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巧舌如簧错君意
“魏厂臣,这儿有些折子,朕希望你能认真看看。”崇祯推了推御案上的奏折,面无喜怒的看着魏忠贤。
魏忠贤见皇上龙颜难测,也不知是福是祸,只得颤颤兢兢的拿过桌上这一堆奏折,他展开折子,刚刚瞄了一眼,脸上神色登时变得有些不自在,咳嗽一声道:“陛下,这.......”
崇祯面色平静,手指轻轻扣了扣桌板,淡淡道:“这些折子都是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的,不知厂臣你怎么看?”
崇祯从开始便是面无表情,神色中看不出丝毫喜怒,魏忠贤探不清皇帝心中所想,不敢妄自作答,支支吾吾道:“陛下圣明,自有睿断,何须听臣的驽钝之见?”
崇祯的目光与魏忠贤深深相交,魏忠贤只觉年轻的帝王眼神深邃如江湖大海,心底一颤,当下便深深垂下头去,不敢再与龙目对视。
崇祯冷哼一声,指节扣桌的力量变得大了几分,似乎略微有些着恼,“朕只是想听听厂臣你的意见,你若再明哲保身,莫怪朕罚你了。”
魏忠贤颤声道:“臣以为,崔尚书虽然爱奢尚侈,在众大臣中风格特立,只是他对陛下和大明江山,着实是忠心耿耿呀。”
魏忠贤这话说的十分圆融,既对这些奏章里攻击崔呈秀的把柄表态模糊,又旗帜鲜明的提点了崔呈秀的忠诚勤勉,寥寥两句,已将自己手下干将立于不败之地。
崇祯脸色缓了一缓,他眉头一挑,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朕知崔尚书对大明江山肝脑涂地,只是这么多朝廷重臣联名弹劾他,朕若不做表态,恐怕于心不服啊。”
魏忠贤心中念头一转,崇祯应该对崔呈秀仍旧十分信任,不然也不会特意将自己召过来质询,更不会说出这种话。若换做往常时节,他恐怕早已借杆上爬,狠狠阴诽一波那些与自己作对的政敌,只是眼下时局难测,皇帝的态度更是阴晴不定,稳妥起见,他还是假惺惺的抚慰道:“陛下替臣子留面子,当真是从未有过的仁慈明主,臣以为崔尚书确有些炫示摆格,陛下不如对他略施薄惩,不仅替臣子们留了面子,也棒醒了崔尚书的糊涂不明,陛下以为如何?”
崇祯闻得此言,龙颜大悦道:“魏厂臣果然见识独到,朕心甚慰啊。”他按住桌面,饶有兴味的思索道:“不知朕该怎么惩治崔尚书呢?”
魏忠贤心中暗暗紧张,面上却仍是和缓笑容,“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崔尚书的官儿是陛下赏的,陛下便是想撤了他的尚书,又何须多想什么?”
崇祯哈哈大笑,指着魏忠贤道:“那便依厂臣的,剥去他工部尚书的职位!”
魏忠贤如遭雷击,不觉满头冷汗涔涔,勉强堆笑道:“哈哈,陛下太看得起贱臣了,臣难受隆恩啊。”
崇祯见他嘴唇颤抖,面上虽然满是笑容,却有几分与哭相相类,不由得奇怪道:“厂臣可是身子不舒服么?你年纪大了,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啊,待会朕便派下几个御医来替你诊诊脉。”
魏忠贤心中叫苦不迭,崔呈秀坐掌工部,实为他左膀右臂,如今一句拍马之言却害的他官职尽去,无异于砍了自己一刀,只是心里滴血,脸上却仍要摆满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臣谢主隆恩,只是,嗯.....那个.......”
他想着如何让崇祯收回成命,只是君王一言九鼎,两人一席对话几乎成了死局,再难有回转余地,当下磕磕巴巴,不知从何说起。崇祯见他语不成句,摇头笑道:“看来魏厂臣确实累了,快些回去歇息吧。”
皇帝下了逐客令,魏忠贤苦着脸正想离去,崇祯又说道:“素闻魏厂臣与崔尚书交好,待会你去跟他说说,叫他早些收拾东西,准备去兵部接任霍尚书的职缺。”崇祯边说边叹了一口气,“兵部向来事务繁多,又清贫的很,崔尚书便去那儿好好反思,收下心吧。”
魏忠贤愕然无语,半晌后反应过来,心中虽是极喜,却只是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句,仿佛自己与崔呈秀只是寻常同侪而已。这兵部尚书明面上远无工部尚书那么好捞油水,但兵部管理大明百万雄师,岂是寻常,论起声势煊赫,恐怕还要远胜工部。
魏忠贤出了大殿,便架起轿子,径自往崔呈秀府邸行去。崔呈秀这几日被几位大臣联名弹劾,早已焦头烂额,早间闻得皇上召魏忠贤进殿,想当然以为崇祯即将对自己下手,当时便令属下备好毒酒,一待皇上赐下圣旨便饮酒自裁,比之在天牢中受尽苦楚要干净利落的多。
“魏九千岁驾到!”
完了,完了。崔呈秀绝望的闭上眼睛,自己的干爷爷来的如此之快,想来定是受了皇上喻命,捧着圣旨叫自己从这儿滚蛋,再把自己关进牢里尝尝牢头的十八样武艺,最后悲惨的在午门断头台上成为刽子手的刀下亡魂。想着其中件件苦楚,崔尚书的面上登时落下泪来,颤抖的手端着盛满毒酒的瓶子,只是往日里算账掌嘴格外利索的那双手,此刻却是瑟瑟发抖,怎么都对不准自己的那张嘴。
“呈秀啊,陛下准备让你接任兵部尚书的职缺,过会诏书来了,还不快快叫下人收拾好东西?”
崔呈秀的手僵住了,他慢慢放下手中酒瓶,蓦然流下两行泪来,与方才的苦涩绝望相比,这喜极而泣的泪水竟是收止不住,汩汩而下,把衣襟都打湿了。
“瞧你这点出息,一个兵部尚书罢了,怎么哭的像个娘们?“魏忠贤见他这幅样子,不由得骂道。只是骂归骂,崔呈秀与他感情甚是亲近,如今逃得一难,魏忠贤也自是替他高兴,想到自己一派以后声势必定更盛,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崔呈秀抹干泪痕,拜道:“爷爷再造之恩,孙儿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