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游子归家,不需大雪送行

黄书记走后,李浮图变得沉默下来,站起身,重新回到顶层,整个过程一语不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窗外,怔怔失神。

练霓裳陪着站在他身边,安静没有说话。

黄书记刚才在会议室里极为异常的表现,以及临走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语,细细琢磨起来,就仿佛他和李浮图本就认识似得。以李浮图和黄书记年级的巨大差距,他在政坛崭露头角的时候,李浮图恐怕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两人毫无可能会有什么交情,可黄书记刚才那副模样,谁都看得出来他和李浮图有旧,那么似乎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练霓裳看了看李浮图,欲言又止。她只知道他双亲早逝,很小的时候就背井离乡,对于这个男人去m国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她到现在都一无所知,她不清楚他父母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父母的死因,以前是因为不关心,但现在却是怕触及这个男人心里的伤疤而难以启齿。

嘴唇动了动,练霓裳终究还是没勇气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望着窗外Y沉沉的天色,轻声道:“黄书记刚才所说的话没错,杀戮不能永远解决问题,你现在的行事手段、太过偏激了点,现在终究是法制社会,你杀心太重,如果不收敛一点,恐怕…”

练霓裳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却表达得很明显。她担心李浮图沉迷于杀伐的快感而误入歧途,就仿佛小说中那些嗜杀成性的魔道中人一样,那种人通常在小说里都没有好下场,在现实中同样如此。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尤其在崇尚中庸的华夏更是如此。虽然每一个成功者的背后都掩藏有白骨和罪孽,但如果路数太过极端,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得。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大佬得势后都纷纷开始努力漂白自己。

李浮图眯了眯眼,莞尔一笑,“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这样继续下去,注定要被打入Y曹地府不得轮回?”

练霓裳神色平淡,对李浮图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按照当下小女生的说法,那就是典型的双子座,如果说得不好听点,那就是人格分裂。一面温文尔雅,君子如玉,一面残暴冷血,Y毒狠辣。就仿佛双生象,一面是佛一面是魔,她从来都没有试图改变过李浮图的性格,但却很想改变这个男人心中的某些观念。

“我没有这个意思。但年代不同了,杀戮可以让人产生恐惧,但终究无法赢得民心。那些天天来水晶宫想和你会面的人物们是因为尊敬你吗?不是,他们只不过是想自保而已。如果再出现一个更加厉害的人物,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改弦易辙甚至捅你几刀”

练霓裳轻声道,玲珑娇躯里若有如无飘荡着迷人的幽香。“每一代王朝的长治久安都不是靠残暴来维持的,杀戮可以起一时之效,但如果想君临天下,必须得竖立起一种信仰,所有人认同并且愿意为之奋斗捍卫的信仰。”

不得不说,练霓裳所言的确很有道理,杀戮可以赢得恐惧,但得不到忠诚。但信仰之力却无比可怕。伊斯\兰梵蒂冈就是鲜明的例子。

人有所执,方能有所成。当信仰牢不可破,人便无坚不摧。

“好一个信仰。”

李浮图嘴角翘起,似乎从黄书记走后,他的情绪就莫名的变得极为不稳定起来,站在窗前,他望着昏沉的天幕,冷笑道:“无论是西方的教,亦或者东方的佛,人们虔诚祷告,难道真的是因为敬畏?佛祖耶稣太过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要说能让人多么尊崇,那完全是扯淡。所谓的信仰,只不过是对人性的一种掩饰而已”

李浮图扭过头,轻声问道:“霓裳,你知道什么是人性吗?”

看着她茫然的眼神,李浮图淡淡笑了笑,看着窗外翻滚的云海,轻轻道:“纵观历史,从古至今,历史上无数的宏图霸业江山如画,每一个帝王将相,枭雄英雄,千古将帅,甚至是贩夫走卒和乞丐,每一个人,所有人一个不漏的全部包括进来,他们的一生,其实都是在做两件事,从来没有过例外。那就是让自己,以及自己的所爱全部都平安喜乐,过的更好。从来没有人能够例外,杀人救人,慈悲善恶,所有人的最终目的都是如此,这就是人性。至于入魔还是成佛,不过是两种人选择让自己更好的方式不同,仅此而已。其余的全部扯淡,全是狗P”

李浮图的语气逐渐急促,一句话,将历史车轮下所有人的人全部囊括了进去,他极端的性格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他伸手轻轻抚摸着练霓裳柔顺的发丝,语气渐渐变得平缓下来:“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让自己,以及所爱的全部都平安喜乐,过的更好。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此。以前是,以后也是。即使天地不容,即使不得好报,我也无怨无悔。”

练霓裳咬着红唇,盯着李浮图,眸光闪亮,一言不发。

李浮图轻轻笑了笑,没有刻意等着练霓裳的回答,望了眼窗外,轻声道:“下雪了。”

冬至时节,昏暗的天色下,空气中漂落而下的白絮,那么显眼。

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时间居然过得如此之快,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悄然到了年底。练霓裳转头,同样看向窗外。金陵是个每年都会飘扬鹅毛大雪的城市,她对雪不陌生,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抵触,因为这细小的小东西虽然漂亮,但却很冷。

随着雪花的飘落,地面逐渐掩盖起一层白霜,温度也似乎开始变得寒冷起来,李浮图将练霓裳轻轻搂进怀中,柔声道:“你喜欢雪吗?”

练霓裳温顺的依偎在男人的肩头上,陪他共赏今年的第一场雪景,感受到身边传来的温暖,犹豫了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喜欢雪,但却不喜欢年前的雪。”

李浮图轻声道,眼神微微恍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嗯?”

练霓裳有些疑惑。

李浮图也没卖关子,轻笑了下,出神道:“因为年前的雪,会让整个城市带着一股怨气。”

他轻轻抚摸着练霓裳的乌黑长发,眯起了眼睛,静静道:“其实和你解释的再多,也不如带你去车站看一看。游子归家,不需要大雪送行,年前的半个月内,每天都会有人从这个城市出发,扛着行礼,钻进卧铺车厢和硬座车厢,但却有更多的人站着,站六七个小时,站一天,甚至更久。他们的身份可能是父亲母亲,也可能是儿子女儿,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一年下来,谁不愿意回家看看父母看看孩子这些人越过数百数千公里的铁轨高空和公路,为的不过是心中那份牵挂而已,除夕夜,那一顿饺子,跟家人在一起,比跟任何人在任何地方吃任何东西都香,真的,很香。”

谁不想过年回家看看,自己的孩子长大长高了没有自己的父亲父亲苍老了没有头上是不是又多了些白发

谁不愿意听着父母叫着自己的名字谁不愿意看着自己家人的笑脸

李浮图轻轻眯着眼睛,眼神恍惚,记忆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一场早就已经模糊的风雪中。

那一年的大年除夕夜。

那个在冬天总是习惯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的男人,在年夜饭之前赶到了家里,坐在了饭桌前面。

那个时候只有四五岁的李浮图叫着他爸爸,而一个温婉的女人,总会笑着为这对父子两盛上热乎乎的米饭。

他们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么些年。

可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