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愁多知夜长(上)

凤承平转过栈道,打开机关,从小道绕回老屋,刚落脚,只见一人倚靠在一株凋零残喘的槐树旁,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他,男子身着白衣,发髻高挽,似乎是很久没有好生休息的缘故,双眼已是有了深深的黑纹,只是手中还握着一册书卷,宛如科举临近正在熬夜苦读的士子一般,他见得凤承平回来,伸了伸懒腰,道:“承平,我可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

凤承平挠挠头,腆着脸,笑道:“莫师兄,我俩还真是感情好,上次要不是你来接我,估计我得在那恶和尚手上栽一个大跟头,今天才过完年没多久,你的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没休息好?这样都还特意等我回来,实在让我心中很感动啊……”

莫修伸出手,急忙打断道:”停,少来套近乎。“他瞧了一眼凤承平,道:”虽然不知道你这次又犯了什么错,不过既然先生交待了,你可别怪你莫二哥了,我就在这里守着,你见过宜宁她后,老老实实的跟我去械屋。“

”老头子这次动作倒挺快的啊,真是不给活路啊。“凤承平嘟囔一句,却听得远处的莫修无奈说道:”要不是你小子有过不良记录,哪还用得着我来守你?什么时候跟你李大哥学一学,主动请愿待在械屋,一待就是半年,出来后我差点认不出他来。不过从那个时候起,他的机关铸造能力也是突飞猛进……所以承平,好好把握机会吧,不要把这个想作是惩罚。“

”莫师兄教训的是。“凤承平老老实实的点点头,随即道:”不过莫师兄,我有一点疑惑到现在都没解开,你一说倒是提醒我了。“他凑过身去,问道:”械屋里面到底有什么啊?他们说李师兄以前不是这样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捣鼓一堆木头的人呐?“

”不知道。“莫修的回答倒也干脆,直接堵死了凤承平的闲扯,他补充道:”我没进去过。“

“以后我能完整出来的话,会跟莫师兄你交流交流的。“凤承平拍拍莫修的肩膀,谄媚的笑道:”我和师姐多说两句,劳烦师兄你再等一会儿了。“

莫修没再多说什么,闭上双眼开始养起神来,凤承平低声道了一句谢谢,连忙朝宜宁住的地方奔去。

转瞬之间便来到了那熟悉的房屋,屋门和往常一样紧紧闭着,凤承平犹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叩屋门,问道:“师姐,是我。”

轻叩三下后,凤承平老老实实的等在屋外,过得约莫半刻钟,屋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宜宁身着一件红披锦棉,只施了淡妆,小脸看上去有些发白,见得凤承平担忧的神色,不禁笑道:“回来了啊?”

“嗯。”凤承平双手不知所措的摆在后面,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问道:“可以进来不?”

宜宁打开门,让出身子,见凤承平轻手轻脚的踩进屋来,忍俊不禁道:“你怎么像做贼一样?师姐我屋里放了机关来暗算你不成?”

凤承平直起身子,道:“最近天黑的早,屋子有些暗,我去点下灯。”刚动身,却被宜宁拉住,只听她说道:“不用了,师姐我休息的早,用不着。承平你似乎挺急的,到底什么事?”

凤承平心中一痛,咬了咬唇,随即抬起头来,笑道:“师姐,这次出去,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回来,瞧。”说罢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玉枕,昏暗的屋里顿时发出了微微光亮。

宜宁的脸庞被这柔和的光亮映照着,似乎多了一丝活力,她诧异道:“这个枕头你从哪里弄来的?得不少银子吧?”

凤承平嘿嘿一笑,道:“帮一位朋友解决了点麻烦,他就帮我讨来了这个东西,我用不着,不过我去问过几位大夫,他们说对治疗一些病痛会有很好的效果。师姐,我给你说说这个怎样使用效果最好……”凤承平滔滔不绝的说道,努力回忆着沈筱曦交待的话语,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说了约莫两刻钟,这才顿了一下,朝四周看了看,刚准备开口,宜宁已将一盏香茗放在了他面前,言笑晏晏:“像是在背书一样,真是辛苦你记得这么详细,连七八种姿势对应该怎样调息都说得这么清楚……”

凤承平喝了一大口茶水,顾不得烫,问道:“师姐,我说的是不是有些繁琐?说明白了吗?”

“我记住啦。”宜宁点头道:“师姐像是那么笨的人吗?你平时不大爱多说,今天说了这么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迟疑了一下,面上有了担忧之色:“是不是在外面惹祸了?老实说,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这样的朋友?”

凤承平面有难色,不过还是说道:“师姐,你担忧过头了。只是我最近惹了老头子不开心,他罚我待械屋。这东西来路正当,不用担心。”

“你呀,”宜宁看着玉枕,念叨道:“先生其实比你想的要辛苦得多,好歹先生也是你师父,你还是对他尊重一些。”

“师姐教训的是。”凤承平口是心非的嘟囔道:“他要是辛苦,怎么不早些带你去看病,拖到现在……”

“承平,”宜宁皱了皱眉,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生老病死,每个人都会经历,福缘在自身,气运在上苍,怎么能怪到先生身上?”

凤承平感觉宜宁似是动了真火,忙道歉道:“是我误会……师父了,师姐你别生气,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刚过完年,多不吉利。”

宜宁幽幽出了一口气,道:“放心,师姐只是贪睡了些,这病有些怪,不严重的。先生他待我们都很好,特别是你,”宜宁抚上了凤承平的手,道:“你也许感觉不出来,不过先生只收了你一个徒弟,已经很让大家羡慕了。虽然他有时很严格,那也是一个师父应该做的。”说道这里,宜宁微微一笑,道:“我们平日虽然都以师兄妹相称,不过上次中秋,李师兄和莫师兄两人被欢喜师姐灌醉后,对先生没收他们为弟子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

“可老……师父也没传给我什么特别的东西啊?”凤承平疑惑道,忽然想起了什么,右臂机关匣中的秋水轻轻颤了颤,宜宁点点头:“大概正是因为先生对大家一视同仁,才使得一个名号让我们如此看重吧。”

凤承平微微颔首,道:“师姐你这么说,倒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了。”他挠了挠头,道:“我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我不如李昔师兄踏实勤奋,没有莫修师兄聪明有理,武功功绩比不上欢喜师姐,处理关系差清歌师姐老远,更不用说师姐你了……”

宜宁面带笑意,打趣道:“也许就是因为你比大家都差一些,所以先生才收你做徒弟,不让你拖后腿?或者是特意保护下你?”

凤承平苦笑道:“师姐又来消遣我了。”忽然外面一声长啸,凤承平怔了怔,低声道:“这么久了啊,师姐,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嗯。”宜宁轻轻应了一声,看着桌上的玉枕,怔怔发神,待得凤承平远走之后,才低叹一声,将玉枕收了起来。

良人枕玉轮,苦愁冬夜长。

凤承平一脸歉然的来到莫修身边,道:“莫师兄,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省的。每次宜宁见着你都要高兴些,聊久一些也是正常,不过我估摸时间,想着先生快回来了,要是还没把你送去……”莫修说道:“不过你别担心,宜宁师妹最近的状态还不错,你又送了个好东西回来,好生去械屋待着吧。”

“好啊,莫师兄你偷听!”凤承平一怔,旋即反应了过来,指着莫修恼道。

莫修无奈的摊摊手:“你说的这么大声详细,我不想听也没办法啊。”

老屋之中,又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但远在几百里外,一辆行在大道的马车上,气氛却是有些压抑。

天色已晚,冬星稀疏,夜月无光,马匹已喘着粗气,可马夫还是毫不留情的驱赶着它不断前行,仿佛一停下,就会被什么古怪的事物吞噬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