主任!叫邬有礼,外号乌贼!”

骆千帆眼珠子瞪了起来:“擦!不会这么巧吧,我特么还没报社报到,就把报社的中层给得罪了?”骆千帆狠骂了一句,隐隐觉得惹了大祸。

当胡菲菲终于掰扯清楚内情以后,捂着嘴大笑起来:“兄弟,你就是报社招聘考试考第一那个?你完了!‘乌贼’这外号可不是浪得虚名,为人又黑又贼,你最好求神拜佛不要分在社会新闻部!”

“你还说?都因为你……”

电话铃响。宋小胡子打电话来:“兄弟,还没睡醒吗?看来昨晚那女的没少折腾你……我没啥事,就是提醒你,别忘了你的报道。”

“报道个屁!没法写!”

“咋了?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查排车辆,非把那混蛋给揪出来,让你的报道有理有据……”

“去去去,你也别查了,回头见面了详谈。我他妈倒霉死了……”

……

骆千帆去报社报到比第一次见女朋友他爸爸还紧张,上楼唯恐碰到邬有礼。

先去报社人力资源部报到。人力资源部脸上长着雀斑的姑娘递给他一张卡和一张表格:“骆千帆是吧,这是你的大楼门禁卡,也是食堂的饭卡,这是报社人员名单,你被分在了社会新闻部,你的部门主任是邬有礼……”

“谁?”

“哦,是邬有礼邬主任,他是从虹城日报调过来的老主任,资格仅次于五位总编辑。”

骆千帆接过门禁卡和那张表格一看,可不是吗?社会新闻部,主任一栏“邬有礼”赫然在列,新来的八位记者,三个分在社会新闻部,第一个就是自己!

“姐,你真漂亮,我想问问,这个部门是怎么分配的?能否调剂?”

雀斑姑娘被人叫姐又夸漂亮,扑哧一笑,摇摇头说:“恐怕不能调剂,你考试第一,总编考虑社会新闻部力量最薄弱,专门把你安排在社会新闻部的。看你嘴甜,我带你去找邬主任吧。你放心,他一定会重用你的。”

“他会重用我才怪……”骆千帆咕哝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