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 第二十一章 永怀愁不寐(下)
“年纪轻轻,好俊的身手。”楼云渊越看越是讶异,看着沐云,道:“他是来刺杀你的人?”
“不是,只是朋友之间的切磋。”沐云眸中多了一分色彩,道:“你怎地知道他年纪轻轻,且身手不凡?”
“唐门弟子多是以炼体为主,身形迅捷不足为奇,何况唐门闻名江湖的暗器,配以他们独门的手法,本就对身体的协调有很大的帮助,可这上面的缺口,不可能是暗器所致,暗器的创口前面要比后面窄,这是被一柄快刀砍出来的口子。”楼云渊一边指着桌上的斧头,一边解释道:“江湖上敢以短兵与人对敌者,必有过人之处,且这斧头如此沉重,在沐公子手中却是举重若轻,潇洒如意,敢用刀与公子较量,呵,唐门多用暗器,可据我所知,唐门的顶尖高手,却是用剑使刀的行家。能在上面留下一道缺口,对方不仅出手迅捷,还借了公子的力,可想借势宗高手的力,谈何如意,那位唐翎,不仅身手了得,对时机的把握也很到位,可以沐公子的身份,唐门的老一辈高手,不太会拉下脸皮与你交手,何况这人招式凶狠,恐怕与我东方师兄相差不远,只是内功却是差了些,若非如此,这道缺口不应该砍在斧刃上……”
“而是该砍在这儿?”沐云笑了,指了指自己。
“不错,准确的说,应该在公子左肩下三寸处,”楼云渊点点头:“唐门的内功颇为阴柔,他若是将唐门的奇毒宝鉴或者心脉阴极功练上个三十余年,完全能避开公子这一击,同时左手抵住公子右小臂,斜侧一刀,砍中左肩,随后身退,用暗器与公子周旋。”
沐云静静的听着,道:“你像是亲眼所见一般,只可惜有一点不对。”
“哦?”
“他出手不是为了伤人,而是为了试刀。”沐云缓缓说道。
“试刀?”楼云渊道:“这种手段有些过了,难道是别人的招式。”
“不错,当时的他被人砍了一刀。”沐云看着楼云渊,道:“这一刀砍在他的腰腹,险些去了他半条命,他记住了对方的刀势,找我试刀,想要寻找破解的方法。其余的猜想,你都说对了。”
“多谢。”楼云渊拱手道。
“谢什么?”沐云问道。
“多谢沐公子告诉我这些,我知道该怎么去找他了。”楼云渊道:“夜已深,明日沐兄还要督军,且容云渊先行告退。”
“云渊,”沐云叫住了起身欲走的楼云渊,道:“难道你从未想过,也许自己更适合走‘势’这条路?”
楼云渊笑了笑,没有回头,只是道:“武林高手,太遥远了。谢谢沐兄提点,不过,也许我不适合江湖,更适合当一个普通人。”
“可惜了。”沐云叹了口气,不知可惜的到底是什么,看着楼云渊带回的东西,不由得轻声说道:“哪天你若是改变了主意,不妨试上一试。”
楼云渊早已离开了营帐,听不到沐云的低语,却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会在这里?”楼云渊看着面前的沈易,问道。
“这话本该我来问你的,不过先跟我回营帐吧。”沈易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道:“我跟着沐统领随军出行,他告诉我你这几天会到军中来,等得太久,有些无聊,晃到他帐前,却是看到你从里面出来,哎呀,还真是奇怪,我才去翻看了军中的出行记录,没瞧见我们楼大侠的名字,怎么突然就从营中出来了?”
楼云渊只觉好笑,心中暗道:“这小子几天没见,怎么像憋了一肚子火一样,正巧撞见我,一股脑撒我身上了?”楼云渊才从地底出来,身心俱疲,与沐云商谈许久,现在头脑发胀,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番,却没想一出来就撞见了沈易,也不知刚才的谈话,他听见了没有,不过看他这幅模样,像是刚巧遇上自己出来,以沐云的功夫,四周有人窥听,断然不会发现不了,想到这里,他放下心来,沐云告诉他的这些事,知道的人越少,带来的麻烦也就越小,只是不知道这沈大侠触了什么霉头,到头来落在自己这边,楼云渊一笑,心中这般想,嘴上只是道:“大晚上的,你竟然能在军中肆意闲逛?没人盘问你?还能翻看出行记录?沈兄,莫不是我要祝贺你高就了?”
沈易转头瞧了一眼楼云渊,道:“我没问你,你倒盘问起我来了。你瞧瞧,这是什么?”沈易拍了拍自己腰间,楼云渊这才注意到他腰间多了一块玉牌,只是黑夜之下看不太清,不过还是能辨认出上面有一个“沐”字。
“这是沐王府的瑾瑜良牌,你当了沐王府的客卿?”楼云渊微一皱眉,看着沈易。若是以往,楼云渊定然惊讶,随即恭喜自己这位朋友,有了沐王府的靠山,可现在,沐云告诉了他那些讯息之后,现在的楼云渊,反而多了一分担忧。
“因为朝廷来了,你和沈易,也来了。”沐云刚才的话尚在耳畔,楼云渊并不知道所谓的平衡到底是什么,但他也明白,沈易身上有着秘密,这个秘密值得沐家拉拢,可现在的沐家,是可靠的朋友吗?
“其实我不知道这块牌子是什么,但是沐云交给我的时候很郑重,说我本该就持有这块牌子,一定让我收下,不过收下后在云南城,军营里都方便多了。”沈易说道:“你认得这块牌子?我问过一些人,他们都很恭敬,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沐王府的瑾瑜良牌,说起来材质还是出自你们昆仑的玉石,这种玉牌,应该不超过十块,拥有者不是为沐家立有大功之人,便是沐家极其看重的客人。”楼云渊看着沈易,想要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只是道:“这块玉牌,你好好收着,平时尽量不要拿出来,知道的人越少,对你越好。”
沈易嘿嘿一笑,这才拍了拍楼云渊的肩膀,道:“我懂我懂,下山前,我师姐给我交代过好几次了,财不露白,嘿,我长在昆仑,还算懂点玉石,这东西,拿去珠宝铺恐怕是一笔巨款,这几天在军营里,大多是沐家的子弟兵,我也没什么忌讳的,戴着还省事,等我回去,就把它藏好,贴身藏。”
楼云渊苦笑,他的本意并非沈易想的那般,只是沐云的那些话,尚不能透露给沈易,而自己作为朋友,只能这般提醒他了。本来楼云渊想要试探性的询问沈易一些问题,看看是否和自己父亲有关,最终却是忍住了。
对方与自己相处月余,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秘密,一路南下,询问的只是武功招数上面的问题,对于其他的,一概不管,既然沈易如此信任自己,又何必去制造一些不快?
无论什么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独自占有这个秘密,是每个人天经地义的权利。
楼云渊随沈易来到营帐,却是见帐中散乱着摆放着许多地图,墨香仍在,楼云渊看着沈易,道:“你画的?”
沈易将地图一一捡起,点头道:“不错。”
楼云渊有些奇怪,帮忙收捡,同时审视着地图上的内容,只见上面所绘均是从昆仑开始,随即分出几条支线,向其他地方蔓延开去。
“这看上去像是路线图?”楼云渊帮沈易收好,道:“怎地画了这么多?”
“这还是我请小沐王爷帮忙的结果。”沈易叹道:“楼兄,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一起来南疆吗?”
楼云渊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是为了找人?”
“不错。”沈易勉力笑道:“说来怕你笑话,我昆仑一脉虽然占地颇广,但门中亲传弟子寥寥,大多只是周边慕名而来的记名弟子,到我这一代,亲传弟子仅五人,我排行最末,按门规,年龄到了,便可下山游历,只是我这一次下山,不仅是游历,还为了打听别人的行踪。”
“是沈兄的亲人?”
“我是个孤儿。”沈易微笑道,楼云渊连忙致歉,沈易却摆手道:“无妨,我虽是孤儿,可师尊视我如己出,师兄师姐宛如亲长,昆仑,早就是我的家了。”他看向楼云渊,道:“我在君子堂待过一段时间,能感觉得出来,楼兄对君子堂的感情,很像我对昆仑一般。”
“我要寻的,是一位师兄。”沈易继续说道:“他本该在我下山之前回来,可一年前,彻底断了门中的书信,师父云游在外,一方面也是寻他。”
楼云渊问道:“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沈易点点头,指着桌上的地图,道:“根据他的书信,我已经找到了师兄曾到过的几个地方,随后又去询问了小沐王爷一些事,基本可以推断出一年前,我师兄最后去过的两个地方,其中一个离君子堂似乎不算太远。”
烛火摇曳,楼云渊只觉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烛光照在沈易略显疲惫的脸上,他轻叹一声,当初在君子堂的沈易,何曾有过这般面貌。
永愁怀不寐,松月夜窗墟。
“何处?”楼云渊一眼扫过桌上的图纸,心中已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沈易目光灼灼,一字一句的道:“移花宫,极乐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