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片瓦未得

赵四娘仿佛能听到赵老爷子的磨牙声,不过作为好孙女的她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和气地建议道:“爷,咱姑就快出阁了,四叔也快娶亲了,您的儿女个个都要成家立业了,如今还挤在一起不分家就有些不合适了。依我看,倒不如趁着族长爷爷和各位德高望重的族老都在,把家给分了吧!”

赵三娘附和道:“您又不肯答应把赵成青这个祸害逐出家门,非得死乞白赖地把她留在家里。那没办法了,就只好分家了。分了家,既能让大伯母母女有个安身立命的场所,也能让李家大姨逃出赵成青的魔掌。毕竟已经祸害了李家小姨,怎好再把李家大姨留在老赵家继续遭罪?”

赵三娘说话可就没有赵四娘那么委婉动听了,她一出口,赵老爷子脸色就微微一僵,想要说出反对的话来,可又怕赵四娘说出些好话来堵他,一时间能言善道的赵老爷子竟然呐呐不敢言。

“四娘说的是,咱们还是分家吧!”赵永年当然很清楚分家的弊端,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下意识地就想要反对,可看到赵四娘扫来的凌厉目光,赵永年立马出言附和赵四娘。不过视财如命的他还是有些不死心,为了减少损失,又不怕死地说道:“只是老四不在,咱们也不方便替他做主。我看今儿就把大房分出去,至于四房分不分还是以后再说吧!”

赵四娘闻言,狠狠瞪了赵永年一眼。不过赵永年说得也有道理,这个主别人确实不方便替赵永孝做。她只是小一辈的侄女说的话肯定不能作数,她爹娘又都不在……唉,只是今儿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赵永孝想要从老赵家脱身可就难了。

赵四娘无奈之下,只得给李家人使了个眼色,希望他们能替赵永孝做个主。

邵氏会意,当即就想代替赵永孝发话,却被李翠萍拦住了。

平心而论,有了宋氏的前车之鉴,只要是个头脑正常之人,都不会愿意留在赵乔氏母女手底下讨生活,她李翠萍当然也不例外。可她很了解赵永孝,知道他是个孝顺儿子,事事都以他爹娘为先。因而李翠萍宁可日后在老赵家受磋磨,也不想贸然替赵永孝要求分家,做出这种可能违反他心意的事儿来。

精明的赵老爷子盘算到这会儿,也明白惹不起赵四娘这个小姑奶奶,加上赵永年的临阵倒戈,今日他不得不按照赵四娘的要求做出退让——分家势在必行。同时他也很清楚把赵永孝留在老赵家的诸多好处,决不能让赵永孝钻到空子跟着分出去。因而得趁着赵永孝还没回来,尽快将赵四娘这尊大佛给送走。

于是赵老爷子也不耽搁,当即威逼赵乔氏母女向李氏一族磕头认错,又向李家奉上了十两银子赔礼钱。在恭恭敬敬地把高店村的村民送走后,就马不停蹄地同里正和村老商议起分家事宜来。

依照赵三娘的意思,当然是为宋氏母女争取到越多越好,恨不得咬下老赵家一块肉来。

不过赵四娘没要老赵家一文钱银钱,只是让赵老爷子立下字据,表明包括赵元娘亲事在内一切有关宋氏母女的事务,从今往后老赵家都不得再过问。此外,赵四娘还顺势要求赵老爷子立下一张日后不得干涉三房事务的字据。

按理说要把大房分出去,至少要听一听当事人宋氏和赵元娘的意见。赵四娘是老赵家最小的孙辈,且还是个女孩,再加上她并不是大房的人,她所说的话并不能作数。

可当赵老爷子听到赵四娘表示分文不取时,眼中精光一闪,爽快地立下两张字据,并且迫不及待地交由赵正义等人公证。

众人虽然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也不愿为了无依无靠的宋氏母女得罪姻亲得力的老赵家,再加上他们知道赵永忠一家极为仁厚,宋氏母女跟着他们绝不会吃亏,于是二话不说就做了公证。

收下公证过后的字据,赵四娘也不去收拾宋氏母女的行李,当着众人的面领着赵三郎等就这么空着手出了老赵家大门,去隔壁赵永芳家借了辆骡车径直离开了赵家村。

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回赵家村来接他们几个的赵永忠和赵元娘。于是赵永忠忙谢过了替几个孩子赶车的赵永芳,调转车头就往济生堂赶。

得知宋氏并没有伤及内脏,赵三娘他们才松了一口气。接着放松下来的赵三娘就当着赵元娘的面,狠狠数落了一遍赵四娘白白便宜老赵家的行径。

不等赵四娘为自己辩白,赵永忠就道:“元娘啊,你不用担心!日后你和大嫂自然是同咱们过,房子和田产啥的,三叔和三婶会为你们打点好。唉,老赵家的那些东西不要也罢!”

赵四娘接着道:“据我估计,分家能得的东西折成现银至多也就三十两吧?今儿出来匆忙,我身上没带银钱,明日我就用私房钱补给你们。”

“你倒好,拿自己的钱去白白便宜老赵家!三十两银子扔进水里还能听见响声呢,可白给老赵家呢?他们连吱都不会吱一声,更不会记得你的好!甚至看你出手那么阔气,还会生出贪心来!”在刚刚那么好的形势之下,居然连片瓦都没讨回来,怎能不让赵三娘郁闷?

尽管赵四娘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缺点,可她也有一个很大的优点——有恩必报。对于宋氏在她危难之时施以的援手,她都一直铭记在心。

赵四娘认为,就算和老赵家死磕到底,也别想从赵乔氏手上扒拉出多少钱来。就算今日迫于情势能够多讨要到一些,反而会给宋氏母女惹来麻烦。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原则,赵四娘尽最大可能划分开宋氏母女同老赵家的牵连,甚至不惜掏出自个儿的私房钱来补贴。

难得赵四娘这么大方一回,可这份苦心却不被人所理解,登时感到有些委屈,不禁噘起了小嘴。

赵元娘见状,忙支持赵四娘道:“四娘做得对!若是刚刚我在场,我也不会要老赵家的东西的。”

“可是你和大伯母为老赵家做牛做马近二十年,那些东西……”

赵元娘苦笑道:“三娘,你不明白,老赵家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其实我赶着回赵家村……”

赵四娘听赵元娘说到一半就止住了,忙问道:“元娘姐,你急着回赵家村有什么事儿吗?”

就算宋氏没有生命危险了,可她也需要人陪伴左右。一向孝顺的赵元娘居然在这个时候离开宋氏身边赶回赵家村,难道说赵家村有什么事儿亟待她去处理吗?赵四娘实在是很好奇。

赵元娘幽幽说道:“我是想去替我娘讨封休书,顺便自请出族。”

在众人一片劝解声中,赵元娘没有再开口解释,嘴角挂着一丝苦笑,思绪却已飘向远方。

健骡的脚程颇快,说话声中,众人就到了济生堂门口。

不过奇怪的是,这会儿药铺里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人,那处专门收治重伤患者的炕上正躺着其他患者,宋氏和姜氏却都不见了踪影,问过之后才知道她俩去了福来酒家后巷的一处宅子里歇脚。

“娘,大伯母伤得这么重,你不好好陪她在药铺里歇息,到处乱跑干啥?”好不容易找到了药铺伙计所说的那处狭小宅子,看到姜氏正扶着宋氏坐在院子里,赵三娘放心之余又忍不住埋怨道。

宋氏忙替姜氏辩解道:“这事儿不怨你母亲,都是我的主意。药铺里就那一张炕,刚刚又来了个磕伤了脑袋的病人,我继续躺在那儿会耽误人家治病。反正我也没有啥大碍了,索性就让你母亲扶着我出来了。”

“娘,这是谁家的宅子?”赵四娘好奇地问道。她家在北大街上虽有两门亲戚,不过她可不认为那些亲戚会放宋氏她们进门来。

“这是福来酒家赁给咱们几个伙计住的。”只见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从外面走进院子,把手上端着的一碗汤递给宋氏道:“这是我问相熟的厨子要来的鸡汤,赶紧趁热喝了吧!”

这是谁?赵四娘觉得他看上去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他的来历。

“这是你姜叔叔,如今在前面的福来酒家上工。刚刚看到咱们站在济生堂门口没处去,就领着咱们进来坐坐。”姜氏朝赵元娘解释道。

原来这就是姜家滩里正姜武的儿子姜宝胜,赵四娘的前身只在过年的时候见过他一两面,因而印象不是很深,没能当即认出来。

站在一旁的赵永忠忽然想起姜武的嘱咐,忙道:“瞧我这记性!姜兄弟,你爹让我捎个信儿给你,让你赶紧回家一趟!”

一听到“回家”两字,姜宝胜就头皮一紧,连忙问道:“啥?又让我回家?我爹有没说是啥事儿?”

赵四娘看到姜宝胜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就不厚道地笑出声来,宽慰道:“姜叔叔,你放心,这回可不是哄你回去相媳妇儿的!”

见姜宝胜满脸躁得通红,还是赵三郎厚道,解释说:“是这样的,咱们村新设了间粉丝作坊,里面缺个管事。你也知道,姜家滩能写会算的人加起来也没几个,大家伙儿头一个就想到了你。所以姜爷爷想叫你回家去,问问你的意思。”

赵永忠补充道:“工钱按照码头上的来算,一天四十文钱。这是长期订单,每天都能上工,也就是说一个月能赚一贯二百文钱呢!”

一贯二百文钱?说实话,这个工钱很让人动心,特别是在不久前掌柜宣布降薪的情况下。

原来福来酒家的生意大不如前,虽然作为老伙计的姜宝胜幸运地没有被裁掉,可是月钱也有原来的一贯钱减到了八百文钱。虽然姜宝胜的老爹是里正,可他家并不是很富裕,两百文钱对他家来说还是一笔不小的进项,为此他都开始打听其他活计了。

而今有了一个多赚四百文钱的机会,姜宝胜当然想要抓住。可是一想到回到姜家滩上工,就要面对他爹娘的逼婚攻势,姜宝胜又有些退缩了。

姜宝胜“逃婚”的光荣事迹早就在姜家滩家喻户晓,即使是初来乍到的赵四娘也知之甚详,一看姜宝胜那纠结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担心些啥。

作为剩女的赵四娘很能理解姜宝胜的痛苦,也就没有出言相劝。

赵四娘生怕再待下去,她爹娘会说些让人为难的话,又见宋氏手上的那碗鸡汤已经见底,就忙招呼家人同姜宝胜告辞,踏上了回程的路。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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