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溅蛮荒(一)
从皇甫殇斩下巨木纵身而上,到这树干载着他落到黑龙潭上劈波斩浪,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等那边的五仙教的弟子反应过来时,其实已经有些晚了。
毒箭流矢并未怎么影响到皇甫殇的行动,此时他离得对岸已经不足三丈,以他如今的轻功造诣,自然轻易便能飞掠上岸。
天蜈使大概一直胜券在握,也没怎么将他当回事。
岂料变生肘腋,前方的哗然刚刚传来,那人已经扑上岸来,中宫直进,十指箕张,剑气纵横,将五仙教的这帮弟子杀的人仰马翻。
短暂的混乱过后,有机灵的五仙教弟子当机立断,喊道:“大家快上树!分散此人的注意力!”
话音刚落,溃散的五仙教弟子们便拔身而起,往四周高矮不一的树上爬去。这帮人生于这蛮荒之地,在这种山岭之中行动自然有其长处,至少这爬树的身法就让皇甫殇暗暗咂舌。
气势压人的目的已经达到,皇甫殇也不至于大费周折的击杀这些藏身树冠、横枝上面的普通弟子,神情肃然的盯着丛林深处。
“到了谈一谈的时候了!”,他受过神英的救命之恩,此时倒也没想过要将五仙教真的灭门。
“嗷”、“唬”、“咝”……一阵怪异的呼啸碎响传来,打破了凝寂的夜空。
难以分辨那些灌木丛后面究竟是什么动物。
皇甫殇暗自敲打了一下怀中的一个口袋,自言自语道:“你这小家伙越来越懒惫了,若是能够醒来,今夜倒是能够轻松几分!”
正念念叨叨的说着,便见前方的灌木草丛一阵折腾,跑出来许多“小动物”!
即便是听惯了苗疆人的悍勇神秘,皇甫殇也是没有料及眼前的一幕。
这应该是那位天蜈使的手段,尚未露面,先声夺人,比他刚才的横扫八方要气势浩大的多了。
放眼望去,豹子、豺狼、毒蟒、蝎子、蜈蚣……大大小小,竟有几十种之多。
好在他先前吃过传英的暗算,对这位土生土长的苗疆毒王的手段也不是太过惊讶。正想着,便见前面乱糟糟的场面戛然而止,涌来的毒虫猛兽,全都乖乖的停了下来,像是在迎接什么大人物似的。
果然,天蜈使一脸骚包样的走了出来。
皇甫殇剑眉一扬,倒是有些羡慕这老毒物的手段起来。
一头斑斓大虎身上,天蜈使也在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人。
天蜈使一身黑袍,胸口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红色蜈蚣,脸上更是刻画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纹路。
皇甫殇目力极好,隐约看的出来,那些纹路其实是一副神秘已极的百兽图,暗自猜测,这老毒物能够驱使这些毒虫猛兽,恐怕与这些怪异的百兽纹路脱不了干系。如此一来,他倒是对这骑着老虎的手段不再羡慕了。
斑斓大虎只是轻轻—跃,至少前飞出两丈,落到皇甫殇身前,低吼了一声。
“真是岂有此理!”皇甫殇念念叨叨的想着,觉得自家的小玄武实在太过不争气了,若是小家伙这时候醒来,神兽气息一出,还不把眼前这大老虎吓坏。
天蜈使有些凝重,确定没见过眼前这人,抱拳施礼,冷然道:“尊驾是什么人,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手段着实不易,只是来我五仙教撒野,那就大错特错了!”说罢,单手一挥。
已经缓过气来的五仙教弟子们已经风腾电掣般的从各处的树上下来,从后方将皇甫殇围了起来。
皇甫殇哈哈一笑,震人耳膜的道:“久闻苗疆‘五仙教’横行巴蜀,天地人三使皆是老而弥坚,果然不虚!在下皇甫殇,来贵派只为救一个人!”
“皇甫殇?青衫剑客!好大的名头,不知阁下找的是什么人?”天蜈使眉头一凝,苗疆这边虽然地势偏远,但与中原互通有无,商路倒是繁华,皇甫殇的名头传的沸沸扬扬,他素有耳闻!
“唐门少主——唐琉璃!”
天蜈使双目精光隐射,倏然怒道:“看来阁下是唐门找来的帮手了?只是阁下也太过目中无人了,居然只身来我五仙教寻事,中原那些饭桶容得你如此卖狂,我五仙教却不是阁下想象中那么窝囊!”
皇甫殇冷冷一笑,仰目望天,悠然道:“神璇玑呢?”
天蜈使见皇甫殇如此轻视于他,不由气极反笑道:“教主已经带着那小丫头返回仙教了,恐怕此时正在折磨那小贱……”
“人”字尚未出口,皇甫殇已经面如寒霜,大喝一声道:“不识抬举,等小爷收拾了你再去找那疯婆娘!”
天蜈使成为五仙教“三使”之首,无论功力、名声在苗疆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此时骤然被皇甫殇如此叱喝,一时之间,竟气得怔在斑斓大虎身上,浑身簌簌直抖………
那老虎颇有灵性,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对着皇甫殇发出一声狂吼,血盆大口张开,一阵腥臭递来。
既然决定动手,皇甫殇也不迟疑,双手疾推,一阵汹涌无俦的劲气,径自扫向四周横扫而去。
天蜈使首当其冲,这股如狂飙也似的劲力本来就是皇甫殇用来试探他这人的。
岂料不及天蜈使动手,他侧旁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一个精瘦的汉子同样拍出两掌,涌出一股绵绵罡气。
劲风相接,轰然巨响!
这精瘦汉子虽然呛啷退出三步,但也引起了皇甫殇的注意!
“有点意思,你是何人?”皇甫殇淡淡一笑。
精瘦汉子抹去嘴角的一丝血迹,冷声道:“‘七煞’南云!”
“哦,原来是天蜈使的得意弟子,难怪!若是你老老实实呆着,等小爷取了天蜈使的性命,这新的‘三使’之首,恐怕就非你莫属了,可惜,可惜……”皇甫殇一脸可惜的样子,倒是让这南云微微一愣。
此人号称“七煞”,堪称五仙教弟子中的第一人,唐杰专门介绍过他,一身“七煞琉璃功”精纯莫测,单是内力修为就要稳压唐门弟子一头,何况五仙教之人擅长的其实还是毒术。此次攻伐唐家堡,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唐门弟子都在他手下吃了大亏,非死即伤。
天蜈使怒不可遏,冷哼一声,将南云惊醒。桀桀怪笑道:“小子,莫要耍心机,本使今日非毙了你不可!”说着,一道黑光射向皇甫殇去,周边的群兽当中更是飞出几只拳头大小的甲虫。
皇甫殇闪身避开黑光,循声遥发数掌,乒乒乓乓……将来袭的虫子全数击落。
南云知道自己这师父天生多疑,不敢多想,冷笑着飞速接近皇甫殇,“七煞魔掌”更是全力而出。
皇甫殇随意的接了两掌,边退边道:“多谢南兄手下留情!”
“七煞魔掌”虽然腥风阵阵,但被皇甫殇这般轻描淡写的化去,放在旁人眼里,就成了故意放水。
南云气的哇哇大叫,若说他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傻子恐怕也不会相信,但这种时候被皇甫殇挑拨离间起来,实在是让他气恼非常。狂吼一声,身形立似一阵暴风般猛扑而上。指顾之间,已如惊涛骇浪般,施出十几招掌腿!
皇甫殇冷笑一声,毫不退闪,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接着招。另外一只手已经疾如迅雷闪电般,带起一片呼啸激荡的劲风,向其他几个不知死活的五仙教弟子直迎而上,狠辣果决!
眼见五仙教众人跃跃欲试,那些毒虫猛兽也是蠢蠢欲动,皇甫殇心忖:“这里空间有限,这样也躲闪不过多久,只能先将他们的阵脚打乱!”
想着,便仗着身法往五仙教众弟子中窜去。很快,一连串的劈啪声响骤起,人群中一阵大乱。
皇甫殇穿梭期间,南云步步紧逼,风一般斗在一处。
天蜈使沉着脸看着一路追杀皇甫殇的南云,阴森一笑道:“大家莫要惊慌,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来。这小子忒也饭桶,以为这样就能避开老夫的‘万兽毒功’!”一边说着,一边驱使那斑斓大虎缓缓前移。
群兽吼叫,河滩微颤。
皇甫殇手捏剑诀,以指代剑,哧然声响,凌虚刺出周公剑法的剑招,逼得南云不及招架,大喝一声:“有劳南兄相助了!”转身拔剑,青光闪动,杀向周围的五仙教弟子。
南云愕然中恍然大悟,实在不清楚对方这种情况下还挑拨离间所为何事,凌虚翻掌,十缕碧火嗤嗤射出,与皇甫殇的后背相撞。
乾坤大挪移怪力一转,那十缕碧火已经爆裂开来,向四周飞出,落在众人身上,都是一阵哭爹喊娘,余下的碧火,则是震得枝断树折,复又恢复黑暗。
“你这个吃里爬外的畜牲!”天蜈使怒急,身形如电,飞奔而至。“追魂掌”掌法直取南云性命。
这二人的早就心生间隙,被皇甫殇挑拨之下更是各自防备,此时又被顺手栽赃,南云正是目瞪口呆,便见天蜈使人影晃掠闪挪,喝声如雷鸣狮吼,掠了过来,熟悉又陌生的掌力铺天盖地而来。
若说苗寨之人虽然民风彪悍,但性情都还淳朴无华。只是这二人既然是五仙教的门人,便免不了向汉人那样勾心斗角。
皇甫殇听到唐杰提及这二人的一些龌龊的事情,知道他们相互算计也不是一天两天。
南云天资卓著,若是放在寻常门派必然是宝贝的不得了,但在天蜈使看来,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脱离自己的掌控,多次想要用巫蛊之术控制此人。只是同是苗人,对这蛊毒的防范皆是不弱。一招不成,二人明面上虽然还是师徒,其实已经成了仇人。这事在苗寨闹的很大,便是峨眉山一带都有所耳闻。
南云吃了大亏,知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当即壮士断腕,往黑龙潭对岸逃去。
绝了心中大患的天蜈使啧啧一笑,再次转向皇甫殇去。劲风回旋如山崩海啸,两人顷刻间翻翻滚滚的拚斗了五六招,便飞身回到了斑斓大虎身上。
单以功力强弱而论,天蜈使其实与南云不相上下,但他真正的手段乃是“万兽无疆”和“黑巫蛊术”。
长啸一声,群兽接到主人命令,岂肯放弃眼前的血食,咆哮着争相扑上皇甫殇去。
皇甫殇本来是打算着混入五仙教的阵势,好绝了这老家使出“万兽无疆”。但事情有些出入,这帮毒虫猛兽居然能够分辨出敌我,眼见五仙教的弟子有毒虫兽群相助,愈来愈难缠起来,皇甫殇也只能一股劲的拼杀起来。
五指到处,爪影劲风如刀,青鸾剑起,剑气冲霄。狼倒虎翻,豹死蛇断,霎时间,毒虫遭厄,兽尸狼藉,血腥冲天!
群兽毫不畏死,嗅到血腥,更是争先恐后扑上。皇甫殇功力甚强,当者披靡。
天蜈使并不阻止猛兽进攻,只是心中颇觉惋惜,既可惜自己苦心豢养的得意走兽被屠戮,又知这位年纪轻轻的青衫剑客必是葬身兽口无疑,可惜了他的一身功夫。
于此同时,刚刚渡船逃走的南云被唐杰打了个措手不及。若是放在平日,他自然不将这区区的唐门弟子放在心上,但刚才天蜈使可是奔着取他性命而去,那一追魂掌已经让他受了重创,此时遇上唐门的追魂镖,生死难料!
蓦地,灌木后面传来一阵稀疏的声响,草靡叶落,数种不同的腥风袭来,皇甫殇知道是毒物们开始发招了,当即掩鼻,凝神片刻,转为潜息。
这是天蜈使惯用的毒蜈阵中,无数密密麻麻的毒蝎子、毒蜈蚣、毒蛇,有序的盘根错节,组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大阵,光是看上一眼,便是怵意立生。
五仙教的弟子们有了猛兽的相助,此时都以抽身而出,落在附近的树梢上,冷冷的看着下面被毒虫包围起来的皇甫殇。
皇甫殇面对百兽攻击,凛然不惧,双臂挥动,指风电闪,剑气昂扬。五丈之内,兽腥毒血,积尸若山。
若非黑夜,模样必是狰狞至极。
但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