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六一 三天
“什么?!再守三天?”通州城上的汪在晋已经暴跳如雷,根本不顾上下尊卑,指着孙承宗的鼻子吼道,“三天之后又三天,三天之后又三天,三天之后又三天……都多少个三天了!您给句靠谱的话,娘的究竟要我守多久?”
孙承宗刚一说出命令,就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心里自然十分不爽,但是他仍然装作一脸真诚道:“这次真的就三天。”谁叫这汪在晋特能守城呢?
“得了吧!”汪在晋愤愤地说道,“我是看明白了,你们早就把通州的兄弟全卖了,咱们在朝廷眼里不过就是炮灰。”
虽然事实就是这么回事,但是汪在晋说得也太直白了,孙承宗脸上挂不住,拉下脸道:“当此国家危亡关头,每个人都在牺牲,你们为朝廷做了一点事,就说朝廷把你们当炮灰?我告诉你,汪在晋,你敢后退半步,别说你头上那顶乌纱帽,你那颗脑袋,也洗干净了等着砍吧!”
汪在晋也怒了,“砍脑袋,来啊,您现在就请出尚方宝剑,现在就砍了我!”他情绪激动,眼睛里竟然蹦出眼泪来,“孙承宗,你来试试!你以为我汪在晋怕死?每天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倒下,来一万,就拼光一万,你来感受一下是什么滋味!”
汪在晋抓住胸膛嘶声说道:“这些兄弟,都有父母,都有妻儿,岂能当畜生一样送死?还有那些天杀的建虏,每次进攻都驱赶汉族百姓在前面,我们为了死守通州,只能亲手杀死同乡族人,这是什么感受?”
孙承宗听罢收住怒气,叹了一口气道:“汪大人,通州很艰难,死了很多人,老夫明白,但是你是在为大明抵御异族侵略,民族大义高于一切。你也是读书明理之人,应该明白,如果建虏攻陷通州、攻打京师,会死更多的人。所以你们无论付出多少的代价,都要给我死守住通州!”
汪在晋哭丧着脸道:“孙大人,您给我说这些大道理有什么用处?真的守不住了!您自己看看,城防成什么样子了。”
“兵部右尚书!”孙承宗道。
“什么?”
孙承宗咬牙道:“朝廷里的张阁老已经亲自答应让你做兵部侍郎,你给我守住,回去老夫联名推荐你做兵部右尚书!”
汪在晋瞪圆了双眼,愣愣地看着孙承宗,他心道:咱们大明的一品大员什么时候这么容易了?他本来就一个知府,屁都不是,转眼几天工夫,就能做部堂大人?
汪在晋脑子有些犯晕,怔怔地说道:“多……多少援军?”
“什么多少援军?”孙承宗愕然道,“你还想要援军?三天前才给你一万,都拼光了?”
汪在晋道:“你以为我想让他们去送死?能守到现在,我吃奶的力都用上了……不会没有援军了吧?”
孙承宗正色道:“防守京师的兵力都不够,哪来的兵马?”
“我不干!您就是让我入阁做大学士,我也不干!”汪在晋把头上的乌纱帽抓了下来,“啪”地扔到地上,“老子不当这官了,您把我罢职得了。”
孙承宗怒道:“捡起来!给老夫捡起来!你不干也得干,通州就交给你了,三天,三天之内不得让建虏踏过通州一步!否则你就背着临阵脱逃、致使百姓遭受涂炭的罪名吧!”
……
金国大营,一匹骏马飞奔至大帐外面,一个头戴铁魁,身穿牛皮甲的络腮大汉从马背上跃将下来,单膝跪倒在地:“臣弟叩见英明汗。”
这个身作戎装的大汉便是吏部秉政阿拜,努尔哈赤的第三子。站于帐篷正门,身作马褂的代善做了一个扶的动作道:“平身吧。”
“喳。”阿拜站了起来,一脸不爽地说道,“英明汗为何又下令收兵?只要再给臣弟一个时辰,便能攻下通州!每次都这样,眼看着要成功了,英明汗便命收兵,是为何故?”
代善皱眉道:“不是叫你佯攻么?你急什么!”
阿拜疑惑地看着代善:“臣弟不解。”
代善回头看了一眼汉人范忠孝,现在范忠孝很得代善的重视,经常被代善带在身边参与军机大事。
范忠孝也十分机灵,见代善投来目光,便解释道:“据可靠探报,明朝内部的藩王叛军十几万人马已到达京师,而明廷在京师尚有辽兵、山西兵、京营等接近十万兵马,他们双方水火不容,必有一战……我军何不趁其两败俱伤之时渔翁得利?”
阿拜道:“哪有那般麻烦?八旗军所向无敌,冲过去先拿下京师再说!”
代善听罢呵斥道:“你就知道打打杀杀,一点脑子都不用。”
范忠孝急忙好言道:“禀英明汗,秉政大人(阿拜)勇猛非常,精通战阵,所谓术业有专攻而已。
代善道:“你们汉人就是喜欢弯弯绕绕,你那意思不就是说他不用脑子么?阿拜这家伙就是不用脑子,不用遮遮掩掩的。阿拜,你急个屁,叫你怎么打就怎么打,哪来那么多牢骚?”
“哦。”阿拜一脸郁闷地站在一旁,上头都发话了,他也不愿意和英明汗对着干。
范忠孝忙解释道:“秉政大人英勇无敌,何必去计较一个通州?如果现在咱们兵临京师城下,明朝廷和藩王有可能达成和解,首先对付咱们……又或是发生一些不可预料的事情,让咱们八旗军措手不及。既然如此,还不如先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咱们再突然挥兵杀至,收拾残局。”
“汉人就是喜欢窝里斗,我看要搞什么一致对外恐怕不容易,谁不想做皇帝?”代善哈哈一笑,笑罢又说道,“嗯,虽然是这样,咱们还是听范忠孝的,先等等,要沉住气。”
“英明汗真英明也。”范忠孝伏倒在地高声赞颂。
代善让阿拜回营,然后和范忠孝一起走进大帐,他还给范忠孝赐了坐……对待这样忠心耿耿的奴才,还是要恩威并用才是。
范忠孝小心坐到凳子上,举止之间十分得体,他学过很多儒家学问和礼仪。但是儒家是主张尊儒攘夷的,他为何要对蛮夷忠心耿耿,其中想法就极其复杂了。相比之下,代善举止粗俗,基本没有多少礼仪可言,盘腿就坐在塌上,虽然他已经下旨仿造明朝的制度和礼仪,但是他和那些亲王实在诚意不足,还是老一套习惯。
代善的表现让范忠孝有些郁闷,他忍不住提醒道:“英明汗,咱们只有学习汉人的礼仪、文字、制度,才能给天下一个表率,吸引更多的汉人投向金国啊。”
“呃……”代善这才发现自己的坐姿不雅,他并没有因此怪罪范忠孝,作为一个上位者,心胸还是有的。代善忙调整了坐姿,正襟坐到软塌上。
代善作为女真人,当然明白自己的种族有几斤几两,面对亿兆汉人,他其实更能体会到那种力不从心的惶恐……而那些自大的亲王,因为战场上能打几场胜仗就洋洋得意,在代善看来就是不用脑子的家伙。
“启禀英明汗,奴才得到线报,明朝京师有一支精锐兵马西大营,目前已经调到南方围剿叛军。”范忠孝说道,“福王叛军突然威胁京师,现在明廷南北两面受敌,恐怕会调回西大营勤王。咱们应该重视这支兵马的位置,以好有所准备。”
“西大营有多少兵马?”代善问道。
范忠孝道:“据可靠探报,是六万余人,有步骑营和火器营。”
代善听罢只有六万兵力,并不紧张,只是随口说道:“那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派人打探好他们在哪里,等我军取下京师,便在它的行军路线上将它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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