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煽风点火
第十五章煽风点火
新厂长要召开职工代表大会的消息,不出两天就在厂里传开了,上上下下对这件事都非常关注,绝大部分职工都想通过职代会知道新厂长葫芦里到底想卖什么药,他们当然希望新厂长能够拿出一套治厂良方,带领他们走出亏损的困境。但是也有人不是这么想,总工莫怀诚就是其中之一。
莫怀诚是一个心胸很狭隘的人,他身材瘦长,尖嘴猴腮,不拘言笑,一天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阴沉沉地板着脸,好像是全世界的人都欠着他的钱。但是这个人有个长处,就是在造纸工艺技术上很能钻研,虽说是中专学历,可实践能力很强,纸厂在工艺技术方面,还没有那个人比得过他。
其实这次市委组织部和工业局党组免去莫怀诚副厂长的职务,和他工作称不称职没有直接的关系,仅仅是考虑这样可以腾出一个副厂长的职位,然后启用新人李健,他仍然保留了副厂级的位置,但是莫怀诚不这么理解,他认为这一定是任营岩搞的鬼,让自己丢了面子下不了台。莫怀诚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他要利用职代会这个机会,给任营岩制造难题。
宏文纸厂有个退休工人叫梁向东,特殊年代造反的时候,是一个造反派的小头目,此人头脑简单,说话高喉咙大嗓门,是个你递火柴他就敢放火的人,莫怀诚刚从学校分配到纸厂的时候,就在他的手下做徒弟。虽说两人一阴一阳性格完全相反,但是由于莫怀诚很有城府,刻意相处,师徒两人的关系一直很融洽,直到莫怀诚当了厂领导,两人还有来往。
梁向东吃过晚饭,刚准备出门找人闲聊的时候,听到有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莫怀诚,于是赶紧把他让进屋里,嘴里说道:“正想找人聊天呢,莫总工就来了,欢迎,欢迎。”
宏文纸厂由于这几年亏损效益不好,职工收入低,家里有电视机的非常少,几千元一台的电视机对大部分家庭来说还是奢侈品,所以晚上的时间很多人就是靠串门子聊天打发时间,不像现在,一家人围着看电视,与邻居们老死不相往来。
“怎么就师傅一个人在家,师娘呢?”纸厂的老家属宿舍,绝大部分都是一房一厨,一进门就会一目了然,所以莫怀诚一眼就发现房子里就梁向东一个人。
“你还不知道她呀,闲不住,吃晚饭碗一推就去找她们那些老娘们聊天了。”梁向东大声地说,“这样也好,我耳根子清净。”
待莫怀诚在桌旁坐下后,梁向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雁塔烟,从中抽了一根,用火柴点着后说:“你不抽烟,我就不让了。”
“师傅不用客气,你自己抽吧。”说着,莫怀诚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条金丝猴烟递给梁向东,“前两天有个朋友送我一条金丝猴烟,师傅你知道我是不抽烟的,就孝敬给师傅吧。”
梁向东很珍贵地看着烟说:“我一个穷工人,抽这样的好烟真是糟蹋了。”
“师傅说的哪里话,放在我这儿才是糟蹋了,送给师傅才正好是物尽所用,你就别客气了。”说完,莫怀诚硬是把烟塞到梁向东手里。其实这条烟是莫怀诚自己特意买的,他很了解梁向东,这个人只要收了自己的好处,你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向西去。
果不其然,梁向东收下这条烟后,马上问道:“怀诚啊,我俩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需要师傅办的,尽管说来,师傅绝不含糊。”梁向东毕竟和莫怀诚师徒一场,对这个高徒,他还是很了解的,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求才会礼三分。更何况梁向东也听说了莫怀诚被免去副厂长的事,这个时候来找他,绝不会是闲聊天这么简单。
“我能有什么事,”有城府的莫怀诚自然不会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要说有事,也是和师傅有关的事。”
“师傅都退休了,厂里什么事会和我有关?”梁向东好奇地问。
“工资的事。”莫怀诚回答。
一听说是工资的事,梁向东的眼珠瞪大了,连忙又问:“新厂长要给大家涨工资?”
“他哪里会有这个好心,何况政策也不允许。”莫怀诚望了一眼有点失望的梁向东,又说:“不过有个机会,你们退休工人可以争取一下。”
“什么机会?”梁向东关心地问。
莫怀诚回答说:“你们的退休工资不是每个月都不能按时发吗,现在机会来了,新厂长马上要召开职工代表大会,你可以联络一批退休老师傅,到会上闹一闹,即使争取不了涨工资,起码也能争取到按时发工资,你们心里可要清楚,纸厂是个烂摊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倒闭,真要是倒闭了,拖欠你们的工资,你们找谁要去?!”
说起纸厂退休工人和他们的工资待遇,真是一言难尽:这些退休工人,基本上都是纸厂的第一代工人,他们为纸厂的创建和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其中有些人在解放前夕的护厂运动中,还留过鲜血;可令人叹息的是,由于种种历史原因,他们的工资,差不多是几十年一贯制,低的可怜,一直干到退休,享受的退休工资,普遍是每人每月三十多元钱;这几年由于厂子亏损,资金紧张,每月的工资都不能按时发放,而且发放时的顺序也是先领导,后干部,再车间工人,把退休工人放在最后。
梁向东虽然对工资老是晚发很恼火,但是他毕竟也是六十岁出头的人了,知道现在不是想怎么闹就怎么闹的特殊年代了,所以有点但心地问:“这样大张旗鼓地闹到职代会上合适吗?要不我直接去找新厂长反映反映,也许也能解决呢。”
莫怀诚看梁向东有些犹豫,进一步启发他说:“哪儿有这么简单!现在当领导的你还不知道,你不把事情弄大,他才懒得管你们这些闲事呢,再说你们都是退了休的人,人微言轻,谁会去替你们想!”
梁向东听莫怀诚这么说,想了一想觉得也有道理,便说:“你说的也是,这两年不少退休工人多次找王忠说这个事,到现在也没能解决。”
“是啊,你想想为什么没解决?不就是因为你们太温良恭俭让了嘛。”莫怀诚说出温良恭俭让这五个字,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勾起梁向东当年造反时的豪情——特殊年代的时候,造反派最不齿的,就是这五个字了。
果不其然,梁向东一听这话,立刻勇气油然而生:“都退休了,还怕什么球呢?!明天我就去联络人,争不来钱,也得争口气!”
“这就对了,我师傅做人就是硬气!”莫怀诚火上又添了点油。想了想莫怀诚又说:“只要你们这事闹起来,任营岩肯定要开会研究,到时我在会上再为你们说说话,估计八九不离十,就把这事闹成了。”
梁向东听莫怀诚这么一说,信心更足了:“好,咱们师徒俩上下配合,肯定能把这事办成!”
“事情办成了,退休工人们都会说你好呢,多有面子呀。”莫怀诚不失时机地又捧了梁向东一下。
“是啊,我要让那些看不起我梁向东的人知道,我梁向东即使退休了,仍然是条汉子!”
莫怀诚煽风点火加吹捧,终于把梁向东鼓动起来。看到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莫怀诚又东拉西扯地闲聊了几句,就告辞了,走到门口,他还不忘了叮嘱说:“师傅可要抓紧时间呀,职代会这几天就要召开了,动作慢了就来不及了。”
“放心吧,误不了事,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梁向东很有信心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