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晨风怀苦心(上)
感受到一股冲天而起的杀意,沈易猛然一震,看向楼云渊离开的方向:“是那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杀意?”他刚要行动,却是被眼前的阿蘋给拦了下来。
“你不能去。”阿蘋开口道。
“为何?”沈易停下了脚步,看着阿蘋,说道:“我的朋友被你们带走,然后这里爆发了这样强烈的杀意,难道你还要我坐在这里干等着?”
“他不是被我们带走的。”阿蘋回应道:“他是自己走进去的。”
“那就是说,如果我要自己去的话,也可以进去?”沈易灵光一闪,反问道。
“你不行。”阿蘋的答案简单而干脆。
“原来你是在搪塞我。”沈易皱眉道:“那我更要去看一遭了。”
阿蘋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挡在了路中间,用眼神告诉他结论,沈易不为所动,大跨步的向前走去,可刚刚迈步,就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劲风袭来,沈易没有回头,手中季玄向后一点,金玉之声大作,他心头一惊,加重力道,却是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用力,季玄就像嵌入了昆玉之中,不动分毫。
杀气转瞬即逝,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般,沈易也停住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他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人,就算自己以前遇到的那些昆仑奴,也没有身后这个人高大,能与他体型相对的,恐怕只有那天晚上在移花宫外围撞见的血和尚。沈易知道讨不了好去,干脆老实待在原地,摊手道:“好吧,蘋姑娘如此说,我留在这里便是。”说完,就感觉手上一松,季玄剑重回剑鞘,沈易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不再发声。
“我知道你的用意了,放心。”沈易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想起楼云渊进来前告诉他的话语,心中暗自说道,他侧过身,看向身后的那个巨人,却是讶然发现身后那人穿着一件厚厚的铠甲,将身子的要害都护在了里面,整个头部,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大眼,此时也正在审视着他。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阿蘋朝那名巨人问道。
巨人抬起手,比了一个动作,指了指前方,又指了指阿蘋。阿蘋脸上闪过一抹惊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点头道:“我知道了。这里很好,不用你保护,你还是去巫咸那里吧。”
巨人点点头,不发一言,转身离开了,沈易惊奇的发现他一步一步的踏出,却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显然内功和轻功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境地。
“五仙教果然卧虎藏龙。”沈易点头赞道:“难怪江湖上的人这么怕你们。”
“他们怕的,不是我们,而是我们手中的蛊。”阿蘋微笑道:“他们视我的宝宝们为洪水猛兽,谈之色变,却不知蛊虫比人要可靠得多。”
“嘿。”沈易没有赞同,只是说道:“你们能控制它们,自然觉得比其他人要可靠。”
“你还不够了解啊。”阿蘋那淡淡的笑容让人感觉到无比心安,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气质跟沈易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截然不同,她撩了撩发丝,头顶的银冠发出悦耳的响声,就连她的叹息声,都变得好听起来:“我想这就是昆仑派弟子下山游历的原因?并不是为了增长功力,而是见更多的人。”
“更多的人……”沈易点了点头,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他看了看四周,问道:“对了,蘋姑娘,为何我一路上没看到多少五仙教的人?”
阿蘋听到这话,脸上多了一抹担忧之色:“他们,被卷入了一场战争中。”
大殿——
楼云渊两袖的衣衫尽皆碎裂,手上已是多了数道血痕,而此时他的眼前已是朦胧的血色,他顾不得去擦拭,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丝,品尝着自己体内的鲜红,道:“巫咸大人,这算是我的赔礼。”
“你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尽管收回了那记惊天动地的攻击,可巫咸起伏的胸口也告诉着楼云渊,收回自己的攻势,一点儿也不轻松。
“不,是进来后才反应过来的。”楼云渊回答道,语气流露出一股自信。只是现在浑身是血的他,看上去颇为凄惨。
“很好。”巫咸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排出了刚才收势造成的暗伤,继续说道:“你的观察力,快赶上当年的他了。”
“惭愧,我先前就获得了很多消息,不瞒巫咸大人,在进入五仙教之前,我就已经有过七个猜想,只不过进来之后,所见所闻,让我将其他六个彻底否定,只留下了最有可能的一个。”楼云渊没有隐瞒,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五仙教的年轻弟子,被卷进了战争?”
“你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判断出错?”巫咸没有回答,反问道。
楼云渊苦笑道:“若是担心就能让判断正确的话,那我应该向忧国忧民那方面发展下去。我只是根据我得到的信息,找出一个最有可能的情况,倘若不是,那便是在下能力不足的问题。”
“你比你的年龄要稳重,不过有些时候,最为可能的结果,并不是现实。”巫咸说道,不过对于楼云渊的回答,他还是比较满意。
“我全力出手的话,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巫咸沉声道:“你的胆子倒也挺大。”
“这样的话,您所散发出的杀气,也会暴露这座娲皇神殿的位置。”楼云渊看向那座石雕,摇头道:“这个,要比我的性命重要得多,恐怕在巫咸大人眼中,比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
“拍须溜马的功夫倒是超过了他。”巫咸一笑,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说一说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原来是真的……”楼云渊听巫咸如此说,反而自己一惊,低声道。
“年轻人,你诈我?”巫咸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震得楼云渊双耳发疼,后者皱眉道:“不,巫咸大人,这的确是晚辈最后留下的推断,只不过这个结论被你证实的时候,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为何?”
“太快了。”楼云渊摇摇头:“怎会来得如此快?”
巫咸没有再开口,锐利的眼神审视着楼云渊。
“朝廷讨伐交趾,沐晟新败,这个消息,我是半月前收到的,应天离这里有千里之遥,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一个月的时间,然而朝廷竟然已经开始了第二次的征讨……”楼云渊额头不断有汗冒出,他望向巫咸,道:“这个反应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就像,像……”
“像第一次失败是早就准备好的一样。”巫咸替楼云渊说出了心中的推断。
“前辈也知道?”楼云渊询问道,随后猛然心颤,一脸惊异的看着巫咸。
“感觉到惊讶?”巫咸看到楼云渊的表情,笑问道。
“我只是……还找不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楼云渊沉声道:“这是战争,牵涉在里面的是一条又一条生命。”
“为了更加美好的明天。”巫咸面对楼云渊那近乎审判的目光,平淡的回应道。
“那为何不快速解决?”楼云渊咬牙道:“我相信就算敌人强大,朝廷是有办法一鼓作气解决掉的,根本没有必要等你们入局。”
“是你觉得不必要。”巫咸没有过多的解释,说道:“你不在朝野,所以不懂他们各方寻求的是什么,仁义?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词罢了。”
“哦?”楼云渊向前跨出一步,道:“请巫咸大人教我,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平衡。”巫咸伸出一根手指,回答道:“不过我再怎么说,也只是一句话而已,平衡到底是什么,不到你自己真正看清的时候,你是不会明白的。”
“平衡?”楼云渊喃喃自语,看向娲皇神像,道:“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巫咸大人的意思,但是我想我大概有些猜到你们入局的原因了。”
“哦?”巫咸显然对楼云渊如此快的反应有些惊讶:“你猜到了什么?”
“是前辈方才告诉我的。”楼云渊仍是看着那座神像,说道:“平衡,是指最少会有两方的存在,那么是不是说,这里供奉的,不应是一尊神像?”
“大胆!”巫咸怒喝一声,一掌拍下,自身三丈范围内的板砖霎时之间化为齑粉,显然是动了真火:“你实在是不知所谓!”
楼云渊迎着飞过来的粉尘,任由它们打在衣袍上,身子不断的发颤,声音还能勉强保持平稳:“苗疆除了伏羲大神与女娲大神之外,还有一位战神的传说……”他看向巫咸,轻声道:“这次去参战的,是信奉它的子民?”
巫咸没有开口,犹豫了很久,只是点了点头,相当于默认了楼云渊的猜测。
“竟然,有如此多。”楼云渊讶然,他摇头道:“但倘若十巫之中只有四位信奉女娲娘娘,那么为何这座大殿还是由您主导?”
巫咸笑了一笑,指了指自己,道:“因为我是巫咸,十巫之首的巫咸。”随即又指了指楼云渊,道:“也因为你的父亲,二十年前他费尽苦心营造出的局面。”看到楼云渊顿时发白的脸色,巫咸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无论你相信与否,孩子,这也是我不会对你下杀手的原因。尽管你很聪明,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推断出这个结果,但你改变不了它的发展,也不能去改变,这是你父亲临终前的一个布局,奈何他走得太早……”
许多时候,细心经营的一切,会因为各种原因,让你无法见证未来的发展。
古人早已说过: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巫咸的眼睛充满了光亮,看着楼云渊,道:“我就是保证局能够顺利的被触发,然后进行下去,如果遭到破坏的话,“巫咸停了一下,叹道:“他,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