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天若有情天亦老

卖身救父,卖身求学,多狗血的桥段?

每一本三流小说中几乎都会出现这种情节,虞琴昕有这种境遇,似乎也不算离奇。有人骂小说荒诞,不切实际,但往往有的时候,狗娘养的生活却要比小说荒唐无数倍,也沉重无数倍。

有钱人家的女人永远都不会去做妓女,她们即使生性放荡,也大可以潇潇洒洒的扔出大把的钞票去包养大批的小白脸。所以做妓女的,多半是一些家庭条件困难或者确实贪幕钱财的女人,说她们爱慕虚荣之类的不假,但归根结底,不管是因为什么愿意,做妓女,还是因为‘需要’两个字。

需要钱给自己买名牌衣服,需要钱来买各色各类的名贵化妆品,需要钱来买房,需要钱来生活,需要钱来接济家里……

需要。

多么精辟的词汇。

一顿饭吃完,李浮图都没说什么话,习惯了这个男人或邪魅或猖狂的虞琴昕对这种沉闷有些不适应,席间蹙眉的看了李浮图好几次,可看到那张深沉的面孔,却几次都欲言又止。

饭局结束在压抑的气氛中,发现李浮图神色有些不对的田隆昌虽然满心疑惑,但却没有多问,吃完饭便拎起大包小包闪人。

“我们去哪?”

站在餐馆门口,虞琴昕问向李浮图,她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接了个电话后这个男人会突然变得如此沉默。即使这个男人轻佻的调戏她也好,她不喜欢像现在这样相视无言的凝重感觉,她发现自己一直不为外物所动的心境现在却不禁会被身边这个男人所影响。他神情低沉,她的心也随之变得沉闷而压抑。

和刚才逛街时判若两人的李浮图没有回话,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等虞琴昕坐到他身边,才对前面的司机道了句:“去第一医院。”

虞琴昕娇躯一颤,眸光剧烈波动起来,本就白皙的脸蛋顷刻间没有丝毫血色,双手不自然紧握。

半饷,她偏过头,强装冷静挤出一抹僵硬的弧度:“你要去医院看朋友?”

“不是朋友。”

李浮图摇摇头,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绷紧的手,感受那只素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和不自然颤抖,他微微一笑,“是去看望一个亲人。”

“你也有亲人生病了吗?”

下意识问道的虞琴昕浑然没发觉自己话语里的疏忽,李浮图似乎也没发觉,轻声道:“小病而已,没有大碍。”

“哦,那就好。”

虞琴昕牵强的笑了笑,将头转了回来,没有抽出手,眼神深处却悸动着强制压抑的凄迷与哀伤。她以为李浮图没看见,可转过头的她同样也没看见李浮图眼中的那抹柔情与温暖。

共青路,金陵第一医院门口,见李浮图下车,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付西诺和董凌波扔掉手里的烟,连忙迎了过来。

“李哥。”

“李哥。”

李浮图点了点头,望了眼医院大楼,轻声道:“带我上去看看。”

付西诺看了眼跟在李浮图身边的虞琴昕,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又将话咽了回去,无声点了点头,转身带路。

在电梯上到三楼的时候,一直安安静静的虞琴昕却突然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你们先上去吧。”

“严重吗?要不找医生看看?”

面对李浮图关心的眼神,脸色有些苍白的虞琴昕摇了摇头,勉强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就好了。”

李浮图似乎还有些放心不下,看了眼董凌波,“那我让凌波陪陪你?”

“不用了。你们上去吧,我就在一楼大厅里等你们。”

虞琴昕说完就按下键打开电梯走了出去,走到外面还转身笑着朝李浮图挥了挥手。

电梯门缓缓闭合,隔绝了那张面色惨白还强自微笑的容颜,等到电梯门完全关闭,付西诺看向眼神深邃的李浮图,犹豫了片刻,语气沉重的低声道:“李哥,是血癌。”

董凌波面色复杂的站在一边,沉默无语,想起昨晚在那方高台上被人竞拍时始终面带微笑以及刚才眼神凄迷还要装作无事的女人,这个一向自诩万花中过不沾片叶的公子哥都莫名的感觉心中微微一疼。

老天作孽啊。

血癌,俗称白血病,是不治之症,在国内如果得了这种病,基本宣布了病人的死刑。即使按医学上讲并不是没有治愈的机会,但那夸张的巨额医药费却足以压垮国内绝大多数家庭。很多病人的家属在那无法估计的医疗费用的重压下,都不得不绝望的选择放弃了那点微乎其微的治愈机会。

钱虽然不是万能,但在这种时候却有着拯救一个家庭的力量。

至少,能够维持他们的最卑微的那点希望。

李浮图缓缓闭上眼,面无表情道:“医生怎么说?”

“病情一直在恶化,如果得不到控制,恐怕不出两年……”

付西诺打住话头,没再说下去。

李浮图也没再追问。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开门声打破了电梯内沉闷的气氛,董凌波出声提醒道:“李哥,到了。”

李浮图睁开眼,却没走出电梯,反而伸手按下了七楼的按键,等电梯到了七楼他才有些沉重的迈步而出。

“给她一点时间吧。”

面对付西诺董凌波不解的眼神,李浮图眼神复杂的说道。

……

本说是要去一楼大厅的虞琴昕却并没有下楼,等李浮图等人的电梯向上升后,看到他们到了七楼,她才重新走进另一座电梯来到六楼,脚步像是灌了铅般,艰涩且艰难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一间重症监护室的门口,短短不过二十多米的距离,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站在病房门口,她深深吸了口气,掩去眼中的痛楚和心中浓烈刺骨的哀伤,挤出一抹自认为灿烂的笑意这才推门而入。

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穿着病服坐在床头,正看着窗外的阳光在发呆,听到动静,他下意识回过头,等看清楚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人影时,那张饱受病魔折磨显得苍白而瘦削的脸上迸发出一股充满生命力的浓重惊喜。

“姐!!!”

一双剑眉密而不疏,很明显的双眼皮,鼻梁高挺,容貌和虞琴昕有些相似长大后绝对可以肯定是个帅哥的男孩不可思议的喊道。愣了半响才确定自己不是出现幻觉,当即急不可耐的就要下床。

“你如果不老实的躺在床上,姐马上就走,你信不信?”

虞琴昕摆出一副严厉的面孔,快步走了过去,将激动兴奋的男孩按在床头不让他乱动,替他挪了挪枕头的位置好让他靠的更加舒适些。

男孩没敢再乱动,因为化疗,头发已经掉光。一个本应该很受小姑娘喜欢的英俊男孩即使现在显得很精神,但是面色却难掩生命力接近枯竭的暗淡和枯黄。

虞琴昕心如刀绞,却始终面带微笑。她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坚强,一点也不,只不过眼前这个叫着自己姐姐的男孩让她不得不忍着泪水与痛苦去咬牙面对冰冷残酷的生活。

她怎能倒下?

怎敢倒下。

她身后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