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神秘歌妓

这日清晨,秦牧风几人吃过早饭,便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李伯拿出第三块石刻,望着小敏和秦牧风道:“这几天你们不在,我和老竹研究了一下,终于有了点头绪。”

“这第四句秘文,轸中星,应该是和星宿有关。我国自商、周以来逐渐形成的据以观测天象的二十八宿中,有一宿便叫轸宿。上有星象,下有星野,这个轸宿,必定对应某个位置。”

竹叶青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无穷。而我们要找的下一座墓,恰好对应八卦中的离,依照轸宿和离卦来判断,应该是在南方某座城。”

秦牧风突然眼睛一亮,悠然道:“竹大哥倒是提醒我了,这个轸中星,我猜应该指的是长沙。”

小敏听得一头雾水,连忙问:“为什么是长沙呢?书呆子,快给我讲讲。”

秦牧风道:“唐人张谓在《长沙风土碑记》中云:天文长沙一星,在轸四星之侧,上为辰象,下为郡县。所谓‘下为郡县’,就是指的长沙城。”

“张守节《史记正义》中也有说道:长沙一星在轸中,主寿命。轸中星指的,就应该是长沙了。”

“牧风说得不错。”李伯接着道,“韩愈有一首诗云:绕郭青山一座佳,登高满袖贮烟霞,星沙景物堪凝眺,偏地桑麻偏囿花。他赞美长沙的风光,把长沙称为‘星沙’,这说明我们的猜想是对的。”

“起初我也怀疑是长沙,但是不敢确定,听到牧风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那第四座墓必在长沙无疑了。”

秦牧风笑道:“看来,我们又得往长沙跑一趟了。”

李伯笑道:“是啊,为了这个宝藏,我们跑了这么多地方,这徐应龙,真能折腾。”

竹叶青连忙道:“大家不要气馁,等我们找到了宝藏,那岂不是无比奢华糜烂的生活等着我们,想想都激动啊。”

“没想到,竹大哥找墓的动力这么强啊,我猜你不是贪财之人,难道就为了那把破剑?”秦牧风摇着纸扇问道。

竹叶青正色道:“秦兄弟,那可不是一把普通的剑啊。这龙炎剑,乃是上古神兵,江湖传闻,得龙炎者得天下。普天之下,谁不想得?等我有了龙炎剑,杀火麒麟岂不是易如反掌?”

秦牧风轻轻扇着纸扇,笑而不语。

李伯道:“今天我们先收拾一下东西,休整一天,明日早上出发。”

小敏连忙道:“那我们不等花大哥和唐婉姐姐啦?”

李伯道:“他们二人入川路途遥远,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们就不等他们了。”

通往蜀中的官道上,两匹马徐徐走着。

这一路,走得无精打采。

这一路,走得抑郁低沉。

“婉儿,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花千树突然望向唐婉。

“花木头,你别这么说,那个雪无痕一向都是孤傲冰冷,他不收你做徒弟,那是他有眼无珠。”

“可是我这样的人,确实很差劲。我已经很努力了,我每天拼命地练剑,练剑,可是我连飞鹰都打不过,更不用说火麒麟了。”

唐婉笑道:“不要自暴自弃嘛,相信自己是一匹千里马,只是你的伯乐还没有出现罢了。大不了,我教你暗器,秦雪姐姐教你剑法,竹大哥教你内功,小敏教你催魂术,秦大哥教你用脑子嘛。身边处处皆有可学的东西,干嘛非要拜什么雪无痕为师呢?”

花千树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婉儿,听你一席话,省我十本书啊,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

花千树突然振作起来,斗志昂扬。

“嗯。”唐婉连忙应道。

两骑快马意气风发,一路疾驰,径往蜀中而去。

花千树突然明白,不要自顾自怜,不要怨天尤人,漫漫长路上,你只需努力,剩下的交给时光。

途径一个小镇,只见一处宅子前围了好多人。

江湖人向来有爱凑热闹的天性,花千树和唐婉忍不住便走了过去。

只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一身淡黄色衣裙,楚楚可怜,跪在大街边,旁边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很明显,这位女子肯定是家境贫寒,无钱给父亲下葬,才不得已流落街头,卖身为父亲换个棺材钱。

看热闹的人虽然很多,但也仅仅是挤在一起,热一下,闹一下而已,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助之手。

唐婉细细地看着这个女子,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似乎她不应该是个女子。

花千树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忙扶起那位姑娘,从怀里掏出银子,全给了那个女子。

“姑娘,我也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花千树说完,转身欲走。

“恩公。”那女子扯着花千树的袖子,突然跪了下来。

“怎么了,姑娘?”花千树受宠若惊,一时不知所措。

那女子含泪望着他:“恩公,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伺候你一辈子。”

花千树赶忙扶着她道:“姑娘快快请起,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能帮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了。我深信,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会变成美好的人间。什么做牛做马伺候我,姑娘大可不必。”

那女子却很倔强:“不,恩公,我的身既然已经卖给了你,等我葬了父,我愿意一生为奴,来报答你的大恩。”

“姑娘……”花千树一脸无奈,竟说不出话来,喃喃半天,才道,“我们还是先帮你安葬令尊吧。”

“小女子感激不尽。”那女子用衣袖拭着眼泪,楚楚动人。

安葬完她的父亲,那女子望着花千树和唐婉道:“不知恩公和这位姐姐要去向哪里?”

花千树道:“哦,我们要去往蜀中,一路不知有多少危险,姑娘你就不要跟着我们吧。”

“恩公,就算你去天涯海角,我也愿意随你去。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孤身一人,你叫我怎么活啊?”女子说着又哭起来,惹得花千树不知如何是好。

女人的眼泪,向来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武器。

花千树只得道:“姑娘,你别哭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女子马上破涕为笑:“多谢恩公。”

花千树忙问:“噢,对了,还不知姑娘的名字?”

那女子缓缓道:“我叫桑青,其实我本是当地的一名歌妓。那年夏天,大约也是这个时节,我遇到了一个进京赶考的公子,衣冠胜雪,白衣翩翩,我们一见钟情。他说,待他高中之日,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回来娶我。”

“我们订下了婚约,可是,他高中了,成了状元郎,他却娶了户部尚书的女儿,风光无限。我等了他两年,整整两年,以泪洗面,等来的却是他派来杀我的人,我好寒心啊。我去官府告他,可一次一次地被轰出来,最后一次,他们竟然打死了我爹……”

女子说着,已嚎啕大哭起来。

“那个男人真不是东西!姑娘,你就不要伤心了。他既负你,你就不值得为他流泪。”花千树望着眼前这个身世悲凉的女子,心中充满了同情,又不禁问,“姑娘,那你还爱他吗?”

“被伤过的心,还可以爱谁?我现在,只想好好伺候恩公你。”女子细细地打量着花千树,花千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自始至终,唐婉都没有说一句话。

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子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在大多数女人眼里,其他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夜幕悄悄降临,笼罩人间。

隐藏在黑夜里的天机门,显得更加神秘。

天机子负着双手,凝望着墙壁上的龙纹,目不转睛。

“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天机子突然开口,虽未回头,他已知道后面多了一个人。

“师父,金丝匕已经得手,现在就差蝴蝶钗了。”

火麒麟手捧一把匕首,缓缓上前。

天机子转过身来,接过匕首,细细看着,突然手指轻轻一扭,那匕首断为两截。

“师父,你这是……”

“这匕首是假的。”天机子不紧不慢道。

“假的?怎么可能?我亲手……”火麒麟细细思索着,“难道我被唐婉骗了?”

“老八,这可越来越不像你了。以前你办事,可从来没失手过。”

“弟子无能,请师父责罚。”

“呵呵呵,你会怕我的责罚吗?”天机子拍拍火麒麟的肩膀,“匕首在唐婉手里无疑。但为什么是假的,假的能不能变成真的,这些问题就要靠你了。”

“我明白。”

良久,火麒麟突然抬起头,望着天机子道:“师父,我还是想明白这一切。”

天机子笑了笑,看他一眼:“既然你想知道,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吧。六十年前,徐应龙在江浙一带起家,富可敌国,连隐兵图也落在了他的手里,这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想谋反。”

“那是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京城第一高手,锦衣卫指挥使秦川,奉命暗杀徐应龙。”

“徐应龙身边有八大高手,都是各门各派的顶尖人物,秦川自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于是他找到了好友唐临。锦衣卫指挥使秦川和唐门世子唐临,二人就这样悄然潜进了徐家。没想到的是,徐府早已人去楼空。”

“经过数天的追寻,二人终于在一座瀑布前,找到了徐应龙。此时,徐应龙正轻抚着琴弦,坐在那儿等着他们。秦川的龙炎剑天下闻名,唐临的暗器‘冰蝉子’无人能挡,在‘高山流水’的曲子中,刀光剑影,八大高手全部毙命。徐应龙轻轻一笑,他说想和秦川下一盘棋,如果输了,不用秦川动手,他自己死;如果赢了,就请秦川放他一命……”

说到这里,天机子突然停顿了,仿佛陷入了什么往事之中。

“那最后谁赢了?”火麒麟迫不及待。

“谁都没有赢,这局棋,根本就没有赢家。”天机子捋了捋胡须,“当最后一颗棋子落下的时候,徐应龙轻轻地笑了,他输了,他从容地走进了坟墓,自己为自己建造的坟墓。当然,在死前,他留下了两件东西给秦川和唐临――麒麟玉,金丝匕。这是打开徐家大墓所必须的钥匙。”

“年少轻狂的秦川赢了,可是他却笑不出来。反倒是输了的徐应龙,还能笑得那么坦然。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回到京城后,为了此事不被泄露,皇帝以谋反罪杀了秦川。”

“死的那一刻,秦川才知道,那局棋,他根本就没有赢。有一种棋,叫两败俱伤。一夜之间,唐门惨遭灭门,唐临不知所踪。此后数十年,唐家后人一直被追杀……这,就是秦家,唐家,与徐家的恩恩怨怨。”

“怪不得金丝匕会在唐婉手里。”火麒麟叹口气,又望向天机子,“那龙炎剑的下落呢?”

“秦川死后,龙炎剑便落在了唐临手里,唐临自感杀人太多,罪孽深重,于是将那把剑葬在了徐应龙的墓里。当然他不知道,那并不是徐应龙真正的墓,那只是一座疑冢。因为除了徐应龙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的墓在哪儿。”

“那么最后一把钥匙——蝴蝶钗,必定在月小敏的手里。”火麒麟目光黯淡,冰冷,复杂。

在提到月小敏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心中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出。

天机子冷冷道:“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师父放心。”

火麒麟眼睛一闭,深吸了一口气。

六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六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六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也完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