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梨园结义

花千树自酒楼和唐婉一别后,便跟着几个江湖人士,径往弱水宫而来。

所不同的是,别人骑马,他是步行。

最后,很不意外地,当他赶到弱水宫时,赏花大会早已结束。他便只好在唉声叹气孤苦伶仃中,往少林赶去了。

过断肠崖不远处,便有一条河,河边常年经营着一家小酒馆。

几张桌子,几个长凳,常有许多路过的江湖人士,走得累了,便在此喝上几碗。

酒虽不是好酒,但也解渴,老板也热情,江湖人不讲究这些,凑合着能喝就行。

三文钱,便可喝上两碗,送一碟茴香豆。倘若再加些钱,便可吃上老板新打的鲜鱼,下酒倍儿爽。

花千树找了个桌子,放下剑,也顾不得板凳上的灰尘,便一屁股坐下,喊道:“老板,上酒。”

“好勒!”老板一边应着,一边端来酒,还有一碟茴香豆。

花千树喝喝酒,随意张望着。

此时正走过来一个男子,只见他身穿浅紫色锦袍,眼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自带一种尊贵的神态,仿若君临天下的王者。

“好男儿。”花千树不禁感叹一声。

紫衣男子身后,紧跟着三人,两男一女,有一人带刀。

那紫衣男子随意找了一张桌子,旁边女子便很快把凳子擦拭干净,年纪稍长的老头便用嘴吹着桌子,又用手绢擦着碗筷,一看就是讲究人。

“公子,请坐。”年轻侍女毕恭毕敬地倒茶。

紫衣男子慢慢坐下,那三人依旧站着。

“你们也坐吧。”紫衣男子望着他们,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三人便坐下。

那老头忽望向紫衣男子,目光中有些不解:“皇……黄公子,咱们这次偷偷出来,到底所为何事啊?”

紫衣男子面色低沉:“李公公,你应该知道,刘纯喜把持朝政,不把朕……不把我放在眼里。虽然我重用靖王,以制衡东厂,但我看得出,靖王也不是省油的灯,其野心不可小觑,所以朕,必须要有自己的核心力量。”

“虽然锦衣卫淮大人对朕忠心耿耿,但毕竟势单力薄。甘陕总督赵将军,是朕过命的兄弟,朕每次派出的信使都廖无音讯,这次,朕要亲自去,请他出兵,诛杀刘贼。”紫衣男子越说越悲愤,只恨不得站起来。

“公子,可是万一被刘纯喜知道了,你可就危险了。”旁边的侍女似乎有所担心。

“朕此次出宫是绝密,刘纯喜应该不会知道。就算他知道又如何,难道他想弑君篡位吗?”男子异常激愤,“朕名为天子,实则傀儡,朕受够了。说实话,朕不是多么怕死,朕只是不想这样活,你们明白吗?”

其余三人皆低着头,静静地听着。不时擦擦眼角,默默感伤。

那老太监眼眶湿润,面色沉痛:“皇上,您受苦了。”说完激动不已,虽没有泪,依然揉着眼眶。

这边桌上,花千树喝了好几碗才尽兴,于是排出三文大钱,拿起剑就走。

正一转身,老板立马跑过来,拉住了他的衣袖。

“剩下的不用找了!”花千树挥挥手,豪迈地喊道。

“不是……公……公子,一共八……八文钱。”老板颇为难地望着他。

“八……八文钱?”花千树用两根手指比划着,一脸尴尬。

“公子,咱这都是小本生意,混口饭吃也不容易……”老板表示很无奈。

“我知道。”花千树打断他,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解眼前之围,“我不是不给,只是出门太急……”

正说着间,一白衣男子走至跟前,往桌上抛下一大锭银子:“够了吗,老板?”

“够……够了。”老板激动地拿起银子,冲他点点头,赶忙退了下去。

花千树忙望向白衣男子,双手抱拳道:“多谢这位大哥慷慨相助,在下感激不尽,不知大哥尊姓大名?”

白衣男子摇摇纸扇:“小事一桩,不必言谢。我乃湖上一青萍,漂泊不留名。”说完纸扇一收便走。

恰在此时,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将那紫衣男子四人团团围住。

众人见势,纷纷离开,老板也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而那正欲离开的白衣男子,非但不走了,还转过头来,挑了一张干净桌子,淡定地喝着酒,看着热闹。

“有个性。”花千树见状,也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

此时,紫衣男子狠狠望着那些黑衣人,未有一丝惊恐:“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却并不理睬他,只是目露凶光。

绝不出卖组织,这是他们的原则。

“杀!”随着一声大喝,黑衣人一齐向紫衣男子砍去。

显然,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保护公子。”那带刀男子,即锦衣卫‘玄武使’今志忠,拔刀大喝一声,便与黑衣人厮杀起来。

只见他手起刀落,一刀一个,不一会儿,也杀了十多人,但自己也身中数刀,精疲力竭。

那黑衣人的首领,却只静静地看着,不动声色。

一动不动。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其刀已穿过了今志忠的心脏。

动则惊人。

“今大人!”紫衣男子一声悲喊,双拳紧握,只恨自己不会武功。

那出刀的黑衣人,正是刘纯喜的心腹铁黑虎,其本是黑虎帮的帮主,后投靠东厂,以心狠手辣著称。

铁黑虎不待紫衣男子流出泪来——或许根本就没有泪,便挥刀砍向他的头颅。

那一刀,是下定了不见血誓不回的决心的。

刀离紫衣男子的头颅越来越近,死亡离他越来越近。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就这么窝囊地死,紫衣男子已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股力量“啪”的一声打在了刀上,铁黑虎的手震得发麻,不禁往后退了几步,仔细一看,那却是一颗茴香豆。

花千树站起身来,缓缓拿起了剑。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他。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花千树拔剑而出,跃过桌子,冲向黑衣人,刀随手动,手随刀转,如切菜一般。

可是,他却忘了紫衣男子。

此时,紫衣男子正危在分秒间。

“左边!”坐于一旁喝酒的白衣男子,忽然眼睛一亮,喊了一声。

他喊得很随意。

仿佛他帮别人,与他无关。

紫衣男子听闻,本能地往右一闪,躲过了自左边而来的那一刀。

那黑衣人又欲再砍,花千树一个飞刀过去,正中黑衣人的咽喉。

铁黑虎望着花千树,一下子怒了,提刀,收势,飞奔,直刺。

花千树轻轻一闪,铁黑虎飞身一跳,以浑身之力刺过去,不想花千树人往后移,头往后仰,刀直直地从他面上掠过。

铁黑虎当时就更怒了,用力往下一拍,花千树的额头上就见了血。

“兄弟,你没事吧?”紫衣男子望着花千树,紧张地问道。

“没事。”花千树用左手捂着额头,右手提着剑,顿时怒不可遏,便把头发一甩,甩出几滴血来,飞快地舞着手中的剑。剑立刻幻化成千万只剑,往铁黑虎刺来。

“无极剑法?”铁黑虎惊得呆了。

他虽识得此剑法的厉害,却不知道怎么躲,便使出了镇帮神功“黑虎掏心”。

只见一阵黑烟环绕二人,又一阵剑光闪过,铁黑虎身上尽是伤痕,而花千树也被震得摔在了地上。

两败俱伤。

铁黑虎艰难地爬起,喊了一声“走”,于是黑衣人皆逃遁而去。

紫衣男子赶忙扶起花千树,道:“这位兄弟救命之恩,我一定终身铭记于心,若有来日,必当重谢。”

花千树正欲答话,只听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那侍女跑过来道:“公子,不好啦,又有大批人马奔过来。”

“那怎么办?”紫衣男子焦急地跺着脚。

“还愣着干什么,跑呗!”花千树二话不说,拉起紫衣男子就跑。

一看那白衣书生,还坐那儿喝着呢。花千树又一把拉住他:“大哥,快跑吧,那帮家伙杀人不眨眼的。”

就这样,三人跑了好远,到了一片梨园,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那老太监和侍女跑得稍慢,在后面追着。

“对了,还未请问这位兄弟的大名呢?”紫衣男子望向花千树。

“噢,在下花千树,你呢?”

“呃……”紫衣男子支支吾吾,“我叫……”

想了半天,实在编不出个好名字,他便脱口而出道:“我叫小明。”

花千树笑笑:“小明,黄小明,嗯,好名字,有个性。”

花千树又转向那白衣书生道:“大哥,你呢?”

白衣书生挥挥纸扇,悠然道:“在下秦牧风。”

“喔,秦大哥,多谢刚才解囊相助。”花千树一脸感激。

“小事,小事,花兄弟,不知刚才你使得是什么剑法?我虽然不明白,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秦牧风显得很有兴趣。

“噢,这是我逍遥谷的绝学无极剑法。”花千树自豪地脱口而出,心想总算没有给师父丢脸。

“逍遥谷?”秦牧风嘀咕着,似乎对这更感兴趣,又问:“不知花兄弟师从何人啊?”

花千树道:“家师司徒越。”

司徒越,司徒越。司徒越!司徒越?司徒越……

这三个字……

秦牧风心中一震,但依旧面不改色,只轻轻应了一声:“哦。”

三人走着聊着,赏着梨花。

紫衣男子突发奇想道:“昔日刘、关、张三人桃园结义,义薄云天,齐心协力,开创蜀国。今日我承蒙二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我们效仿先人,在此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好啊。”花千树高兴道,“今日我们三人能在此同生共死,便是缘分,今后又能多两个兄弟,岂不甚好!秦大哥,你看怎么样?”

秦牧风显然心不在焉,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只微微一滞,随即笑笑:“好,好。”

于是三人走至一棵梨树前,一并跪下,齐声喊道:“苍天在上,厚土为证,我黄小明,花千树,秦牧风,在此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拜完,三人相视一笑,站起身来。

黄小明年龄最长,是为大哥,秦牧风排第二,花千树年纪最小,所以排第三。

三人闲聊几句,天色渐晚,紫衣男子道:“今日有幸结识二位兄弟,本应把酒言欢,喝个痛快,但实在有点私事,必须离去,望二位兄弟见谅。”

秦牧风道:“大哥这就见外了,我们之间,就不必说这些客气的话了。实不相瞒,我也有点事急需解决,我们三人就此别过吧。世界这么大,江湖这么小,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

花千树笑道:“二哥说的有理。既然如此,二位哥哥一路多保重。”

三人依依惜别,各道珍重,然后各自离去。

烟雨镇是金江边上的一个小镇,金江楼便坐落在这个小镇上。

落日的余辉下,整个江面总是一片金黄,故名金江。

夜幕渐渐落下,月亮已上柳稍头,然而小镇依旧灯火通明,夜市热热闹闹的。

李伯、小敏几人正坐在金江楼上喝茶,看着楼外热闹的人群。

桥上的恋人入对出双,桥边红药叹夜太漫长,月影摇晃,人亦彷徨,乌蓬里传来一曲曲离殇。

桥上的人在看风景,楼上的人在看他们。

小敏趴在桌子上,软绵绵地发问:“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少林啊?”

李伯拍拍她的肩膀,笑呵呵地道:“快了,快了。”

“也不知道书呆子怎么样了?”小敏嘀咕着。

秦雪也叹一声:“是啊,也不知道我哥到了没。”

竹叶青安慰道:“放心,好人多福,秦兄弟一定不会遇到危险的。他说不定正在某繁华烟柳巷,把酒享艳福呢。”

秦雪横他一眼:“我哥才不是你这样的人呢。”

小敏捧着脸道:“但愿吧。”

夜已渐黑,伸手不见十指。

趁着天黑,紫衣男子三人找了个小客栈,正一睡下,只听见楼下吵吵嚷嚷的。

那老太监和侍女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皇上,不好啦,刘纯喜的人包围了客栈。”

“那该如何是好?”紫衣男子一脸怒容。

老太监劝道:“还是快跑吧,陛下!”

三人正一出门,一大群官兵已齐齐冲了过来。随后,众人一齐跪下。

六扇门总捕头江海河上前道:“臣救驾来迟,令圣上受惊了。”

紫衣男子大喜:“江捕头,怎么是你?”

江河海道:“回陛下,臣奉靖王之命,前来保护皇上,不料我的人马赶到酒馆时,圣上已经不在那儿了,我们于是马不停蹄地寻找,终于在此找到圣上了,天佑吾皇啊。”

紫衣男子忙上前道:“江捕头的忠心,朕不会忘记的。诸位,快快起来吧。”

老太监低声道:“那,皇上,下一步作何打算?”

紫衣男子甩甩手:“消息已经泄露,看来刘纯喜是不会让我见到赵将军的,回宫吧。”

老太监隐有担忧:“可是,刘纯喜会让您平平安安安安全全地回宫吗?”

紫衣男子想了想,道:“有江捕头这么多人保护朕,他应该不敢拿朕怎么样的。”

于是,在六扇门的护送下,一行人往皇宫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