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托孤(两章合一章)
岳不群摇摇头道:“文人……成祖陛下的权力与帝位,是来自于文人么?”
正德帝愕然了,岳不群又道:“夏、商、周、汉、唐等朝稳定天下的是文人么?宋朝倒是重文人轻武夫,可北宋时有靖康之耻,南宋有崖山之痛,这文人果真靠得住么?”
正德帝闻言不语,岳不群说道:“治国平天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只要有责任心,少私心,不操切,多听人言,取善而行,利于大众的便可,不管持政的是文人还是武夫。况且硬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以文人、武夫、农夫、工匠、商贾来作为其身份的称呼,对于帝王来说,是不对的。”
“因为无论各行各业都有许多有才华的人才,比如古时的圣贤风后、伊尹是农夫,辅助黄帝、商汤取得帝位,并有大功于天下,周时的姜尚是渔夫,春秋时的管仲是商贾,乐毅是武夫,汉时萧何是刀笔吏,三国时的诸葛亮亦是农夫……”
“这些圣贤皆非文人出身,身为帝王若要执意于身份的成见,只能是白白浪费了大好的人才。若是这些人才被敌对方所得,那对大明来说,不亚于一场巨大的灾难。杨介夫身为文人出身的大臣,劝你重视文人,在他的立场上是对的。可你是帝王,身为帝王就不能偏听偏信,要一视同仁方行。”
岳不群又与正德帝说了许多,正德帝连连点头应是。
经过一段时间的谈与教,两人的感情逐渐的回复,再度变回原来那般亲密无间的师徒俩了。
最终,正德帝笑问道:“师父,我来江南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行师父的第五事“重整税务,另立税制”,想先拿两淮的盐商们开刀,让他们交税如何?师父可是说过的,全国的盐税若是收了,将有不下亿万两的银子。有了这些银钱,全国的正税、人头税、杂役税全免皆可,那天下间的百姓都将衣食无忧了。再收得全国的商税,国库的钱财便花之不完。倒可以实施师父所说的‘四车驰道遍行天下,天下各地开遍学院,人人皆可识字。’此后再无身份之别,人人皆如神龙的大同世界了。”
岳不群摇摇头笑道:“前面有四事未成,这将是小儿作梦。要知大明的政策乃大小相制,你即使是九五之尊,也不能为所欲为。现在就想收盐税?哼哼,满朝只怕不下三分之一的大臣会反对。还有,想收商税?满朝文武,勋贵王爷以及外戚全部都会反对。只要高举‘与民争利’的旗帜,顷刻间就可把你击败。而且户部尚书只认正税,从不认商税。你要免除正税,各地的官员照收无误,你又将如何?”
其时明朝的税率并不高,各种税收加起来不超过每户年收入的百分之十五。可是各地的官员与大地主想尽办法来欺压百姓,这才使得税收居高不下。
接着,岳不群把这些税收为何现在不能收取,其中所牵扯的关系网有多大。又把明朝文官们对付皇帝的一些手段稍稍的这么一说,顿时把正德帝唬得是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明朝的皇帝是管不住满朝上下贪婪的文官们的,想要搞出清朝皇帝的独裁制来,把满朝的文武官员当成小鸡一般,想杀就杀,这不是一般的坚难。
况且清朝的皇帝再独裁,对于满朝的贪腐行为也毫无办法。而且独裁制下的官员们也更易**,因此清朝也更胜于明朝。若不然,后世哪来那么多的吸血僵尸是穿清朝官服的。
就是因为清朝的官员们贪婪无耻,所以死后尸身中才有戾气而不散,从而不腐。他们生时吸取百姓的血汗,死后还要继续吸取百姓的鲜血。
岳不群重新把自已所留的十件要事,“整军选将,撑控言论,反腐倡廉,理清吏治,重整税制,三七减租,驰道天下,人人能文,工农军科技发展,大航海活动。”一一的向正德帝详细的解说了一遍。
岳不群说道:“大明立国已近一百五十年,经过这么多年的变迁,可说已经腐朽的差不多了,只看何时倒塌罢了。若想让他重新焕发生机,其中的坚难险阻,不亚于重建一个新的朝代。你若想这么轻轻松松,简简单单的就治理好了,那无益于白日做梦。帝辛、杨广便是你的下场……”
许久,满目呆滞的正德帝才重新焕发出神采,双目之中充满了坚定的毅志力,说道:
“师父,你曾经与我父皇母后说过,我这皇帝是没有后代的,而且只有十六年的帝王之命。我不服师父所测的这天定之命运,定要在这注定的天命之中打破一个窟窿,重新闯出一条新的路来。清理朝堂,改革政治,强大中国,会引得天下大乱?呵呵,这有可能,可是我朱厚照素来喜好武事,大不了亲征平叛就是。即使是如帝辛、杨广一般的身死如灭,我亦无怨无悔。”
岳不群欣慰的点点头,正德帝能有如此的觉悟,如此请晰的认知态度,那这大明朝庭还大有可为。
而自已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可不是只混迹在区区的笑傲江湖之中,当个改变岳不群自身命运的普通江湖客。
而是尽自已最大的可能,如同一个投入平静湖中的石子,荡起了无数个波纹。
发挥出穿越者的巨大价值,无论是这个世界中华夏的经济、文化、军事、政治、宗教还是武学,都做了一些较大的改变。
俗话说,雁过留声,人死留名。自已终于不会因为自已的一生平平淡淡,庸庸碌碌,一事无成,做个万事不想,万事不管的米虫而后悔了。
自已因为能力所限,至少也努力过了,改变过了,而且成绩还不错。
有人认为,潇洒活着的人,才是最成功的人。可是,人总会有死的一天,五十岁有成时死去,总比百岁时还浑浑噩噩的活着要好。
至少自已是无悔了。
正德帝问道:“师父,徒弟我年轻识浅,见事不明,处事不周。杨师傅虽然文采惊人,道德无缺,可是为人太过古板,恐怕做不来改革变天的大事。不若您重新回朝,我让您做首辅如何。您我师徒齐心,必能让大明朝庭焕然一新,重新给大明注入一番活力,让我大明万世不朽,日月同辉。”
岳不群摇头道:“你以为前年在我离京时,我所说的寿数将尽之言有假不成。为师是真的只剩下半年多的寿命了,如果我打不破自身的劫数,恐怕活不过明年的秋收。”
正德帝大惊,问道:“这如何是好?师父还没有找到世间的福地,行那七星续命之术么?”
岳不群说道:“那有那么轻松之事。此乃天数,哪有这么好破的。你若想有良臣相佐,助你行那改革之大事,还是去请回刘晦庵,谢木斋吧。他们虽然为人古板了一些,让你感觉施政十分的不便。可是他们与李西涯一起,对孝宗陛下的感情十分的深厚,即使会让你感到制肘,不爽。可是他们绝对会忠诚于国,忠诚于你。你若是重反而用杨介夫的话,这个道德先生,保不准会效仿伊霍之举,把你这不守正道的皇帝废了不可。”
正德帝沉默无语,良久方道:“厚照记下了,厚照怎么也要等到师父平安之后再说。对了师父,您可有什么需要弟子去做的吗?”
岳不群笑道:“为师没有什么……是了,还是有三个需求,不四个。”
正德帝喜道:“师父请说。弟子无不应允。”
岳不群说道:“一是,西域的西鲁番国国主,与我有亲,若是他对大明恭谨的话,就帮帮他吧。”
正德帝应道:“是,不知还有什么?”
岳不群说道:“长安的干氏商团是我的亲族所设,我已嘱咐过他们,必会支持皇上你的一切政策,你大可对其放心。”
正德帝有些讶异了,早就听闻过长安出现一家干氏商团,在西北、西南有极强的财力,没想到竟然是师父的亲族产业。
不过也是,唯有师父才能让一家小小的商户,在二十年间,就成为西北第一的大豪商,比之明初时的沈万三还要强盛的大豪商。
岳不群又道:“还有那五德教之事,五德教教主无尘真人已然退位,并将五德教教主之位传于了我的儿子岳心宁。也不用皇上你对五德教多加关照,只要任其发展及可。”
正德帝脑中轰然而鸣,什么?五德教教主现在竟是师父的儿子了?
师父的亲属之中有一国之主,有商团富豪,有一个大教派的教主,对了,还有西岳学院的数千学子。
这……这……这,有军有财有学子还有人心,师父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谋……不,他若是有异心,就绝对不会轻易的告诉我了。
那他……真的是在托孤么?
是了,师父的亲族有如此强大的势力,如若被我,或是其他任何一位帝王发现的话,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自从五德教的段展飞窃取了吐鲁番一国,朝庭上下对大明境内的五德教十分的警惕,虽然没有对其进行压制,可也不如前十数年那么的放任了。
而且大明上下若非因为吐鲁番的段展飞能对北鞑达延汗的侧冀进行威胁,至今恐怕都不愿意承认那段展飞的王位呢。
而干氏商团身为一介商贾,却拥有巨产的财富,听闻已不下数千万两的身家,几乎都有大明一年的总税收了。
西北的王爷、勋贵、文武大臣们时时贪婪的盯着商团,就连钱宁说起干氏商团时,也是满眼的贪欲。
师父在朝时,好像曾经对付过西北的几个官员,看来就是为了保护那干氏商团了。
师父今日向我交底,恐怕是真的将……所以才把干氏商团交给我来保护。
岳不群瞧出了正德帝的顾虑,说道:“你放心好了,五德教教义平和,于国有益而无害。你若是不放心,我大可让五德教迁出大明,还有干氏商团,我让他们离得大明远远的。并让吐鲁番国主段展飞一意向西向南,对了,就让他们去天竺好了,你看怎样?”
正德帝思虑了一会,才吐气笑道:“我朱厚照乃是大明上国的皇帝,天下亿万百姓之君父,岂能连区区一个教派、一个小国、一个商团都容不下呢。师父,你就放心的把他们交给我吧。那段展飞若想做天竺的国主,我大可派出十万大军相助其攻取其地便是。是了,师父不是还有一事么?是何事?大可一道说来。”
岳不群欣慰的点点头,我以诚待彼,彼亦以诚待我。
如若正德帝换成了是后来的嘉靖帝,亦或则是崇祯帝,想要得到我的诚实,门都没有。
“最后一事是小事,我欲在黄山建一座道宫,做我不能渡劫后的香火供奉之所,需要有大量的民夫劳作。钱我自已出,民夫则请皇上下旨调派。每名民夫无需平白的役使,我愿每日给出两百文的工钱。”
正德帝应道:“好,好,我等会就去下旨。不知师父可曾为道宫起名,弟子的书法虽然一般,却也愿为道宫亲笔题名。”
岳不群皱眉说道:“就叫……黄山紫霞宫罢。”
何氏庄院中的人对岳不群与正德帝亲密的关系十分的欢喜与渴求,渴求岳不群能够帮忙为何氏一族说说好话,让正德帝赦免了何氏一族的罪责。
当看见岳不群与正德帝走了回来,全都眼巴巴的盼望着。
在瞧见岳不群朝何元逸点了点头示意时,不禁都大大的松了口气,把腔中激跳的心脏平复了下去。
正德帝再三的向岳不群告别,领着钱宁先走一步。
王守仁五人又跪在地上问道:“许久不见恩师,不知恩师可有什么要提点的么?”
岳不群说道:“你们五人中,有三人是时常陪在皇上身边的,你们不多加劝阻皇上近贤臣而远小人,反而陪着他一同胡闹,又岂是为臣之举。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王守仁禀道:“师父所说的可是皇上驱走了阁臣刘健与谢迁,还有重用刘谨等八虎宦官与钱宁之事。师父误会了。那刘晦庵与谢木斋对皇上十分的轻视,只看他们为皇上所议定的年号便知,‘正德,正德者,自正其德,居上位者正己以治民。’此乃自身的德行不够,需要端正德行之意。”
“他们身为阁臣,首先对皇上不敬,之后的政事更处处独裁独断,就连通报皇上一声都没有,却让皇上如何去尊敬他们。是以皇上提前让他们告老返乡,正视已错,然后再视情况重新起用,弟子认为无错。”
“至于刘谨等人之事,是朝臣们多欺凌皇上之年幼,于朝政不明,政事不分,多上奏一些包藏祸心的奏书,来为自身的私利谋划。我等官职尚轻,在朝堂上帮不了皇上太多,皇上不得不起用刘谨等人来压服朝臣。”
岳不群说道:“刘谨等人不亚于一柄双刃剑,既能帮忙皇上压服朝臣,又能伤及皇上的声威与名望,你们不可不多加的防范。”
王守仁谨言尊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