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活着就好

三个黑衣人带着落花、农牧夫和秋双心一路奔逃,最后在山中一处破庙里停了下来。为首的黑衣人带着三人进了庙中,另两个黑衣人守在门口。落花在黑衣人的搀扶下忍着伤痛坐下,屁股刚挨地,秋双心就奔了过来,要查看他的伤势。

落花看了一眼秋双心的胳膊,有些担心,“母亲,你的伤”秋双心胳膊上的白衣早已染红,虽然无大碍,但看得人触目惊心。

秋双心无所谓地笑笑,道:“小伤,不碍事,让我先看看你的伤势。”

落花知道母亲担心他,就解开了衣服让其查看,这一看,众人才知道他伤的有多重。被无比神剑刺中,虽未穿透腹部,但暗含的剑气滞于腹中,众人可见一股真气在落花腹部缓缓流转,无法退散。而且,被刺中的伤口也血流不止,纵使受伤后他一直捂着伤口也难以止血,此时松开了手,血顺着伤口直往下流,片刻就染透了衣襟。

“怎么会伤的这么重?”秋双心看着这伤口心惊不已,几乎要落下了泪。

“母亲别担心,并非不可驱散。”落花一边安慰秋双心,一边忍痛运气,驱散腹中的剑气。剑气虽强,但在落花的强势功力之下,还是缓缓消散了。秋双心赶紧掏出手绢,为落花包扎。农牧夫在身后看着,一言不发,只在此时撕碎了身上的衣服,将碎布条递给秋双心。随后,扭头看向黑衣人,眼中带着不解和怀疑,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救我们?”

黑衣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农牧夫的话,而是道:“止了伤口就赶快离开吧,此地并不安全。”她话一出口,就让落花三人都微微一愣。这人很明显是个女人,说话声音嘶哑缓慢,略带苍老,这种声音与其身形极为不符。因为这人抛洒暗器的一双手还很光滑,并不是一双老手,而她露在外面的眼睛,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中年人的眼睛,并没有老年人的眼纹。那还是一双很有神的眼睛。这么一双有神的眼睛,却有着苍老是声音,让人感觉很是突兀。落花几人都能够听出来,这不像是伪装出来的声音,似乎是声带受损,发音困难。

落花趁着秋双心为其包扎的空隙,怀疑的眼神盯着那个黑衣女人,同样怀疑的眼神还有农牧夫。两个人盯着黑衣人,似乎是想将她看穿,而黑衣人却一直看着落花腹部的伤口。三人就那样彼此看着对方,一时间整个庙里都显得安静异常,只能听到秋双心手中传来包扎的摩擦声音。直到秋双心包扎完伤口,落花这才缓慢地开口,“阁下好绝的暗器功夫,这种功夫,在江湖上,我只见过两个人使用过,阁下是我见过的第三个人。”

“暗器功夫,江湖上会的有很多,不足为奇。”黑衣人淡淡道。

“是吗?”落花自嘲一笑,道:“那可能是我见识太少了,说起来,那两个暗器高手可都是女人呢。一个是小神医,另一个”他顿了顿,瞅着黑衣人,“我从未想过她的暗器功夫竟然那么绝。在我危机时刻,她突然出手,而后又从未使用过,倒险些让我忘了她会暗器了。你这么一来,倒又让我想起来了。你们的手法,如出一辙,出现的时机如如此雷同,让我有些怀疑你就是那第二个人也说不定。”说完,一双含笑的眼睛盯着她。

“我以前未曾见过你,怎么会是那第二个人?”黑衣人微微吃惊的神情,没能逃过落花和农牧夫的眼睛。此时,落花已穿好了衣服,反过来给秋双心包扎胳膊上的伤口,他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门口的另两个黑衣人,口中道:“不管你是不是那第二个人,我们都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两个黑衣人在门口一左一右地站着,像守卫一般守着他们,这让落花不禁想起了粟烈和流火。这两人跟在自己身边久了,突然离开竟然有些想念了。从身形上来看,这两个人也是一男一女,男的壮实,女的丰满,一身黑衣掩饰的无非就是他们的面容了。蒙面救人,抛开一切特殊的理由,无非就是不想仇家和本家看清他们的面容,这种情况,十之八九都是互相认识的人。所以,这三人应该是认识自己的,只是不愿相认而已。而且,门口的两人,眼神都是有意无意地看着对方,时不时地还挤眉弄眼,这变相的打情骂俏,几乎已经确定了他们的情侣关系。

想到这里,落花心中一动,突然开口,冲门口的两人喊道:“阿峰!”

这突兀的一声,让男黑衣人反应不及,扭过头来,刚好对上落花那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自知上当后,狠狠地瞪了一眼落花,愤愤地扯掉了脸上的蒙面巾。对面的女黑衣人不解,怒斥道:“你干什么?”

男黑衣人上前一把扯掉女黑衣人的蒙面巾,道:“别捂这个了,难受。他已经认出我们了。”两人无奈地扭头看向里面的三人,脸色有些尴尬。

这一男一女二人,正是昔日飞龙引客栈的伙计和厨娘,阿峰和阿朱。两人帮过落花很多次,落花自是记在心头的。这二人也是南无诗最忠实的属下,此时,原本已经归隐的两人,突然出现在这里,那么领头黑衣人的身份,也就不难猜出了。落花盯着黑衣人,问道:“你还活着?”他的声音明显有些激动和惊喜。

农牧夫曾在客栈见过这阿朱和阿峰,隐隐有些印象,此时听了落花的话,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瞪着黑衣人,脑内一阵回旋,久久不言。黑衣人缓缓扭头看向落花,道:“果然,无论如何都瞒不过你,一如既往,毒辣的眼睛。”

落花缓缓站起身,蓝眸闪动,“那是因为我相信,你不会轻易放弃我,是吗?南姑姑。”从第一次见面,这个人就一直站在身后保护着他,甚至三番五次地为他不顾性命,这背后的情义,他始终无法理解。直到与秋双心相认,明白了天魔教的过往,他才知道,这个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女人,是为了他的父亲楼仲丛。她为楼仲丛奔波了半生,更为孟传情辗转江湖十几年,经历过多少风雨,始终屹立不倒。这份情义,他怎能忘?

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南无诗,落花既激动又欣喜,眼角瞬间就流下了眼泪。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真情的眼泪,曾经被孟凡尘折磨的生不如死,他都没有哭过,如今强硬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化了。他相信,这世间哪怕所有人都不理解他,都与他为敌,这个人也会一如既往地站在他身后,保护着他。

“别哭。”南无诗瞧着落花,笑道:“要像你父亲一样坚强。”

“无诗?”秋双心也瞧着南无诗,一阵激动,“是你吗?”

“秋姐姐,你还好吗?”南无诗张了张口,最后道:“我对不起你。”

秋双心释然一笑,道:“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都知道了,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仲丛。”她慢慢上前,“无诗,让我看看你。”

南无诗猛然退后一步,“会吓到你们的。”

秋双心一怔。这时,阿朱走了过来,对众人道:“飞龙引的那场大火,老板虽然通过地道侥幸逃生,但遭到烈火焚烧,全身多处烧伤,脸也被大面积烧毁了,烟熏坏了她的嗓子。我们收到老板的信号赶过来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嗓子已经完全哑了,说不了话。老板不愿找小神医,也不愿江湖中人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我们就带着她隐于山林,自己采药治疗,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恢复了如今这般说话的能力。刚好在那时,小孟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江湖中人四处都在寻找神医,老板听到了消息,放心不下,但因为烧伤的双腿行走还有些困难,就只能让阿峰暗中跟随保护。阿峰亲眼瞧见小孟摔下了山崖,无力挽救,江湖也传言,小孟死了。他怕老板担心,就一直没有说实话。直到后来,落花的名头显于江湖,天魔杀气也在江湖上传开了,事情瞒不住,我们就跟老板说了实话。老板却非常肯定地说,这个落花公子一定跟小孟有关系,于是,便带着我们一路追寻而来。看见你们都还安然无恙,老板真的很开心,她所做的一切,算是没有白费。”

“我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丑八怪,会吓到你们。”南无诗苦笑道。

落花轻笑一声,道:“我也不见得比你好多少。”都是被毁了容的丑八怪,谁也不比谁好。

秋双心能够感受到落花心里的自卑,笑着安慰道:“孩子,无论外人怎么看,在母亲面前,你永远也不必自卑。你的生命是我和仲丛赐予你的,所以我们会包容你的一切不堪。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母亲”落花心中不无感动,这一刻更加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

农牧夫自始至终一直看着南无诗,听着这母子两人的话,默默无言,几乎是痴了,直到南无诗似有所悟,将目光投向他,问道:“牧夫,你怎么呢?”

农牧夫猛然回过神来,缓缓走向南无诗,上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就那样紧紧地抱着,不说一句话。南无诗愣了片刻,反手抱住农牧夫,道:“牧夫,我还活着。”

农牧夫将头埋进南无诗的肩上,口中喃喃道:“还好,你还活着活着就好”半晌后,慢慢松开南无诗,“无诗,让我看看你”

南无诗慢慢推开农牧夫,苦笑道:“不我的样子已经见不成人了”

农牧夫双手捧住南无诗的脸,口中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在我心中,都还是我初见你时的样子。无诗,十几年了,可以放下一切姿态,由衷地信任着我吗?余生,交给我可好?”

南无诗听了这话,睫毛微闪,怔怔地盯着农牧夫近在咫尺的脸,心头一股暖流而下。漂泊了十几年,无依无靠,这久违的柔情,饶是再坚强的人都不免为之所动。农牧夫眼眶已泛红,他颤抖的手慢慢摘下南无诗脸上的蒙面巾,虽然那张脸已是满目疮痍,却还是在南无诗试图扭过头时猛然上前亲吻住她的额头,深情的话从口中而出:“无诗,别再逞强了,回到我身边,我们一起面对所有,永远别再离开了,好吗?”

直到那一刻,农牧夫才想明白,这世间的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和所爱的人在一起。真正的爱一个人,并不是要为了她而做些什么,而是无时无刻不想着与她在一起,一起享受所有的欢乐,一起承担所有的痛苦。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南无诗一人独自漂泊在外,她承受了多少痛苦,没有人知道。在需要人陪伴支持的时刻,最爱的人都不在身边,可想而知,她这一路是多么的煎熬。

当初,南无诗以爱为理由,让农牧夫用余生去守护天魔教,他为了如南无诗的愿,隐忍心中所有想要与她在一起的念头,苦心维护天魔教,教导农秋音。时至今日,再见南无诗,他忽然觉得过去的十几年的时间真是太傻了,这世间真的没有什么比陪伴更重要了。在见到了秋双心和落花的母子亲情后,农牧夫更是自责不已,为何别人的孩子和父母都能够如此温情,而自己却孤独一生。在那一刻,他迫切的期盼,能够和所爱的人共度一生,能够找回女儿,让她们母女二人相认,他们三人可以肆无忌惮地抛开一切纷争,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沉浸在温情中的两人,不禁感染了身边的所有人。落花和秋双心相视一眼,各自感到欣慰,而阿峰和阿朱看得都想哭了。阿朱抽了一声,道:“老板,先生说的是,您漂泊了这么久,我和阿峰都看在眼里,以后不用再这么苦了。”

南无诗从农牧夫怀中探出头来,盯着阿朱的肚子看了一会儿,道:“阿朱,你和阿峰去过自己的日子吧,远离这个江湖,永远也不要再出来。”

阿峰有些不舍,“那老板你呢?”

南无诗看了一眼农牧夫,道:“我身边有这些人,还担心什么呢?你要好好照顾阿朱,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有机会我会去看他的。”

阿峰点了点头,道:“老板,您保重,若是将来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记得找我们。我答应阿朱,要带她去塞外牧马放羊,我们会居住在那里。”

“嗯,我会的。”虽然如此答应,但南无诗打心底里不愿再打扰两人平静的生活。她心里期盼着这两人能够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几人目送阿朱和阿峰离开。片刻后,农牧夫道:“你们饿了吗?我去找些吃的吧。”说完,出了破庙。

“牧夫!”南无诗忽然叫住农牧夫,道:“小心些。”

农牧夫笑笑,点头,大步朝外走去。或许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只是去找吃的吧,但农牧夫知道,他要找的不仅仅是吃的,还有一个完整的家。他一定要把农秋音带回来,让母女两人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