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合围
第七章合围
“阿嚏”,身在洛阳的刘照,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接过侯谨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
“殿下,可是着凉了?若是身体不适的话,今天就别外出了吧?奴婢自会去通知袁本初。”侯谨关切的问道。
“不妨事,我刚才只是觉得鼻孔里痒痒,才打了个喷嚏,并非着凉伤风。”刘照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外走。
今天,刘照是应袁绍的邀请,前去参加一场宴会,听说与会的名人贤士很多,所以刘照也想去见识见识,结交一番。
年初,袁绍刚刚为他血缘上的父亲,宗法上的叔父袁逢守完了孝——按照规制,侄儿给叔伯服孝,穿粗熟麻布制作的孝服,为期九月,称之为“大功”,是五服当中的第三等。
服完了孝,意味着袁绍可以出仕做官了,只不过,依着袁公子的脾性,他还想继续养望,待价而沽呢。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黄巾之乱紧接着便爆发了,朝廷又颁布了取消党锢的诏令,各地的党人,纷纷被朝廷征召,出任官职。这个时候,已经由不得袁绍继续稳坐钓鱼台了,他又不是真想当什么隐居不出的高人逸士,一旦错过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捷足先登了。
所以,当大将军何进聘用他担任掾属的时候,袁绍便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
志高意满的袁绍回到京城后,第一件事情,就是高调的邀约在京的党人们,一起聚会,当然,他也不敢忘了邀请刘照与会,原因很简单,刘照身份尊贵,又亲近党人,此其一;刘照与他有过数面之交,情谊还算不错,此其二;他如今是刘照的舅舅何进的下属,而他的兄长袁基又曾经是刘照的下属,那就更应该进一步巩固这段交情,此其三。
自从刘宏颁布了大赦党人,解除党禁的诏令,朝廷便开始大量征召党人出来做官。例如袁绍的好友何顒,被司徒袁隗聘用为掾属;张邈,被太尉杨赐聘用为掾属;故太尉黄琼之孙黄琬,被朝廷征召为议郎,寻即外放为青州刺史,防备冀州的黄巾军窜入青州。
与袁绍一样,被大将军何进聘用为掾属的,还有刘表、王匡、鲍信等人。想来今日之会,这些人都会到场吧?
刘照的车驾刚刚驶入袁绍宅邸所在的巷子,立刻就有守候在巷口的仆役,飞奔回去禀报袁绍。袁绍听了,立刻带着一干人等,出来迎接刘照。
“我有何德何能,敢劳烦诸位贤士在门口迎接?”看到大门两侧,恭恭敬敬的侍立着等候自己的袁绍等人,刘照赶忙下车,拉住袁绍的手,口中谦逊一番。
“殿下毋须自谦。”袁绍笑道:“殿下贤名远播,人所共仰,臣等出门迎接,是应当的。”
“君臣之礼不可废也,殿下身为皇长子,我等岂能在礼节上有所亏欠?”说话的,是一个身高八尺有余,面色白净,须髯甚美的男子。
“不知这位先生是?”刘照向袁绍问道。
“这位是鲁恭王之后,山阳名士刘表刘景升。”袁绍道。
“哦,原来是‘八俊’之一的刘景升,失敬,失敬!”刘照向刘表拱手行礼,刘表也赶忙还礼。
“罢了,罢了,等进去安坐之后,再向殿下一一介绍吧,否则大家在门口相互揖让,成何体统。”袁绍笑道。
众人闻言,也都是一笑,袁绍拉着刘照的手,带头进了大门。
到了屋中落座之后,袁绍向刘照一一介绍来宾。除了刘照之前就认识的何顒、张邈、王匡几人外,与会的还有韩馥、刘岱、刘繇、许靖、孔伷、乔瑁、鲍信等人,这些人,不是当世的名士,便是公家子弟,身份都非同小可。
刘照细细一寻思,暗中一拍大腿:“这些个位,不都是历史上割据一方的诸侯么!如今倒是有幸在袁绍这里聚齐了。”
“怎么这次没有看到许子远?”刘照听袁绍介绍完毕之后,突然觉得好像比上次少了个人,略一回想,原来是少了许攸这个家伙。
“家叔周阳公去世的时候,许子远曾来汝南吊唁,自那之后,他便杳无音讯,连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袁绍叹了口气,脸上一副遗憾的样子。其实,许攸的去向和最近的举动,他是一清二楚。
当日,许攸找到居丧中的袁绍,继续向其推销“废黜刘宏,拥立新帝”的那一套想法。可是袁绍怎么肯贸贸然的跟着许攸去冒这份风险?便婉言拒绝了。结果许攸见袁绍不肯参与,便转而去寻找其他人,最近,听说他与当世著名的方术之士,平原人襄楷打得火热,也不知道在一起谋划些什么。当然,这些话,袁绍就不好跟刘照说了,眼下,他巴不得跟许攸撇清关系,免得许攸的愚蠢举动牵连到自己。
“难得殿下还惦记着许子远。此次相聚,除了许子远,还少了曹孟德。不过孟德跟着卢公去了冀州平定妖贼,前途无量啊,来日大军得胜而归,少不了搏个万户侯回来。”袁绍笑着说道,只不过言语里有一股怎么也掩饰不掉的酸气。
“妖贼势大,卢公此番去冀州,肩上的担子不轻呐,这么多天了,始终没有消息传回来,我这心里,也是惶惶不安啊。”刘照道。
“听说殿下把门下的剑客、豪侠都派了出去,有这些熊虎之士,还怕破不了那些贼人吗?听说,颍川那边,朱中郎将已经传回了捷报,他们刚入颍川,就大破了万余妖贼,立下首功的,便是殿下府中的郎中徐公明,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呀。来,大家举杯,为我汉军击破妖贼干一杯!”袁绍说着,举起了酒杯,率先一饮而尽。
“妖贼裹挟了不少的百姓,朝廷除了武力剿除外,还须以仁德安抚。而今王子师出任豫州刺史,希望他能够恩威并用,安抚豫州的人心。”说话的,乃是许靖。
这位历史上蜀汉政权的司徒,如今刚刚出任尚书郎,并负责官员的选举任用。他之所以能够被委以“典选举”的重任,是因为他在家乡的时候,就以评定人物高低而著称。
说起汉末时期的人物评论,人们第一印象便是汝南的“月旦评”,其主持者,便是汝南名士许劭及其从兄许靖。
也许是应了“同行之间才是吃果果的仇恨”这句话吧,许劭与许靖兄弟两人之间,或许是因为在评定人物时有过分歧,导致两人的私人感情并不怎么好。许劭担任汝南郡功曹掾的时候,对从兄许靖是各种的刁难与排挤,导致许靖迟迟无法在本郡获得一官半职。直到颍川人刘翊担任太守之后,才任命许靖为上计吏。
上计,就是地方上的各个郡国,在每年九月的时候,派人去京师,向朝廷汇报本郡这一年的人口、赋税、狱讼等方面的资料,而朝廷也籍此来考察各地的治绩。
东汉有一项政治风俗,那就是郡国派去上计的官员,有可能会被朝廷征聘为郎官,进而转任为其他职务。而许靖,就是在今年九月上计的时候,被朝廷征聘为郎官的,黄巾之乱爆发后,他又被任命为典选举的尚书郎,负责选拔任用刚刚被解禁的党人为官。
“王子师到任之后,大力聘用当地名士作为掾属,想来很快就能稳定住豫州的人心了。只不过,我听说,王子师想延请慈明公出山,却被慈明公给婉拒了?”张邈问道。
“慈明公那是为了报答周阳公的知遇之恩,所以自愿为周阳公服孝三年,因此不能应征。慈明公的这份心意,实在是难得啊。”刘表叹道。
袁绍嘴上也称颂了荀爽几句,不过看他的神色,更多是在为自己家族的声望而洋洋得意。
接下来的谈论,便逐渐变得没有营养起来,在座的这些人,大多都是擅长清谈,但是拙于实务的人物,特别是那位孔伷,号称“嘘枯吹生”,高谈阔论起来,头头是道,但是一点实干之才都没有。刘照听着,渐觉无趣,于是找了个借口,先行告退了。
与刘照一同告辞的,还有鲍信,刘照微微一笑,他知道,鲍信此人,虽然与袁绍友善,但是他的性格和作风,却与另一位好友曹操更合得来,所以对今天的这一场的宴会,鲍信恐怕也是深感无趣吧?
不过虽然无趣,但总算又认识了几位汉末有名的人物,也算是不枉此行了。再想到徐晃立下了大功,荀彧也已经被王允举为茂才,刘照的心情,十分的愉悦,甚至感觉坐下的马车,也变得格外轻快了起来。
然而,回到芳林园之后,刘照却发现侯振正面色凝重的在崇光殿门口来回踱步。看到刘照的车驾抵达,侯振赶忙快步小跑过来,双手呈上一个木匣,道:“殿下,徐司马从颍川送来急报。”
“哦?都说了什么?”刘照看到木匣上封印已经被打开了,知道侯振已经先行拆阅过了这封急报,便一边从匣中取出简册,一边让侯振先说。
“殿下……朱郎将被妖贼给围困在阳翟城外了!”侯振答道。
刘照面色一沉,匆匆的打开了简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心里一股凉意直窜上了头顶。
朱儁依旧如历史上一般,小看了黄巾军的战力,轻兵冒进。只不过这一次,他居然被黄巾军的五六万大军给死死的围困在了阳翟城边的一座小山上。看到此处,刘照的脑海里,不由得冒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马谡”。
不过看徐晃的描述,朱儁比马谡倒是要高明许多,至少,朱儁背水立寨,倒不怕被敌人切断水源。可是,这样继续围困下去的话,迟早有弹尽粮绝的那一天啊。
刘照的手紧紧的捏着简册,指节都已经因为用力而发白,刘照兀自不觉。该怎么办?搬救兵?可是到哪搬救兵去?来不来得及?
“去大将军府。”刘照喝令道。
见到何进之后,刘照来不及与舅舅多寒暄几句,便直接将来意说了。谁知,听完之后,何进也蹙起了眉头。
“殿下,这事不好办呐。”何进道:“如今我手头可是连一点多余的人马都没有了,各地新募的士兵,至少还得两三个月才能到达。无论如何,我都先要保证洛阳的安全啊,只要洛阳不失,即便朱郎将败了,大汉的根基犹在,还有反击的本钱……”
“难道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刘照不甘心的问道,何进闻言,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法子倒也不是没有。”闻讯赶来的何咸说道。
“还请阿兄明示。”刘照闻言,精神一振。
“徐公明不是还在阳城,没有陷入包围吗?不如给徐公明一道命令,让他节制周围阳城周围的所有兵马,允许他便宜行事,以徐公明之能,或许事情还能转机。”何咸道。
刘照长叹一声,何咸的法子,也说不上有十分的把握,但是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可用了。想到此处,刘照将目光投向了何进。
“也罢,前次徐公明立下了大功,本就该封赏、加官。这样吧,我即刻表奏徐公明为军司马,行讨虏校尉,让他相机行事,解救朱郎将吧。”何进说道。
从大将军府出来之后,刘照倚在车窗上,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心中暗暗祝道:“公明,一切可全靠你了,云长,你可要撑住啊。”
两天前,阳翟城外。
汉军大营之中,朱儁满面烟尘,正在和关羽等人商讨军情。
当天下午,黄巾军又组织了两拨进攻,派出的,依旧是杂兵和流民。不过,这两波攻击比起早上的那一波进攻,已经乏力了许多,士卒们的士气,也远不及早上的那一波高昂,好几次冲锋,黄巾军的士卒还没有到达汉军营垒的墙下,就已经被击溃了。
然而,黄巾军的三支精锐主力,却始终没有动弹。而且,在发动进攻的同时,黄巾军也着手在山下修筑了一道简易的栅栏,并在当地安营扎寨,摆出了一副要把汉军围困到死的姿态。
“将军,以麾下之见,早上的那一波攻击,虽不是黄巾贼的精锐部队出击,但那些人明显都是太平妖道的核心徒众,对妖道的那一套妖言,深信不疑,所以才会舍生忘死的冲锋。而到了下午,那些核心徒众死伤太重,贼军便只能以普通徒众,甚至是裹挟而来的流民攻城了,所以效果远不及早上的那波。”关羽分析道。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不管怎么说,妖贼想要消耗我军箭矢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今营中的箭矢,已然告罄了。到了明天早上,就算妖贼驱赶手无寸铁的流民来攻城,我军也只能放任他们冲到墙下,再与其肉搏了。”朱儁叹了口气:“只希望公明的补给,能早日送达罢!”
“启禀将军,白天派出去的斥候,有一人回来了,口称有重要的情报禀告将军。”门口的一名卫兵进来禀报道。
“快带他进来!”
不多时,那名斥候便进了大帐,朱儁一见,吃了一惊,只见那名斥候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到了大帐之中,衣服上兀自滴着水。如今天气已经转寒,那名斥候冷得浑身不停的发抖。
“快,先坐到火堆边再说话。”关羽有一点越俎代庖的发令道。
斥候坐到火边之后,朱儁开口问道:“你是从河里过来的?”
“是。”斥候答道:“麾下这一组斥候,本是向着西边而去的,结果在半路上,麾下等人发现,贼军有一支两万余人的队伍,正在向阳城方向进发,想必是要截断我军与阳城之间的联系。麾下等人商议过后,决定让麾下回来报讯,而其他两人则抢在贼军的前面,赶去阳城报警。麾下回来的时候,发现山下已经被贼军给围的水泄不通了,因此只能等到天黑的时候,泅水来到寨中报信。”
朱儁闻言,与关羽相视一眼,发现对方的眼中,尽是惊骇之色。半晌,朱儁苦笑道:“这个波才,还真是滴水不漏啊。如此一来,公明能守住阳城就不错了,哪还有余力护送补给过来。”
关羽略微想了片刻,转而问那名斥候道:“你可曾观察过贼军的营寨?他们的防御如何?”
斥候道:“下午贼军筑营的时候,麾下曾经远远观望过,除了木栅,他们还在地上挖了不少的壕沟和陷马坑,我军想要突袭,恐怕不容易。”
“好了,你且先回去烤干衣服,歇息去罢!”朱儁道。
斥候走后,关羽叹道:“本想贼军若是防备疏漏的话,便由麾下率骑兵,乘夜突袭他们一次,或许能击溃一路。不想那波才居然防备得如此周全。”
“贼军人多势众,自然有足够的人手,一边发动进攻,一边却能一个下午便修建好营地、障碍。再这样呆下去,恐怕我军只会越来越被动,实在不行的话,我军便只能乘早强行突围了。”朱儁道。
“如果将军决意突围,麾下愿为先锋,为大军杀出一条血路。”关羽双手抱拳,昂然应道。