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否终则倾
易经第十二挂,《否》卦云:“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意思是,做坏事的是小人,这是对君子不利的征兆。由大利转为小利。
《否》卦上九云:“倾否。先否,后喜。”意思是,闭塞不通的局面将要改变,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期初闭塞不通,后来顺畅通达,大家欢喜高兴。上九象曰:“否终则倾,何可长也!”意思是,闭塞到了极点必然要发生倾覆,一种不利的局面不会长久持续不发生变化的!
已经被停职一个星期的岳浩瀚,这天上午在书房中翻看着那本《易经白话全解》,无意中翻到了第十二卦《否》,琢磨着卦中的意思,岳浩瀚不由得又回想起自己到桂花坪乡任乡党委书记以来,所发生的一切,第一把火,机关作风建设烧得挺顺利,可这第二把火清查村级财务,刚刚点起便熄灭了,是不是自己太冒进了?
仔细分析了一下,岳浩瀚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机关作风建设之所以顺利,很简单,因为没有从根本上触及一些人的切身利益,可请查村级账目不同,清查村级账目必然会触及到少数人的切身利益,这便是根源所在,要是清查账目很顺利的话,那才叫不正常。
想到此,岳浩瀚内心便释然多了。昨天从候喜明那里得到消息,赵家庄村村民闹腾了两天,逐渐趋于平静,死者也得到了安葬,仍沉浸在悲伤中的是死者的家属们。停职这段时间里,侯喜明仍然坚持一天几个电话地汇报着乡里的事情。
岳浩瀚又瞟了眼书本上的《否》卦,心里想,对应着《否》卦来看,赵家庄村血案发生后,桂花坪乡更是处在最“否”的时候,之前,自己没到桂花坪乡任职时,这个乡就是江阳县出了名的问题乡,干部问题多,群众问题也多,乱收费、乱集资、乱罚款也多。难道说赵家庄血案是“否极泰来“的开端?
丢下《易经白话全解》,岳浩瀚又拿起书桌上放着的前三天的《中南日报》,再一次地品味着那三篇报道,作为中南省党报,《中南日报》连续三天以记者“文正”的名义,在“关注三农”版面发了长篇通讯报道,报道内容以赵家庄血案为列,深层次的分析了江阳县桂花坪乡农民负担的乱象,及基层组织建设存在的严重问题。
三篇报道,文笔一篇比一篇犀利,这让燕山市分管农业、农民负担的顾正山看了很不开心,早上刚刚上班,顾正山手中拿着昨天的一份报纸,在秘书陶春晓的面前晃了晃,问道:“春晓,中南日报社的这个“文正”是什么人,你认识吗?怎么尽找江阳的伤疤揭?报道的那些内容,可都是我在江阳当书记时的事情。”
陶春晓回答道:“顾市长,我打听了,”文正“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两个人?哪两个人?叫什么?”顾正山丢下手中的报纸,望着陶春晓问道。
陶春晓道:“一个是中南日报社记者部副主任王文华,另外一个你也认识,是省委组织部郑部长的千金郑紫烟,她现在是中南日报社”关注三农“版面的记者,文正是他们两个人的笔名,取王文华名字中的”文“字,取郑紫烟名字中”郑“字的谐音”正“字,合起来便是“文正”两字,报道是他们二人实地采访编发的。”
“这三篇报道,不是完全抹杀了我在江阳主政期间的成绩吗?让别人看了会怎么样想?换届选举时会不会有负面影响?”顾正山掏出支烟,在办公桌上磕了磕烟屁股,塞进嘴巴里,点着抽了口说道。
“顾市长,那道未必,我觉得这三篇报道,其实是在为桂花坪乡党委书记岳浩瀚叫屈做铺垫。”陶春晓拎起办公桌旁边的开水瓶,给顾正山的杯子里续了续水说道。
“为岳浩瀚叫屈做铺垫?”顾正山疑惑地望着陶春晓问道。
陶春晓回答道:“是的,你看看今天的中南日报”关注三农“上面的文章就明白了。”
顾正山这才注意到,陶春晓进来时手中拿着一份报纸。接过陶春晓递过来的报纸,顾正山带上眼镜,神情专注地看着以“文正”为名的第四篇报道。
《中南日报》第四天的的报道,内容转换了风向,还是以记者“文正”的名义报道的,大篇幅地宣传了江阳县石家湾镇、五龙乡的减负工作,肯定了这两个乡镇在基层组织建设方面,在引导村民致富方面,在减轻农民负担方面等等,所作出的创新,涉及石家湾镇的内容,文章提到了致富带头人李玉桃,五龙乡则主要写了减负试点工作的成效,文中还点到岳浩瀚在五龙乡工作时,为减负试点工作的推进所做的努力。
看完报道,顾正山露出了笑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说道:“还真是铺垫啊,铺垫的好,这还差不多嘛,四篇报道连起来,对江阳农村工作就是个客观公正的评价,桂花坪乡以前工作没做好,同岳浩瀚这个刚刚上任不到两个月的党委书记,有什么关系?不破不立,岳浩瀚做的很正确,让岳浩瀚停职有点太莽撞了!”
正在顾正山同秘书陶春晓谈论着当天《中南日报》的报道时,市政府机要科送来一份中南日报社的《内部参考》,顾正山随手翻开扉页,看了眼,第一篇文章便吸引了他。
第一篇文章仍然是署名“文正”的人写的,标题是《村主任恶意报复,清账代表惨遭杀戮》,文章以大量的事实,详述了赵贵华父子的凶残,并且揭露了赵贵华这样有过前科的人,是如何走上村委会主任的位置;报道中,罗列了赵贵华到案时的口供,赵贵华供述,当年为当村主任,除了依靠庞大的家族势力,还曾送给原乡党委书记贾德全二万元现金,送给乡长李庆贵一万元,这些钱,在他当上村主任后,变本加厉,又在税费征收上加码,从村民身上盘剥回来。
文章中提到,赵贵华还供述,小儿子为了承建村小建设工程,私下曾经送给乡长李庆贵一万五千元,因赵贵华小儿子赵小强在逃,无法证实。
内参中还写到去年年底,发生在桂花坪乡的李法民的案子,详述了李法民在派出所惨死的过程。内参中报道出来的内容,让顾正山很震惊,虽然他曾经在江阳任职,可这些事情,他也是第一次了解到,看完内参,顾正山才清楚,岳浩瀚在桂花坪乡所做的一切一点也没错,不仅没错,而且路子很对。
“我去找孙市长,对岳浩瀚不明不白的停职调查,有失公允!”顾正山把手中的内参放到办公桌上,起身说道。
此时,岳浩瀚正在家中书房里,同代县长唐云生通着电话,唐云生在电话里说:“浩瀚,停职这几天你在家里忙什么?看没看今天的中南日报?”
岳浩瀚苦笑了一下,回答道:“唐县长,停职了还能忙什么?在家读书呗,我觉得我真不是一个当官的料,读书做学问还是比较适合我的;报纸嘛,我家里只有昨天的,还是我老爸从校办带回来的。”
唐云生笑着道:“你小子不要给我瞎贫,快把电话放下,跑步到我办公室来,中午我陪你喝一杯。”
岳浩瀚放下电话,出了校门,拦了一辆麻木,直奔县政府而去;到了唐云生的办公室,唐云生正在签着一份文件,抬头见是岳浩瀚,用手指了指沙发,道:“先坐,马上就好。”
站在办公桌旁,等着唐云生签字的政府办主任范明军,麻利地给岳浩瀚倒了杯茶水,放到岳浩瀚面前,道:“岳书记,最近辛苦了,请喝茶。”
岳浩瀚调侃着,道:“谢谢你范主任的关心,不过最近一点也不辛苦,天天在家睡觉,读书,有什么辛苦的?”
唐云生签完字,丢下笔,把材料递给范明军,笑着对岳浩瀚,说道:“怎么?看你情绪还不小啊,这点事情就承受不了了?说说,我安排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什么事情?”岳浩瀚楞了下,望着唐云生问道。问过,瞬间岳浩瀚明白了,唐云生是问岳浩瀚帮忙物色秘书的事情,这段时间还真把这事情给忘了。
等范明军离开办公室,唐云生端着杯子,在岳浩瀚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说道:“让你帮忙物色个秘书就这么难?政府办范主任给推荐了两个,我接触了一下,不太满意。”
岳浩瀚道:“那是你唐县长要求太高了嘛,再说了,这找秘书跟找对象差不多,只要对上眼了,什么都好说,对不上眼的话,再好的条件也是白搭,这就叫缘分。“
“哈哈,比喻得好,浩瀚这个比喻很贴切。”唐云生笑着说道。
岳浩瀚道:“我道是发现了一个条件符合的年轻人,但不知道对不对你的眼,据我观察这个人很不错,改天带来你看看怎么样?”
唐云生问道:“是你们乡里的同志?”
岳浩瀚回答道:“是的,是桂花坪乡党政办去年分去的选调生,小伙子内敛稳重,挺不错的,家也不是江阳的,家在坊山县的农村,这些条件都符合你的要求,就看你们能对上眼吗。”
“那你下午回去了,找他先谈谈,让他明天便来县政府办,找范明军报道,要是合适我就用,不合适仍然留在政府办上班,你推荐的人,我想应该能对上眼。”唐云生吩咐着说道。
岳浩瀚道:“我还在停职,下午回去不太好吧,自己尴尬,别人也尴尬!”
唐云生笑着说:“你以为我急急忙忙找你来,只是为给我找秘书的事情?告诉你吧,燕山市来的联合调查组已经撤走了,你的停职解除了,赶快回去上你的班,注意做好赵家庄村的善后工作。”
“撤走了?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来,又不明不白的走,这算哪门子事情呀!”岳浩瀚抱怨着说道。
唐云生点着支烟抽着,吐了口烟雾,等烟雾慢慢散尽,这才接着说道:“李庆贵刚刚被县纪委双规了,你不抓紧回去主持工作,还待在家里干嘛?估计一会冯书记就会找你谈话;你那紫烟妹子文笔犀利啊!”
不是郑紫烟的文笔犀利,而是郑紫烟有种与生俱来的政治敏锐性,也许这是从小受家庭熏陶的结果吧;在岳浩瀚被停职时,郑紫烟经过短暂的慌乱后,便看准了问题的实质,是有人想让岳浩瀚当替罪羊。看到这一点,郑紫烟同王文华商量后,两人直接找到了负责案子的宁海平,宁海平也正在为岳浩瀚的停职愤愤不平,听到王文华、郑紫烟说明来意,冒着违纪的风险,一股脑把自己掌握的案件内幕泄露给了王文华、郑紫烟,这才有了内参中那篇证据详实,文笔犀利的文章。
内参出来后,省里的几位主要领导都在上面做了批示,燕山市委、市政府,江阳县委、县政府,都感到了来自省里的压力,想让岳浩瀚当替罪羊的阴谋彻底流产了。
岳浩瀚同唐云生又聊了会,果然,身上的寻呼机响了,掏出来看了看,是书记冯明江的秘书何金光的中文留言:“浩瀚,请速到县委冯书记办公室来,有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