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回 青楼怪客
太湖四处人来人往,未免节外生枝,钟星汉草草办完事情后便急急离去。大约半个时辰后,从临安返回太虚观的三清恰巧经过此处,待见得太湖四友尸首横七竖八的倒在面前,他们也是个个惊诧不已。
江湖中人素多恩怨纠葛,横尸荒野本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之事。但太湖四友半生隐居,却是什么人会对他们下此毒手呢?不由多说,三位老道便细细查看起案发现场来。
“看来这个与太湖四友交手之人的武功高出了他们一大截。”灵虚真人打量了现场后感慨道。
“不错,太湖四友兵器俱损。可见他们根本就招架不住对方的强大攻势。”清虚真人说道。
但玉虚真人却若有所思的翻看起每一具尸体来,待全数查验过后才默默说道:“这些人身上皆有两道伤痕,脖子上那一道虽然直取性命,但胸口这一道却使得这四人肋骨尽断,可谓重创了他们。”
灵虚真人与清虚真人随即也翻看起太湖四友尸身来,所见情形却正与玉虚真人所言相符。若照此看来,必定是一个武功极高之人先废掉这四人,然后再一刀一个的杀死他们。这样的行为,确实是太过残忍卑劣了,直让太虚观三清愤怒起来。
“如此做法,实在惨无人道。”三清皆异口同声声讨起来。
但究竟是谁杀死了太湖四友呢?这样一个问题看起来很简单,但对太虚观三清来说却又很复杂。简单之处就在于他们只要看太湖四友胸口伤痕便能判断出是杨湛所为。
“太湖四友乃受到一阵强大刀锋突袭致伤,你看蒋直松胸前的伤口并不是一条完整的直线,中间那断开的小口应当是长剑相格所致。”灵虚真人细细说道。
清虚、玉虚真人便仔细查看起来,果然,这蒋直松的伤口中间明显是断开的,而梅影和兰佩玉的伤口则是一条长长的血口。二人随即又翻看李调笙的伤口,但一看之后却发现他的要短了很多。
“李调笙以琴瑟为武器,对战之时挡住了一半上身,故而他的伤口会短一些。”灵虚真人说道。
其实从四人伤口和对战现场来看,太湖四友的对手便只有杨湛了,因为这四人受伤之处都在同一地方,可见这是一招所致,虽有兵器格挡也无济于事。纵观当今武林,也就只有杨湛的破魔刀法能够蛮横到如此地步。
但太虚观三清却谁都不肯说出来,因为还有一个地方困惑着他们,而这恰恰正是问题的复杂之处。
原来三人都发现太湖四友虽然死状悲惨,但各自所在位置却十分奇怪。只见蒋直松倒在一堆棋子之上,梅影则横倚着断琴,而对折的长剑却分别压在了李调笙和兰佩玉身下。太湖四友若同时重伤被杀,他们各自擅长的兵器是绝不会这般摆设的。
这样的情形其实也怪不得钟星汉,毕竟他之前未见过太湖四友,而见到之时,这四人都已丢弃破败兵器挤在路旁求救。至于最后如何分配,他大概是见到蒋直松一副清高模样便认定下棋好手,而梅影是女流出身,琴瑟也最为符合。
太虚观三清看出端倪,便四下再度查看,却在彼端石下发现零星血迹。这也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因为这样一来就印证了自己的推断,太湖四友是在重伤后被另一人所杀。
灵虚真人仔细的查探地上血迹,却正好以人身宽度间隔,如此他便能猜出四人重伤后在此等待救援的情景。
“看来武林将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灵虚真人默默说道。
清虚真人和玉虚真人望住他,稍许才问道:“师兄此言……”
“师弟可还记得当日在临安城郊了障禅师遇害的情景?”灵虚真人说道。
二人随即反应过来,便急急退回太湖四友尸身前再细看一番,良久才说道:“可恨武林向来多包藏祸心之人。”
原来当日了障禅师遇害后,太虚观三清率先查看了现场,虽矛头直指杨湛,但灵虚真人却仍觉得有蹊跷之处。因为了障禅师的伤口细长而深窄,却不似七八十斤重的鬼眼狂刀所致。只是当时赵承宗与众人推定是杨湛,群情激愤下却也容不得他讲出来,毕竟他们也没有见过杨湛使用鬼眼狂刀切出的伤口模样。而后来崆峒派罗青衣率众来指控杨湛,更加坐实他是祸害剑门的贼首。若以此反推之下,杨湛杀死了障禅师却也说的通。
但此刻太湖四友尸首就在面前,仅仅看胸口伤痕便知道与脖子上的大为不同。
“两位师弟请看,蒋直松等人胸口的伤痕宽而粗糙,不仅裂开皮肉还伤及内骨;但他们脖子上的伤痕却平整细长许多,整个颈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任何损伤。便就说明这些伤口不是由同一把刀造成。”灵虚真人指着伤口说道。
“灵虚师兄说的一点没错。看来这四人脖子上的致命伤口乃是由其他人所为。”清虚真人坚定的说道。
玉虚真人却后退一步的望住现场,稍许便还原了当时情景:“太湖四友与杨湛对敌后被他所伤,但杨湛却并未赶尽杀绝。四人伤势过重,遂躺在那边的石头下求助,这个时候,另外一人前来杀死了毫无反手之力的他们。”
这确实是最为合理的推断,但这样一说之后,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去审视一番。无论是之前剑门遇害之事,还是后来的武林同道被杀,都远非自己所见所听那么简单。
虽然隐隐察觉到江湖要有巨变,但如今太湖四友横尸路旁,太虚观三清只好先报官了却他们的后事。灵虚真人于是让清虚、玉虚真人守在原地,自己便匆匆进入姑苏城去了。
只是这一去,灵虚真人才发现姑苏城中也出了大事情,那便是王钟吕一早中毒毙命府中,官衙之人都纷纷前去勘察协助了。百般周折后,灵虚真人才算找到一个无事的捕头,太湖四友之死才算有人来接手了。
返回现场的路上,灵虚真人向这位捕头稍稍问起了王钟吕被害一事。但捕头的说法却令他有些愕然。
“那王钟吕乃大贪官,姑苏哪个人不咒他早点死?现在死了倒好,老天爷算是帮大家出了一口恶气。”捕头忿忿说道。
灵虚真人这才明白,他能找到这个无事的捕头,完全是他对王钟吕反感非常所致,如此一想,倒也让人啼笑皆非。
只是话题一说起了,这捕头便喋喋不休的继续讲了起来,诸如这王钟吕如何收刮民脂民膏,如何将巡捕变作他的家丁等等,倒也让灵虚真人听了心中气愤。
“这位王大人既然有如此势力,却如何能轻易被人下药毒死?”灵虚真人问道。
捕头于是将自己听来的消息一一说出,待提到杨湛这个名字之时,灵虚真人却是错愕不已了。
“杨湛?”灵虚真人惊讶的念道。
“如何?道长认得那杨湛?”捕头忽然激动的说道。
灵虚真人却摇头说道:“不曾见过,不曾见过。”
但捕头却意犹未尽的说道:“道长若是听说了此人,还请第一时间来姑苏通知与我,我必有重谢。”
灵虚真人看的出他是想缉拿杨湛立功,便只好浅笑着敷衍一番。
捕头勘察完现场后,便到附近村落招来民众帮忙,太虚观三清留下自己身份后便才得以离开。
只是太虚观三清并未就此北上,反而找一处僻静之地坐下来详细分析这一切。清虚、玉虚真人听完师兄话语后皆觉得不可思议。之前众人推断杨湛种种作为,皆不过祸害武林而已,而现在他竟然把触手伸到官府去了,着实让人想不明白。
“我听那捕快说,今早杨湛提着一盒礼物进了王府,而那王钟吕正是吃了这盒有毒的糕点才毙命的。”灵虚真人说道。
但清虚真人却有些困惑说道:“我见那杨湛也是有些气概之人,他纵然要杀王钟吕,恐怕也不会选择这种下作手法。”
玉虚真人亦是点头赞同。的确,武林大会上敢只身对抗群雄的杨湛,若要行事起来,是根本不会忌惮什么的。
“但问题却在于杨湛送去的不过是一盒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糕点,这个食惯山珍海味的王大人却为何这般有兴致的去吃,而且还吃了小半块之多?”灵虚真人却直追现状的问道。
“看来这个糕点应该大有来头。”清虚、玉虚真人同时说道。
灵虚真人随即点点头,但此时既然算到杨湛头上,他们也很想了解清楚,看看这个事情究竟是杨湛所为还是和其他事情一样另有隐情。
要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必须亲自去一趟王钟吕府上。太虚观三清于是来到姑苏城中,但此刻王钟吕的宅院已经挤满了各路官员,衙差也将府里里三圈外三圈的围了起来,平民百姓根本靠近不得。即便如此,宅院外还是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他们就像过节一样交头接耳的欢快议论,一颦一笑皆见得意洋洋之色。
“贫道乃王大人故交,今日过步太湖,惊闻老友遇害,遂前来拜访。”灵虚真人故作悲痛的说道。
但门口衙差却根本不理会他们,反而一再警告闲杂人等勿要靠近。灵虚真人吃了个闭门羹,只得退了回来。玉虚真人见衙差如此态度,便灵机一动的拉着师兄上前说道:“这位道长乃太虚观观主灵虚道人,先皇御封的蓬山真仙,亦是王大人在京时候故交。还请多多通融。”
玉虚真人的话顿时让对方迟疑起来,另外一位衙差听到这话后,便连连上前劝他放行。
“天下有谁敢冒认陛下封赏之人?这些道长所言必定属实。”这位衙役在他耳畔说道。
如此,那衙差才进去禀报,并放行了事。
太虚观三清进入府中后,放眼便见着墙上被内力损毁的字画,再加上院中无端折去的奇花异草,他们已经能猜到杨湛入府后的怪诞行为了。
三人刻意保持低调,逢人只点头一笑即过,待来到内堂时,一群官员正围着王钟吕的尸体细细勘察,并不时问询下人事发时的情况。太虚观三清随即一边听,一边四下打量起来。
关于来者身份,下人只说杨湛是奉滁州裘监军之命前来送礼,除此之外,却再无其他发现。但这对于太虚观三清来讲却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因为桌上这盒糕点,正是滁州特色蜜绒糕,这说明杨湛的确是从滁州而来。
却在此时,清虚真人却插话对下人问道:“这位滁州的裘监军可是裘光寒大人?”
下人当然答不上这个问题,但在场的官员却凝神细思起来。
“裘光寒裘监军确实与王大人同朝为官,曾经也颇有交情,如果杨湛的确是受他之托前来,倒也说得过去。”一位年长的官员说道。
这位年长的官员所说的情景清虚真人也知道,因为他早年参加义军之时便结实了裘光寒,后者搭救王钟吕的事情当时在军中传为美谈。但这些事情过去许久,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而裘光寒归隐后又闭门谢客,杨湛是如何得知这些的呢?
清虚真人认为杨湛应该确实去滁州见过了裘光寒,而这盒蜜绒糕也极可能就是裘光寒托他送来的。但问题是谁在这蜜绒糕里下毒毒死了王钟吕呢?难道是裘光寒?他为人刚正不阿,历来痛恨贪官污吏,莫非他是得知了王钟吕在姑苏大肆收受贿赂而要痛下杀手?如果不是他,那杨湛会在糕点中下毒吗?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这种种困惑在此刻看来都是有可能的,清虚真人于是再往深处继续想,看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灵虚真人见清虚真人如此费神思考,大概也猜到他是有所发现了。只是有些话在这里不便讲明,灵虚真人遂拉着两位师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