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护院
从龙门派住所出来后两天,游返便后悔了。
本来食宿无忧,可现在连客栈都难寻。汴京的客栈倒是很多,可一间普通客房便要一贯,虽然游返钱袋里有些碎银,可那是日后生计所用,岂能平白无故花掉。
最后,他在外城寻了一间下等房,也就是连床房。所谓连床,便是一个大炕,十几人并排睡,到了夜晚,呼噜声此起彼伏,还得时时提防钱财被人偷去。一夜下来,连一个时辰都无法入眠,还得与虱子作斗。
精疲力竭之下,也没能如意找到生计。不是嫌他外乡人口音,便是没人引荐,信不过。
若是今日还是没能有所斩获,游返便要离开汴京,流浪他方。想当初意气风发,与西夏大官谈笑风生,此刻困顿落魄,恍如隔世。
此时已是初夏,天气燥热。游返袒露胸腹,走到一个僻静的小巷,坐下休息。
巷尾的木门咿呀一声打开,传来犬吠声,一个瘦瘦高高的家丁从门内露出头来,一群乞丐纷纷上前讨吃的。那家丁一副鄙夷的神色,推开靠近的几个讨食小乞,环视了一圈,招呼了几个相熟的乞丐上前,给了他们几块炊饼道:“府内缺两个护院,你们丐帮不是一向消息灵通,帮我找几个手脚干净的。若是入得陈管事法眼,再赏两文钱给你们。”
那几个乞丐欢天喜地地去了。游返只见那家丁衣衫整洁,精神饱满,可见这大户人家待下人尚可,心想在此处做个护院也不错。
于是便走到门边,敲了敲门环。
门开,露出一个脑袋探望,正是刚刚那家丁。
游返抱拳道:“在下游返,闻贵宅缺一护院,特来应征。”
那家丁瞧了他一眼,嘀咕道:“这几个叫花子办事倒是快,一眨眼便来了一个。你且随我进来。”
游返跟着他进了后门,亦步亦趋之下,到了一间柴房,那家丁吩咐他在此等候,便走开了。
游返环视了一圈,眼见没有人,便坐在门槛上等候。这一等了半天,那家丁才来唤他,又随他走了几步,到了一间稍大的偏厅。
此间站了好几个人,其中大半是身着仆服的家丁。那领路的家丁向一个管家低声说了两句,那管家道:“既是丐帮推荐的,便站到队中。”
于是指示游返站到另外两人一起,并排而立。那两人一高一矮,皆是孔武有力之辈,服色各异,应是同来应征之人。
那管家呼了一声,朗声道:“此宅的主人想必你们也了解,那是汴京城有名的人。院内安全尤为重要,因此此次护院人选需挑选决定,共有两缺,你们三人选出两人。”
那一高一矮两人目光朝游返瞥来,似乎不满他来横插一脚。
那管家请示了坐在太师椅上的一位老先生,那人一副儒生模样,一个红红的酒糟鼻甚是惹眼。
只见其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道:“既然陈管事请我童某来把关,我便相一相你们三人。”
陈管事谄媚笑道:“童先生相人之术远近闻名,从没出错,此次是大材小用了。”
那童先生被拍了马屁,甚是受用,笑眯眯道:“那是,当年你不也是我选中的。如今在这府中也是一根栋梁了。”
陈管事连忙跪下道:“还要多谢童先生提携之恩。”
童先生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目光转向他们三人,道:“籍贯何地?”
“汴京。”
“大名府。”
“……”本想说西域边城的游返急中生智道:“济北。”
童先生又问道:“出身何派?”
“少林外门弟子。”
“河北伏虎拳。”
“……昆仑龙门派。”
童先生打了个喷嚏,恰好将游返声音掩住,又发问道:“可知晓圣人之言?”
“……”
童先生见无人回答,也不以为意,咕咚喝了口茶,用食指在空中点了两点,便不再说话。
陈管事顺着他手指方向瞧了瞧,疑惑道:“先生指的是哪位?”回头一看,童先生已然打盹起来,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陈管事犹豫了片刻,指了指那高个和游返两人:“便是你俩了。”
游返见他指到了自己,也是莫名,但总算能有了着落,心中也不由舒了口气。
游返和另一人随着陈管事领了一套服装,安顿下来。
这宅院主人规矩甚严,平时下人之间也不敢相互说话调笑,每日板着脸,只有相熟的同乡偶尔低声交谈几句,但也不敢放肆。
游返进这宅门三天,从未见过此间主人,整日巡视和站岗,虽然悠闲,却不得休息。幸而他耐力充足,不至于疲累。一同进来的高大个则整日价地腰酸背痛,也不敢声张,只是不停抱怨。
这一日正是夜里轮值,陈管事召集了一众下人,正自训话间,来了一中年妇人,领着几个彪形大汉。
陈管事忙上前:“二娘怎地亲自前来?有事遣下人吩咐一声便是。”
那二娘徐娘半老,脸上施了厚厚的粉黛,一点表情也不露,道:“陈东,你素来负责院里护卫,手下有七个护院,上次走了两个,是也不是?”
陈管事听她直呼其名,小心翼翼道:“不过我几天前又招了两个。”
那二娘冷冷道:“你去将这七人都辞退了罢。”
游返心中一颤,那陈管事也忍不住道:“这七人也没犯事,不知为何要辞退他们?”他心中不由捏了一把汗,若是他手下之人都辞退了,他面上也不好看。
那二娘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他吃惊:“你自己也收拾一下,领了路费便出庄罢。这几日宅院里着实少了几件玉器,还有夫人小姐的首饰也丢了,定是先前那两个护院监守自盗。老爷已经发话,以后护院便从东城帮请人,原有旧人统统辞退,连带陈东你也换人。”
那陈东慌忙跪下道:“这事与我无干啊,那护院都是童先生相过的呀。我来了也有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二娘你跟老爷求求情……”说着说着,涕泪交加,哭了起来。
那二娘说完这话,对身后几个彪形大汉道:“你们盯着他们出门,有人敢闹事便仍进河里。”说罢便一摇一摆地走了。
几个护院也是身强力壮之辈,突然被辞退,心头窝火,本来想吵闹发泄一番,可见了那几个彪形大汉塔一般的身形,不由矮了一头,乖乖收拾了东西,陆续出了后门。
游返也只得就范,没想到刚落下脚,便被撵了出来。
最后,仍是哭哭啼啼的陈东也被仍了出来,砰一声,后门被关了起来。
门一关,那几个护院便小声叫骂起来:“不就是东城帮么,有甚神气的,若不是看在他们人多,老子早将他们揍出鸟来。”
一人阴阳怪气道:“老孔你莫胡吹大气,你那两下子大家都清楚,被揍出鸟来还差不多。”
陈****地喝道:“你们这帮废物,怎么不把他们揍一顿,平时白养了你们。”
此时众人看他已不是管事,也不买账,纷纷嘲笑道:“陈管事,何二娘那骚婆娘早就看你不顺眼,恐怕这次咱们兄弟便是跟着你倒霉。”
陈东默然一思索,还真有这可能,不然那走的两人犯的事,为何算到自己头上。不由悲从心来,扬声大哭起来。
一人小声说道:“我听我同乡说,那东城帮招募了一大批人,许多贵人府第都换了护院,请了他们的人。恐怕这次是东城帮作祟也说不准。”
众人顿时议论起来,又一人提议道:“不如我们投奔东城帮去。”惹来众人耻笑:“你那身板能被瞧上?”还有人添油加醋:“也只有陈总管看得上你。”
陈东脸上红一阵紫一阵,突然大叫一声,朝着巷口狂奔,不久只听扑通一声,竟是投了河。
游返与众人赶忙追去,到了河边,里面早已没了气泡,沉了下去,只有一双布鞋浮了上来,过了一会儿,尸体也浮了上来。
众护院唏嘘不已,将其尸体捞了上来,每人凑了点钱,请其中一人给他办后事。游返也拿出钱来,凑了份。
没想到钱没赚到,还死了人。游返心中也颇为难受。
其中一名护院道:“我有个同乡在老马车行做事,听说只要力气足,能吃苦,便能用你。要不然我们去老马车行。”
这一伙人同病相怜,也互相称兄道弟起来,便相约一同去老马车行,游返便也随他们一起去。
还有几个长得高大的同伴,不愿去做那苦力,坚持要去东城帮试试运气,便分道扬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