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借刀

光明使者原姓杨,单名一个林字,父亲是波斯人,母亲是巴蜀一带山民,自小生长在中原,本是籍籍无名之辈,但父亲从波斯来时,就是波斯拜火教的一员。来到西川一个小山村里,也不遗余力宣传着拜火教教义,居然也有了几个信徒。杨林小时拜了一个拳脚师父,在武学一途上也有一些奇遇。他深信光明大神终将拯救世人,自从荆州洪水爆发,他一边深入百姓之中,救死扶伤,一边宣扬着拜火教,也得了一些人的支持。但荆州一地,官府力量强盛,不允许拜火教兴盛起来,他便带着一群人一路南下,才选在南海这个地方,准备大施拳脚。不料先是南海剑派的计怀才,后是神秘的东方笑,先后破坏了他们的大计。

尤其是那个计怀才,原先他们也打算笼络这个人,想将他拉到自己这一边,没料到计怀才一面假意答应,一面阳奉阴违,与官府勾结在一起,躲在背后给他们插了一刀。等到他们终于拼着死伤,终于将计怀才赶走,却又迎来了东方笑。一连三次败在东方笑手上,这个光明使者的威望也跌落谷底了。

游返打量着光明使者时,光明使者杨林也在看着他。

对于杨林来说,虽然眼前这人其貌不扬,但他带来的几十个手下,都是身材精壮,眼神凌厉的汉子,令行禁止,实力不可小觑。他这才不情愿地坐下来和游返谈一谈。

杨林瞪眼道:“这位壮士的意思是说要加入我们拜火圣教?不过,你能背得出我们的教义吗?”

游返打了个哈哈,恭维了一番,才道:“拜火教天下人人皆知,弟兄们都是粗鲁汉子,大字不认识几个,倒是还未琢磨过。等到光明使者传授教义,我等自然就明白了。”

杨林甚为传教使者,自然是极为痛恨打着拜火教的名头,实则打劫行骗的人,这些人才是真正招致圣教犹如过街老鼠,不断被官府打压的元凶。不过这个时候,他刚刚败给东方笑,元气大伤,也无妨让他们插足,只待赶跑东方笑和计怀才,再感化这批人,若是愿意真正将自己奉献给光明大神,那么留下亦无妨,若是冥顽不灵,点化不透的,赶走也便是了。

不过想法虽然如此,也不能不警告两句。

“我看你等不过是些打家劫舍的江湖帮派罢了,若是打着拜火教的名义行凶,那就免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游返一愣,讪笑道:“使者果然目光如炬,我等的确是道上混惯了的,弟兄们或者有些野性难驯,但我保证只要入了拜火教,混一口饭吃,自然是以光明使者马首是瞻,使者让咱们杀谁,我们就杀谁。嘿嘿。”

杨林皱了皱眉头,又是一个不得光明大神教化的蠢物,只知道打打杀杀。这种人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找到自己说要管吃管喝,当拜火教是个帮会一般。当时自己打定主意,圣教就要有圣教的模样,绝对不能和一般的江湖帮会同流合污。不过眼下确实情况特殊……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内伤,说道:“游当家,虽然你诚心诚意,要加入我教。但你要知道,拜火教拜的是光明大神,光明大神是绝不容许有浑水摸鱼之辈的……”

“使者的意思是……”游返脸上的笑意倏地收敛了起来。

“我看你手下人个个是可造之材,若投入我教,身为使者,我自然是欢迎的。不过,要真正入教,还得经过光明大神的筛选。”

“哦?该怎么经过大神的筛选呢?”

“只要能尽心尽力,为本教做事,将眼前的敌人扫除,足以证明对光明大神的忠心。”

游返舒了一口气,身子前倾,低声道:“这回我便是来献策,击退这些六扇门鹰犬的。”

光明使者杨林猛地吸了一口冷气:“你说突然出现的这批人是六扇门的?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勇猛。”

游返道:“正是,带头的那人也大有名头,号称小剑圣东方笑。是当初南海剑圣的编外弟子。”

杨林连连点头道:“怪不得……怪不得,我说计怀才这个杂种怎么能找来武功这么高的帮手,原来是他们南海剑派自家人。”

他突然想起一事,紧张起来:“六扇门的人,这么快就能找来,是不是说,朝廷的大部兵马就在附近呢?”

游返道:“使者无需担心,我们兄弟也是和他们打过交道,知道他们底细。这个东方笑是奉朝廷之令来办其他事的,正好赶上了而已。”

“可是这么一大批人横在这里,始终是不太妙。游当家的,你既然以前和他们打过交道,是否有什么办法对付他们?”

“这东方笑既然号称小剑圣,剑法是极其高明的……”

杨林连连点头,这一点他是深有体会,而且在东方笑手下,他已经吃够了苦头。

游返侃侃而谈:“所以硬来是不行的,还是要理清线头,找准关键的那头,才能四两拨千斤。这源头便是计怀才,如果计怀才在,必然会尽力挽留东方笑,那我们就拿他们没办法。圣教努力了这么久,就全部前功尽弃了。所以只要砍了计怀才,南海剑派没有人带头了,这东方笑自然也就退了。”

在游返计划里,要在南海的地头上杀计怀才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他用龌龊手段杀了人,这么大一个目标无缘无故死了,可不能像死了一只老鼠那样不了了之,官府必然也要追查到底。因此,倒不如利用拜火教起义的由头,借刀杀人,到时候谁也追究不到他身上。只是,要借刀困难,要杀到人更困难。

杨林歪着头:“计怀才这个人我和他交过手,滑不溜手,一有风吹草动就跑了,完全不顾手下人的死活。要抓住他不容易。”

游返道:“现在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便要看这几天形势的变化。计怀才和东方笑现在联手,只因为了对付我们。只要我们抽身旁观,他们之间自然会有分歧。一个是南海剑圣的亲传大弟子,一个是编外传人,有小剑圣的称号,自然不会和睦到哪里去。只要他们露出破绽,我们便能乘机给予致命一击。”

杨林目光一亮:“不错,向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两人互相之前谁也不服谁,自然会起冲突。”

事实上东方笑为人谦逊,自然不会因为一点点面子上的问题和计怀才起冲突。

不过这几天,他却和计怀才之间为了是否追击拜火教余党起了纷争。六扇门的人都是听从他的,这些人都是刘文渊手下的精锐,不是区区南海剑派的门人可比,因而计怀才心里虽然憎恶他,但脸上却是恭恭敬敬。

只是在昨天卢晓玉回来以后,事态便产生了变化。

本来,他面对着计怀才和卢晓玉两人时,就十分尴尬。但卢晓玉偏偏又使性子,不停在计怀才面前夸赞东方笑,埋怨计怀才将南海剑派的老宅子丢了。他不知道计怀才是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才得了卢晓玉,只是任何一个男人,听到妻子在自己面前称赞另外一个男人,尤其那个男人还是自己以前的情人时,总是怒不可遏的。

但计怀才又偏偏忍住了,卢晓玉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笑眯眯的,偶尔还附和两句,弄得夫唱妇随,琴瑟和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对恩爱夫妻。东方笑自然是能分辨得出计怀才眼中的怒火,不过他只是奇怪一反常态的卢晓玉。

在荆州时的卢晓玉已经不是原来的卢晓玉,外号八面玲珑的卢晓玉,已经没有了那份灵气,和一个普通的妇人没有什么两样。可是这回再次见面,他发现卢晓玉眼中的那份灵气又回来了,眼神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跃。东方笑有些欣慰,但也有些奇怪。他知道,卢晓玉肯定不是因为他的缘故,那其中必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然后第二天计怀才便来找他商量趁势追击,在城外全歼拜火教教徒。

昨日晚间,有个光明使者身边的心腹来向官府投诚,并告知了拜火教乱党栖息的所在。计怀才派人前去查看,那人果然没有撒谎。于是一早便来要求东方笑出兵,同来的还有卢晓玉和当地的县令。

“计兄,虽然消息属实,但只恐对方早已布下陷阱,正守株待兔,这时我们前去,正中下怀。如今拜火教受了重创,已掀不起什么风浪,我们只需稳守城内,便能控制局势。”

计怀才听了他的话,不仅迟疑起来。他号称南天一剑,在当地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物。区区引蛇出洞的计策,骗不了他,他也正是想趁这个机会,反过来将拜火教余党聚而歼之,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卢晓玉见计怀才不说话,脸色一沉,说道:“东方笑,你之前连败乱党,已然立下功劳,自然求稳。我们南海剑派的祖宅都被乱贼焚毁,这笔帐怎么算,就这么任乱贼从容逃去?”

东方笑一愕,正要说话。卢晓玉又道:“只可惜,我爹爹已经不在了,他的徒弟没一个成器,否则又何须一个外人替我们南海剑派出头。”

计怀才额头上青筋猛地暴起,过了片刻才松开紧握的拳头,笑道:“县令大人,东方笑,贱内失礼了。这回若非东方兄援手,南海剑派还真的危若累卵了。”

那县令摇摇手道:“******是南海剑圣他老人家的独生女,若不是******北上求援,请动东方少侠前来,我县早已沦为乱贼的巢穴了。”

卢晓玉瞪了计怀才一眼,好像在说,南海剑派还得靠我,弄得计怀才忍着怒火,又不敢随意发作出来。这个女人果然水性杨花,有了旧情人在,居然敢开始和自己对着干,现在自己才是她丈夫!

东方笑道:“此次刘大人只调拨给我一百人,前几次战斗已折了十二名兄弟,受伤三十二人,已损折小半,故不能不慎重啊。若是这些人伤完,恐怕到时候拜火教卷土重来,无人能挡。南海失陷,朝廷鞭长莫及,我等便是千古罪人了。”

那县令本来也力主追击,要是抓不住对方主谋,自己这个县令可失职得多了,到时候过了一年半载死灰复燃,又要头疼。他可不想一辈子一直驻扎在南海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可是这时听了东方笑的分析,出了一身冷汗,和区区剿灭反贼的功劳相比,要是丢失城池,别说回汴京述职了,能否留在南海还是个问题。

不过卢晓玉嫌计怀才还不够火大,又火上浇油道:“可惜南海剑派前几次被拜火教给吓破了胆,否则凭着我们南海剑派的门人,加上这回刘大人又调拨的三十人精锐,要追剿剩余的拜火教人,那是手到擒来。”

她又加了一句:“东方笑,不如我将南海剑派的门人调拨给你,你好好练练他们,到时候就有人用了。”

这句话暗地里的意思,便是要将计怀才手上的人手都划到东方笑麾下,这让计怀才心中涌过一丝寒意,道:“不用了,前次是我轻敌了。这回不需要东方兄的人,我也能将将光明使者抓到。”

东方笑还想劝他好好斟酌,不要一时意气,但计怀才这时候唯一听不进的就是他的话,他闭上了嘴,没必要继续劝阻了。

卢晓玉道:“不如请东方笑在后面接应,要是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像前两次那样被拜火教的高手撵着跑,也能逃回一条命啊。”

计怀才重重哼了一声,冷冷道:“不必了。”接着便起身离去,临到门口,道:“晓玉,你不和我一起走么?”

卢晓玉撅了撅嘴:“县令大人家的小妾意娘今天邀我过府,我便在县令府上过夜了,你不用担心我。”

县令也呵呵道:“晓玉乖巧,我家意娘尤为喜欢,老朽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计先生不必担忧。”

计怀才满怀恨意地扫了默默无语的东方笑一眼,一撩长袍下摆,跨出门去。

东方笑待他出门,才道:“晓玉,你今日为何三番四次要挑起计兄的怒火?”

他站起身来:“计兄若是出了意外,南海剑派群龙无首,到时候反贼士气大振,可不好办。不行,我也得过去瞧瞧。”说着,便要尾随而去。

卢晓玉连忙喊住他道:“东方笑,你管他做什么啊?你只要守住这个城就算完成刘大人交托的任务。我让武风去罢,他们是新生力量,武风今天一早还在向我请战。”

县令也道:“是啊,东方少侠,你们一人主守一人主攻,不可倾巢出动啊。”

东方笑看了看卢晓玉,不再理她,追着计怀才去了。

卢晓玉脸上顿时失了颜色,委顿在座位上,喃喃道:“东方笑,你真是榆木脑袋。这个时候了,你还管他做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