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画家,刺客(下)(本卷终章)

“你看上去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弟弟,南宫昭叹气道。

南宫明转过身来,尽量压制住心中的怒火,问道:“谈完了?”

“算是吧。”南宫昭不急不慢的回答道:“他现在正在给晗妹作画,你要去看看?”

南宫明冷声道:“我只想看看你花那么多银子买来的是什么破画?”

“这可不是什么破画。”南宫昭拿出一卷画轴,道:“如果你真的知道画中奥秘的话,一定不会这么生气。”

“是什么?”南宫明怒气未消,不过仍是好奇的问道,这些画他只是略略扫过两眼,并没有仔细观察,也不觉得一个山野村夫能在这上面弄什么玄机。

南宫昭将一副画卷扔给他,低声道:“看仔细了。特别是上面有红色标记的地方,你好好想一想。”

南宫明打开画卷,按照大哥所说去观察,眉头微皱,过得好一会儿,这才收起画卷,道:“可信?”

“他耗费了两年时光,作出这些画卷,西南方的山川地貌,尽皆在此。”南宫昭缓声道:“这些画作早晚会回到他手里,真假可信,对我们并不重要。”

“我不懂。”南宫明嘶声道:“若是不知道真假,为何要花这么大的价钱将它们买下?就算朝廷马上要继续对安南用兵,需要用到这些地图,但它们若是假的,岂非是欺君之罪?”

“我说过,这不重要。”南宫昭摆手道:“我们看不出真假,其他人能证明吗?我们只需将它呈上,然后它们又会交给那些边军,而我相信,他一定会打赢这一场仗。”

“一定会赢?你就那么有信心?沐晟可是才从安南败退回来。”南宫明分析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我若说,”南宫昭淡淡的道:“沐晟之败,是一早就订好的计划,那么又该怎样?”

“计划?可为何要败?”南宫明不解的问道。

“镇守边关,拥兵自重,与懿文太子交好……这三点,无论哪一点,都足够让当今圣上对其下手了,倘若安南再胜,我想圣上和朝中那帮大臣不会给沐家太多时间,如今沐晟新败,正是向朝廷说明,其在云南的势力,并非某些人所想的那么庞大。”南宫昭娓娓道来:“这样的话,我想朝廷会继续让沐晟带兵出征安南,并让某位信得过的将领前来协助,一来是削弱沐家的实力,二来正好有了一个查探虚实的机会,那帮老狐狸怎么会放过?”

“我明白了。”南宫明恍然道:“倘若沐云将地图直接上交朝廷,反而会惹得怀疑,沐晟的失败,反而会让沐家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

南宫昭总算点了点头,随即道:“还有一点。”他看向南宫晗居住的小屋,道:“他用地图,来向我们南宫家换取的,应该是军饷。但偏偏我们无法拒绝。因为,我们需要用这份地图,向朝廷表明忠诚。”

他走上前去,按住了南宫明的肩头,低声道:“所以,父亲将这件事的全权处理交给了我,这一切,我与他都持有相同的意见。”

一场战争,两种谋算。

各取所需,各得所欲。

沐云放下了画笔,向不远处的柔美女子挥了挥手,示意她已经作画完毕,他站起身来,将画递出,说道:“倒是好久没给他人作过画了,晗小姐勿怪。”

南宫晗垂着头,将画接过,一边打开,一边说道:“不会。”只见画中女子身着轻纱,柔背半露,秀足在水面微晃,双手环抱着一柄长剑,转过半张如仙面庞,眸子清亮无比,却隐隐有些凄色,不知心中感伤何物。南宫晗昂首看着沐云,道:“我会好好保管的。”

“小姐喜欢就好。”沐云礼貌的回答道,同时看向另外一边,笑道:“时候不早了,在下该离开了。”

南宫晗并未挽留,只是紧紧的攥住了画作,说道:“那就祝沐大哥一路顺风了。”

沐云点点头,正欲离开,却又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恰巧撞上了南宫晗那欢喜的眼神,他微眯着眼,笑道:“小姐虽然有两位好兄长,但我想有些粗鲁的事他俩肯定不会教你,以后若是有人对你不好,”他指了指南宫晗手中的神剑:“记得给他一下。”

——

唐翎站在屋外,盯着前方数十丈外的一间屋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皱眉道:“这一下,还挺狠的。”没过多久,他已经瞧见那个卖药的小丫头敲开了那间屋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

沈筱曦看着屋中的几人,小声道:“见过大师姐,长老。”

“筱曦,什么事这么冒失?”被唤作大师姐的女子问道,可沈筱曦愣了半天,也没敢出声。

因为她瞧见了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儒生,和一个面色更加苍白,却不像是人的黑袍男子。从他的身上,难以感觉出生命的气息,他就站在那里,护在儒生的身旁,一动不动,像是死去了多时一般,可沈筱曦只要轻轻动弹,那个宛如死人的男子,随手就能爆发出吞噬掉她生命的力量。

好在她下一刻就看到了大师姐沈兮婷的金针,整个人安定了下来,小声道:“有个家伙来买药,需求量太多,我来找长老汇报一下。”

“可知道是何人何派?找过库房登记确认后,再带他去领。”沈兮婷抽出一根金针,迅捷的扎在了儒生的背后,只见儒生苍白的面庞泛起一阵红润,旋即又消失无踪。

“他自称是唐家堡的人,名为唐翎。”沈筱曦回答道。

“是他?”中年儒生睁开了眼,出声问道,回答他的是身旁的黑袍男子:“气机吻合,杀?”

似乎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一般,男子的发音听上去十分奇怪,沈筱曦微微一颤,那儒生却是摇头道:“活着,是好事。”

男子不再开口,儒生只是念叨道:“小姑娘,取了药让他快些离开吧。”

沈筱曦点点头,身子向后退,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房间。

沈兮婷转眼之间已是扎下了六根金针,歉声道:“小孩子不懂事,叨扰了。”

儒生的面色已是好了不少,他长呼出一口气,道:“沈大夫觉得在下像和小孩子斗气的人?”

沈兮婷手中金针不停,只是一笑:“秦王府的侯先生,自然不会是这样的人。”

“沈姑娘年纪轻轻,金针已到如此境界,当真让在下叹服。”侯臻羽感受着体内气机渐渐平复,胸中的那股烦闷之气也已经消去不少。

“可惜侯先生以前答应过我的事,似乎并未做到。”沈兮婷下针的速度越来越慢,额头也是香汗淅沥,终于在下了第九针之后,她才止住了不住颤抖的手,说道:“侯先生若再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妄说秦王府万金来求,小女子也回天乏术。”

“按沈姑娘所说,需要静养两年,每月辅以金针,两年后再攻以药石,再待得三年,静观后效,方可痊愈?”侯臻羽不急不缓的问道。

“以我的针力,只能如此,世间名医尚存,侯先生若不能办到,可另请高明。”沈筱曦将剩下的三根金针收好,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今次已是第九针,倘若侯先生的肺病再恶化,到了第十二根金针也无法压制住阴毒时,我想届时就算先祖复生……”

“薛慕仁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侯臻羽苍白的脸上有了一抹笑容:“语气,神态都很像啊。”还未沉入回忆,他马上摇头歉然:“抱歉,不应在大夫面前提及他人。”

沈兮婷摇摇头,道:“我对薛神医亦是神往已久,奈何总是缘悭一面,她出手救助先生,那么成功的机会又大了两分。”

“说话留三分,都是这样。”侯臻羽笑道:“我想听实话,最快还有多久?”

沈兮婷默然,过得许久,才说道:“不超过两年。”

侯臻羽亦是沉默不语,忽然笑道:“算计得多了,活下的机会就少了,这公平的很。对不对,摇光?”

一旁的男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宛如幽魂般的守在他身旁。

侯臻羽背脊深深插着九根金针,他试图挺直腰,却是被一阵风再次吹弯。

“大风起兮……”侯臻羽咳出血来,脸庞上笑意更浓。

唐翎将装满草药的四个背筐放在良驹身上,牵着缰绳,朝着唐家堡的方向走去,未行多远,他停下了脚步,止住了受惊的马匹,笑道:“找我要酒钱?”

“就当送你了。”来人回答道,看了一眼马背上的药材,抽出十数张银票:“我来只是提醒你一件事,回唐门之后,最近不要接任何任务。”

唐翎自然的将银票收下,道:“沐云师兄的钱虽然不难赚,可我还是想听听原因。”

沐云看向远方,眼神之中满是自信:“大风起兮……”

他指了指自己,笑道:“云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