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池衡水榭、唐门双绝

愁云惨淡,风高浪急,一艘桅船自黄河上游顺流而下,在如此清晨显的格外引人注目。

船头昂然挺立着一名气宇轩昂的薄衫少年,少年手拿一把折扇,倏忽开合之间露出银钩铁画的“金玉”二字,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十分诡异。

薄衫少年好像不知道寒冷一样,兴致反而十分高涨,悠然的摇晃着手中的折扇,沉醉般吟道:“冬山日摇落,冬水急波澜。独见鱼龙气,长令烟雨寒。谁穷造化力,空向两崖看。”

这首五言律诗一气呵成,毫不停顿的吟诵出来,薄衫少年面露得色,侧身向船舱中道:“翎姐姐,我是不是很有才啊?”言语之间满是讨好之意。

船中随即便传出一声冷哼:“可惜了刘文房好好的一首诗,被你改的乱七八糟,而且既不应时、又不应景,你果然是咱们家天大的蠢材。”声音冷漠淡然,泠泠如冬泉叮咚,竟然美妙醉人。

果然薄衫少年非但没有恼怒船中女子的嘲讽,脸上反而露出一脸的凝重之色,他霍然转身、手中折扇倏忽一合,朝着船舱之中拱手长揖道:“翎姐姐,刘文房是谁啊?”

船中女子见到薄衫少年这副不伦不类的模样,忍不住噗哧笑道:“你不知道吗?唐代著名大诗人刘长卿,字文房,你刚才读的这首诗便是他《龙门八咏》之中的第一篇《阙口》。”

薄衫少年犹不甘心的道:“不知道他的字怎么了?但是你也不能说我改的乱七八糟吧?”

船中女子咯咯笑道:“钰儿,我看你可不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就是到了黄河也不死心呢,刘长卿的《龙门八咏》咏的是洛阳的龙门,可不是我们要去的龙门,而且这里既非龙门、亦非阙口,你自以为把诗中的两个‘秋’字改成‘冬’字便觉得应时应景,岂不是自讨没趣吗?”

“啊?这里不是龙门啊翎姐姐?”薄衫少年顿时大吃一惊,焦急的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到龙门啊?要是耽误了唐池哥哥他们的大事,等我回家的时候还不得被他们四个给欺负啊?”

只见小船轻轻一晃,薄衫少年的身边便多了一个秀发如瀑、鹅黄衣衫的女子,这女子素手纤纤、棉衫合身,恰好将她完美的身材衬托出来;她薄纱蒙面,只留两弯新月般的眉和一双如水的眼眸露在外面,细眉淡扫、眸含轻雾,但看眼睛和眉毛便知她是绝世风姿的冷面美人。

“好美妙的身法!”薄衫少年忍不住赞叹一声,“翎姐姐,你什么时候练成的这云烟七变身法啊?快点教教我吧。”

黄衣女子轻蹙眉头看了看两侧的山峰,又低头看了看流水的方向,这才把目光转向薄衫少年,轻启朱唇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现在我们已入河南府治,以这样的速度,快则半日、慢则一日便能到达洛阳了。”

“洛阳?”薄衫少年差点从甲板上跳起来,“翎姐姐,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走过头了?”

黄衣女子倒不着急,仍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语气,淡淡的点头道:“是的,在风陵渡的时候我们应该折向北的,而不是顺流向东。”

薄衫少年顿时急得抓耳挠腮:“坏了坏了坏了,我们过风陵渡都两三天了,就算现在返回也来不及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翎姐姐,你快说怎么办啊?”说着一把抓住黄衣女子的胳膊。

黄衣女子轻哼一声道:“给我老实点,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一点世家公子的样子?难道你真打算帮唐池、唐衡、唐水、唐榭他们四个人为虎作伥啊?”

“为虎作伥?”薄衫少年顿时一愣,委屈的说道,“为什么虎作什么伥啊?我要是不帮他们的话,他们就不给我醉怨风铃啊!”

黄衣女子不屑的说道:“你真的以为他们有醉怨风铃?不过就算他们有醉怨风铃,你确定帮过他们之后他们会送给你?就算他们真的会送给你,用醉怨风铃真的能配置出醉情痴心散的解药吗?”

薄衫少年被黄衣女子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刚准备张嘴说什么,突然看到岸上两道跌跌撞撞的身影正慌不择路的跑过来,便急忙一指道:“翎姐姐,你看那边。”

黄衣女子这时候也已经发现了岸上的两个人,看样子其中一个好像受了重伤,后面很有可能还有追兵。

薄衫少年急公好义,虽然不清楚岸上的情况,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掉转船头往岸上靠,桅船顿时如离弦之箭一样朝岸边飞驰而去,眨眼之间距离岸边已经不足三丈。

黄衣女子刚道一声“小心”,薄衫少年便折扇一挥,脚尖突然在船舷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长身而起朝岸上飞掠过去,在半空中根本不用借力,便一掠而过来到两人面前,拱手道:“在下蜀中唐钰,却不知这位姑娘何事惊慌?”

这岸上两人正是于欣和昏迷之中的戊寒江,戊寒江在茶棚之中误中暮霭云烟之毒,随后他虽然设计一剑重伤曹冠雪,却因妄运内力而激发毒性昏迷,于欣生恐曹冠雪等人去而复返、又怕茶棚周围埋伏有其他杀手,便扶着戊寒江夺路而逃,慌不择路之下便跑到了黄河之畔。

于欣看到有人突然出现,第一反应便是东厂爪牙,及至听到对方自称来自蜀中、而且又姓唐,猛然响起在茶棚之中的时候,戊寒江曾经提到过暮霭云烟便是蜀中唐门池衡水榭四公子的独门毒药,顿时大吃一惊,也不和唐钰答话,便扶着戊寒江掉头就跑。

于欣刚转过身来,便感觉身前一阵清风拂过,面前突然便多了一个鹅黄丝巾蒙面的俏丽女子,看到这女子轻功如此高绝,她心中顿时暗叫一声不妙。

黄衣女子便是和薄衫少年唐钰同来的唐翎,也是唐钰的表姐,她看到于欣见到唐钰之后反应异常,便觉心中有异,于是便飞身前来打算一探究竟。

唐翎飞身挡住于欣的去路,突然轻咦一声,素手突然一挥迅捷无比的点住于欣胸前数处穴道使她动弹不得,然后一把抓住昏迷之中的戊寒江的手腕,食指和中指在他脉搏上一扣,顿时浑身一震,惊讶的道:“他竟然中了暮霭云烟之毒?”

“什么?暮霭云烟?”唐钰也不禁一阵愕然,他举步刚要上前,原本昏迷之中的戊寒江突然睁开眼睛,双目之中闪过两道精光,原本被唐翎扣住脉门的左手诡异的一扭便逃脱了唐翎的控制,倏忽向前一探便反手扣住了她的脉门。

唐翎被戊寒江扣住脉门,便觉得的身子一软,浑身功力便再也无法施展,顿时又气又怒,便欲使用毒功给戊寒江下毒。

戊寒江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呵呵一笑道:“唐家的小娃娃,不用枉费心机给老夫下毒了,没用的。”

毫无征兆之下异变陡生,唐钰根本来不及任何反应,眼见姐姐唐翎被戊寒江制住,他顿时又气又怒,忍不住讥讽道:“当然没用了,我看你这老东西身中暮霭云烟之毒,不出三天便会浑身疼痛欲裂、皮肤溃烂死翘翘,给你下毒就是便宜你了。”

唐钰心中却是震惊无比,看这老者明显是一副中毒之后强运内力造成毒性反噬的模样,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凌厉的身手,当真是惊世骇俗了。

唐翎见到唐钰和老者斗嘴吸引对方的注意力,急忙苦思脱身之计,突然看到老者右手之中握着一柄身窄锋锐、寒光湛然的宝剑,剑柄之上隐约可见篆文的“孤影”二字,蓦然想起一个人来,忍不住轻呼一声:“您是‘剑圣’戊寒江老前辈?”

戊寒江呵呵一笑道:“怎么?你们唐门不是要和东厂勾结毒杀老夫吗?怎么这么时候才认出来老夫啊?”

“您真的是‘剑圣’老前辈?”唐钰急忙摆手道,“老前辈,您真的误会了,我和翎姐姐真不是来对付您的,而且我们唐门怎么会和东厂勾结呢?您绝对是弄错了!”

戊寒江其实也不相信唐门会投靠东厂,但是他身上的云烟暮霭之毒却是实实在在被曹冠雪下的,而普天之下有这种毒药的、除了唐门再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于是戊寒江淡然笑道:“老夫也不相信唐啸云那个老东西会为虎作伥、甘愿做东厂的走狗,不过这暮霭云烟之毒该怎么解释?”

唐钰听到戊寒江叫他师父“老东西”,蓦然响起他刚才便是这样称呼戊寒江的,顿时脸色一窘,急忙拱手作揖道:“剑圣老前辈,您定然知道家师的为人,只是此时颇为繁复,我看您还是先随我们姐弟上船给您解毒,然后再把个中曲折和盘向您托出如何?”

唐翎也轻声道:“钰儿此言有理,老前辈您虽然功力深厚,一时之间能够封住毒性,但是这暮霭云烟之毒颇为诡异,越是运功发作之时便越强烈,而且拒晚辈观察您中毒之后已经数次强运内功,须是及早驱毒疗伤为上!”

戊寒江听唐钰、唐翎自称是唐门掌门“千手书生”唐啸云的弟子,而且两人言辞之间颇为恳切,略一思索便松开了扣在唐翎脉门的左手,呵呵笑道:“既然如此,老夫这条老命便交给你们两个小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